Chapter 29

  Chapter04蜜(二)

  換成平時,溫舒唯已經懟回去了。閱讀М不過這會兒因著被關在小區門外這檔事,她有點暴躁,沒什麼心思跟沈寂鬼扯,默默用關愛失智兒童的眼神看了他一秒鐘之後,她深呼吸,儘量心平氣和地說:「勞煩,這位解放軍同志,為人民服務,提點有建設性的意見。」

  沈寂手裡夾著煙,微挑了眉峰瞧她,神色幾分懶散隨性幾分淡漠冷靜。

  溫舒唯看著他,也非常平靜。

  夜深人靜,月黑風高,一高一矮兩個人影站在大門緊閉的老小區前,四目相對,刀光劍影。

  過了約莫三秒,沈寂抖落菸灰,視線從溫舒唯臉上移開,轉過身,邁著步子不緊不慢地朝某個方向走去。一句話沒說。

  溫舒唯不知這人意欲何為,微皺了眉,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對方頭也不回,只懶洋洋地丟過來兩個字,聽不出什麼多餘的情感色彩:「跟上。」

  溫舒唯只好一頭霧水地跟過去。

  姥姥家的小區是典型的七十年代宿舍區,面積不大,一個橢圓形的院子,紅牆老瓦,單元樓低低矮矮,最高也就七樓。整個院區由一面斑駁老牆圍起來,周圍是數個綠化林,依次拼接,栽種著竹子和其它綠植。

  夜幕下,沈寂繞包裹老院兒的竹林走了大約五百米後,站定,停步不前。

  溫舒唯茫然地上前幾步,左右環顧,只見他們此時所處的位置剛好是兩片小綠化林的交界處,間隔出大概五步左右的距離。

  她不明所以,用詢問的目光望向沈寂。

  沈寂臉色冷淡隨意,叼著煙看溫舒唯一眼,下巴挑了挑,示意姑娘仰脖子抬頭瞧。

  溫舒唯揚起腦袋。

  看見一面水泥色的老圍牆,牆高不高,目測兩米左右。

  溫舒唯:「?」

  溫舒唯:「幹嘛?」

  「翻牆進。」一根煙抽完,沈寂掐了菸頭側目看向她,調子寡淡隨性,很冷靜,「解放軍叔叔為人民服務,抱你上去。」

  溫舒唯:「……」

  *

  此時已是凌晨一點左右,路燈投落下暖橙色的光,街道上也空空的,只極偶爾會有車輛駛過。放眼望去,方圓三里,除了翻牆二人組外沒有第三個人。老街區像個已經安然入眠的老人,靜謐安詳,教人連說話都不自覺地輕言細語,不忍驚醒一城溫柔。

  「有點兒不太方便吧?萬一你……」

  坦白說,比起之前那個「上他家睡」,沈寂這回提出的建議非常的良心發現,具有很高的可行性。但,她穿的是裙子,雖說是膝蓋以下的長裙……

  溫舒唯皺著眉頭猶猶豫豫。

  沈寂盯著她,嗤了一聲,「怕我占你便宜?」

  「不不不。」溫舒唯連忙擺手否認,有點支吾地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是覺得我穿著裙子不太方便,萬一,不小心走光什麼的……你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一陣晚風嗖嗖吹過,兩分鐘過去。

  沈寂垂著眸,出聲:「想好沒?」

  姑娘腦袋埋得低低的,顯然正冥思苦想糾結不已。片刻,她像是終於下定了極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吐出來,仰起頭,看他,亮晶晶的眼睛裡帶著一絲試探:「要不……等下幫我上去的時候,麻煩你把眼睛閉上?」

  沈寂神色不耐:「我他媽不亂看。」

  「我不是怕你亂看,真不是。」溫舒唯微窘,囁嚅道:「我是怕我自己會亂看。萬一對上你的眼神,我會很緊張。」

  沈寂:「?」

  姑娘很認真:「上次不是跟你說了嗎?我緊張的時候容易打人,我怕我待會兒爬牆的時候太緊張,一腳踹你臉上。」

  「……」沈寂覺得自己真被這小祖宗折騰得一點兒脾氣都沒了。

  他閉眼擰眉心,沉默了至少五秒鐘後嘆了口氣,隨即掀開眼皮,看向她。默認地妥協。

  姑娘走到矮牆前,站定,剛舉起雙手又頓住,有點兒不放心地回過頭來,「你一定記得把眼睛閉上啊。」然後才又轉回去,擺好姿勢,屏息凝神,準備等他把自己托起來。

  沈寂高高挑起半邊眉毛,彎下腰,雙臂收攏。溫舒唯很輕,軟綿綿的幾乎沒什麼重量,被他輕輕鬆鬆就托著雙腿給抱了起來,舉高。

  ……

  「夠著沒?」

  「馬上,快了快了。」

  「抓穩別摔了。」

  「嗯嗯知道。」

  幾分鐘後,溫舒唯面目猙獰手腳並用,使出渾身力氣,終於萬分艱難地爬上了小區圍牆的牆頭。

  她鼓起腮幫子吹了口氣,抬手抹抹汗,準備跟沈寂道謝,迴轉身的剎那卻忽的一愣。

  夜色很暗,男人身形高大筆挺,立於路燈下,暖橙色的光線投落,將他的影子拉成長長一道。他微仰著頭,五官立體且深刻,鼻骨一側映出很淺的陰影,輪廓利落,乾淨冷峻,眼睛依舊閉著,沒有睜開,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低低垂著。

  溫舒唯一陣神出。

  那一瞬,她腦子裡鬼使神差般浮現出了八個字: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能睜眼了不。」沈寂冷不丁問出一句。

  「可……可以了。」溫舒唯臉微紅,飛快整理好裙子,掩飾般的乾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將心頭須臾的悸動掩飾得乾乾淨淨。

  沈寂睜開眼,眸色霎時濃黑如墨。

  夜幕下,騎在牆頭的姑娘自上而下地看著他,忽的彎了彎唇,道:「謝謝。沈隊,這段日子相處下來,我發現你人真的挺好的。」最後朝他揮揮手說了句「再見」,從圍牆內側跳下去,輕輕盈盈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最終消失不見。

  沈寂站在圍牆下,良久的無聲靜默後,想起那姑娘走之前最後說的那句話,他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下,轉身走了。

  沈寂自幼骨子裡便十足狼性,從沒覺得自己是什麼善類好人。

  溫舒唯不知道,他在海軍陸戰隊的這些年,殺過多少人,手上沾過多少血。他個性狠戾冷漠,戰場上槍林彈雨九死一生,敵人對他聞風喪膽,連過命的戰友都怕他三分。

  溫舒唯更不知道,她只是對他淺淺那麼一笑,他就需要用上全部耐心,善意,自控力,才能壓下那股沖天的邪火和欲|念。

  沈寂有時也覺好笑。

  他本性如狼,向來果斷狠厲一擊必殺,誰知碰上只傻裡傻氣的小綿羊,把惡狼當好人,竟教他一時半會兒無從下口。

  只有沈寂自己知道,怕嚇到她,所以他一直在忍耐。

  一切的平易近人友善無害,都是偽裝。

  每次,他只要一看見溫舒唯,就恨不得把她扒光給上了。

  *

  次日沈寂接到單位通知要去會戰組加班。下班後,他跟組長請了個假後便開車出院子,準備回家去取點兒東西。途中收到了陳浩浩發來的一條消息,抱怨食堂伙食太清淡,讓他幫忙找地方給買點辣鹹菜。

  部隊裡有專門的炊事班,負責為大院兒里的官兵提供一日三餐,雲城這邊的院子伙食總體還行,但口味方面偏清淡。陳浩浩是四川人,重口味,喜辣食,出差的這段日子簡直都快憋出內傷。

  沈寂看了眼手機屏幕,懶得回,把車開到進小區,停車熄火,隨後便出門兒準備往菜市場去轉一圈。

  經過門衛室的時候想起什麼,步子一頓,進門兒取了個快遞。

  收件人:寂哥

  寄件人:何偉

  寄件地址是河北省下轄市區的一個小縣城。

  沈寂也不用刀,兩手並用,輕而易舉就把上頭的透明膠給扯落了。拆開一看,裡頭是一盒喜糖,一盒喜餅,和一封拿牛皮紙包得完完整整的信。

  沈寂拆開信封,抖開了信紙眯眼瞧。

  寂哥:

  見字如面。

  答應給你的喜糖送上。你知道的,老何我嘴笨,說不來什麼話,這段時間忙婚禮,成天暈頭轉向腳不沾地,一直也沒空跟你打個電話什麼的。後來一想,自家兄弟,該懂的都懂,也不需要走那些勞什子過場。

  轉業的錢,我打算拿著開一家麵館,跟媳婦一起安安穩穩過點兒小日子。我是個平凡人物,這輩子胸無大志,只求家人平安順遂。

  哈哈,文縐縐了,別介。

  最後還是那句老話,咱們當兵的,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若有戰,召必回。

  退伍老兵何偉

  信紙上的字體不算漂亮,但工整整齊。沈寂看著這封信靜默良久,點了根煙,收起信和喜糖,轉身出去了。

  天色已暗,菜市場裡大部分買新鮮蔬菜的商販已經收攤兒,只有少數幾個賣熟食的門面還開著,亮著燈。有賣涼拌菜的,也有賣豬耳朵豬頭肉的,香味兒飄得整半條街都是。

  沈寂摸了根煙放嘴裡,點著,熟門熟路,徑直走向一家買醃菜滷味的小店。

  店主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模樣憨厚老實。沈寂顯然是這店的熟客,見了他,店主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招呼:「今兒來點兒什麼啊?」

  「稱點辣鹹菜。」沈寂說,「再切四兩滷牛肉。」

  「好嘞。」老闆笑,拿抹布往菜板上一抹,拎起刀麻溜地切牛肉。又一陣腳步聲走近,老闆抬起頭,「這位大哥要點兒啥?」

  來人不出聲,像是遲疑又像是不太確定,好半晌才試探地擠出兩個字:「寂哥?」

  沈寂抽菸的動作微頓,聞聲側頭。

  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男人站在滷味攤前。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寸頭短髮,臉微方,五官端正,帶著某種習慣性般將背脊挺得筆直,眼神清明有力,透出強烈的難以置信。

  「周超?」沈寂緩慢念出一個名字。

  「寂哥,真是你!」這個一米八幾的壯漢說完這句,竟一下紅了眼睛,大男孩兒似的,「我他媽沒做夢吧!」

  沈寂也笑,伸手用力拍了下周超的肩,「好小子,兩年不見,又結實了。」

  周超激動得甚至哽咽了下,跛著腳又往沈寂走近兩步,很詫異,「寂哥,你怎麼回在雲城?回來休假還是調過來了?」

  「借調過來出差,待一個月就回亞城。」沈寂察覺到什麼,視線下移,掃了眼周超的右腿,眉頭皺起來,「你這腿怎麼了?」

  話音落地,周超面色突的一邊,下意識把右腿往後縮了縮,「沒什麼,去年不小心摔了一跤,落了病根兒,不礙事。」

  沈寂不相信,目光筆直盯著他,眯了眯眼睛,不語。

  周超眼神閃爍東躲西藏,根本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良久,

  滷味鋪老闆把切好的辣鹹菜和牛肉一併給沈寂遞過去,說:「好了兄弟,一共五十七。」

  沈寂給了錢,接過塑膠袋,掐了煙,菸頭隨手丟進旁邊堆蘆葦廢料的桶里。

  「這麼久沒見,聊聊?」沈寂說。

  「行。」周超咧開笑臉,「我請!」

  *

  兩人找了一家潮汕牛肉火鍋店吃晚飯。

  周超跟如今的何偉一樣,是一名退伍軍人,前年轉的業,走之前一直在海軍陸戰隊蛟龍突擊隊服役,是沈寂一手帶出來的兵。在部隊時跟沈寂關係相當不錯。

  吃飯時,沈寂再次問起周超右腿的事。

  周超起先不肯說實話,打著哈哈想糊弄過去,一個勁兒道:「不都說了麼?去年摔了一跤落了病根兒,咋的,寂哥你不信我啊?」

  沈寂垂著眸剝毛豆,眼也不抬,語氣懶洋洋的,「周超,你是我的兵,你腚一翹老子就知道你是拉屎還是放屁。」

  周超:「……」

  片刻,周超頹然地嘆了口氣,仰脖子一口把玻璃杯的啤酒喝完了。砰一聲,把杯子重重撂在桌子上,這才埋下頭,沉聲說:「去年老家的一個兄弟欠人工資不發,一幫民工把他堵工地上不讓走,要弄他。他打電話給找我過去救命,我報完警就立馬趕過去了。」

  沈寂動作一頓,抬眸盯著他:「你這腿是被人打折的?」

  周超不吭聲,良久才緩慢地點了點頭,「那小子是我發小,穿開襠褲的時候就有交情了。我當時趕到工地,見那小子的第一面就是狠狠揍了他兩拳,鼻血都給他打出來了,我罵他沒良心,連這種錢也黑。他哭著求我,說我今兒要是不管他,他就活路了……」

  「你管了?」

  「這麼多年兄弟,難不成看他被打死。」周超苦笑了下,點燃一根煙,「我走出板房,還沒等我開口說話,一記鐵棍就往我後背砸下來……」

  沈寂靜默,沉著臉,沒有說話。

  「當時警察一直沒來。工地上黑燈瞎火,一棍一棍往我身上砸,我如果還手,那兒沒一個人能近我身,但我是個軍人,我能麼?不能。」周超手裡的煙一直燒,一直燒,黑色的菸灰掉在飯桌上,「都是一群討不到血汗錢的老百姓,我怎麼能對他們動手。後面有人不知道拿什麼砸中了我的膝蓋骨,我皮糙肉厚,剛開始還沒覺得有多嚴重,後面被警察送到醫院,才知道這條腿基本上廢了。」

  說到最後,周超深吸一口煙,又笑笑,「打折我腿的民工後來賠了些錢。沒什麼,都過去了。」

  空氣驟然死靜。

  好一會兒,沈寂夾起一塊兒牛肉涮幾秒,起鍋,放進周超碗裡,「醫生怎麼說?」

  「我現在在雲城做康復,大醫院醫療水平更先進,租了個房子住,已經好幾個月了。」周超道,「畢竟當過這麼多年兵,醫生說我身體底子好,只要堅持康復訓練,像正常人一樣走路應該沒問題。但是跑跟跳都甭想了。」

  沈寂抬手用力握了握周超的肩,「吃飯。」

  周超夾起一筷子牛肉放嘴裡,不願再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兒,吃完抬起頭,又是一副笑臉,「對了寂哥,老何呢?沒跟你一塊兒來出差?」

  沈寂沒說話,不知從哪兒摸出個什麼東西給他丟過去。

  周超連忙伸手接住。一看,是盒喜糖。

  他抬頭,滿臉問號。

  「今年退的。」沈寂說,「結婚了,這是他給我寄的喜糖,喏,分你一半兒。」

  「臥槽……」周超又驚又喜,直接爆出兩句粗口:「這小子他媽的動作挺快啊。」

  兩人閒聊兩句。

  周超又喝了一杯酒,忽的搖頭失笑,沉聲道:「當年咱隊裡幾個人,宋成峰宋哥犧牲了,留下一個不爭氣的兒子,老何退役結了婚,我落下了殘疾……大家基本上都散完了。」說完一頓,抬起頭,臉上帶笑,眼裡隱隱發紅,「寂哥,現在就只剩你了。」

  沈寂夾菜吃飯,頓了數秒鐘,忽然道:「我之前又見了一次吉拉尼。」

  「……」周超整個人突的一滯,猛地抬頭看他。

  沈寂面色卻很冷靜。他沒什麼語氣地說:「就在執行任務的時候。」

  「打了照面?」

  「對。」

  「這個殺千刀的狗雜種,害死宋哥,老子真做夢都想宰了他。」周超咬牙切齒,說著想起什麼,面上隱隱流露出一絲擔憂,壓低聲道:「說起來,五年前,你弄瞎了吉拉尼一隻眼睛,這兒又打了回照面。這人心狠手辣有仇必報,絕對不會就這麼善罷甘休。以後你最好還是小心點兒。」

  沈寂扯唇,皮笑肉不笑,「吉拉尼敢現身,老子就敢活剮了他。」

  周超又問:「對了,宋子川那小子現在怎麼樣?還是天不怕地不怕不服管教?」

  沈寂臉色陰晴莫辨,不吭聲。

  「唉。」周超猜出幾分,嘆息,「這孩子其實也可憐,本來就沒媽,宋哥走了之後,連唯一的親人奶奶也過世了。宋哥臨走前把他託付給你,寂哥,這又當爹又當媽的,也真是苦了你了。」

  沈寂靜了靜,忽然道:「那小子拿我當仇人。」

  「誰?」周超一愣,沒聽明白。

  「宋子川。」沈寂抬眸看他,「他對我有很強的敵意。」

  周超很不解,「為什麼?你對他這麼好,供他讀書給他生活費,還給他找這個家教那個家教,這倒霉孩子還恨你?別不是有病吧。」

  沈寂不語,手指有搭沒一搭地敲在玻璃杯上,目光透過車水馬龍的夜景望向未知的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算了算了,不提這些。」周超擺手,眼珠子一轉換個話題,「欸寂哥,人老何都結婚了,你準備啥時候給咱找個嫂子啊?」

  沈寂撩起眼皮瞥他,「你很急?」

  「急啊。」周超嘴貧,「出了名兒的萬年光棍兒『海上利劍』,你要是脫單,估計全軍都得放鞭炮慶祝。喲喂,你都不知道自己多出名兒,大家都好奇你能被什麼樣的姑娘降住,都伸長脖子瞧著呢!」

  沈寂點菸,完了把打火機隨手往桌上一丟,「快了。」

  周超:「……?」

  周超不敢置信,反應簡直跟之前的陳浩浩一模一樣:「沈隊,您老人家鐵樹開花終於春|心蕩漾了?」

  連台詞都似曾相識。

  沈寂一腳踹他凳子上。

  周超緊接著又很認真地問:「男的女的?」

  沈寂一巴掌拍周超腦袋上,罵道:「皮癢欠收拾。」

  周超哈哈笑了幾聲,好奇:「誰啊?是不是以前你放筆記本里那張照片上的姑娘啊?」

  沈寂沒說話。

  周超觀察著他的表情臉色,整個人都驚呆了,「我去,我隨口問的,還真是啊哥?天哪,我哥終於要追到自己卑微暗戀多年連告白勇氣都沒有的女神了?」

  沈寂叼著煙,皺眉:「瞎他媽說什麼呢。」

  誰他媽卑微暗戀了?誰他媽連告白勇氣都沒了?

  對面的周超不明所以:「?」

  周超:「……那?」

  沈寂面無表情地說:「關你屁事。」

  周超:「……」

  *

  在過去的二十幾年裡,溫舒唯從來沒覺得「被人喜歡」是令人苦惱的事。她模樣乖巧可愛,性格也柔順溫和,上大學那會兒也沒少被人告白追求,今天一個藝術學院的大帥哥,明天一個金融系的高材生,今天有人送花,明天有人送巧克力,也可謂是身經百戰百鍊成鋼。

  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栽在一個姓沈名寂的人手上——她第一次發現,被人喜歡何止是令人苦惱,簡直亂人心智。

  既上次整整一周夢見沈寂拿著大刀追了她十條街後,這一周,溫舒唯又連續夢了沈寂整整三天。

  這次的夢,這位大佬倒是沒再拿刀追著她跑。

  他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她家小區的老圍牆下,抬眸望著她,神色寡淡,清冷如畫,幾乎與她記憶中十年前的少年重合。

  周三下午,上完一天班的溫舒唯困到變形,頂著黑眼圈、迷迷糊糊地在公司樓下買了杯咖啡,抄近路,順著一條小巷子往附近的地鐵站走。

  雖是鬧市區,但這條巷道不起眼,平時幾乎沒什麼行人。溫舒唯隻身一人邊喝咖啡邊往前走,忽的,聽見身後響起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噠噠,噠噠。

  她正拿著手機給程菲發微信,並未在意那陣腳步聲。

  直到,

  「喲,今天是什麼破日子啊,居然能遇見這麼晦氣的人。」一道女性嗓音從後方傳來,尖而細,字裡行間都透出尖酸刻薄味兒。

  「……」溫舒唯敲鍵盤的手指突的一頓。

  這個聲音很耳熟。

  似乎是……

  她回過頭。只見身後幾步遠外站著一個身材高挑而火辣的性感美人,戴墨鏡,踩高跟兒,拎一個Dior戴妃包,穿一襲緊身連衣裙,墨鏡下的烈焰紅唇正挑著一個譏諷的弧度。

  正是有些日子未曾登場過的頂流網紅姚杏兒。

  溫舒唯在心裡淡淡翻了個白眼,暗道出門遇災星,可見流年不利。

  她看了姚杏兒一眼,回身繼續往前走,對這位漂亮的頂流網紅大美人視而不見,壓根不打算搭理。

  姚杏兒見自己被無視得徹底,卻似有些惱怒,加快步子追上來,一把抓住了溫舒唯的手臂,怒道:「上回你害我丟了那麼大一個臉,現在見了面,連句道歉都沒有嗎?」

  「……」溫舒唯完全沒料到這個頂流會忽然跟個潑婦似的衝上來,先是一愣,而後皺起眉道:「有話站好了說,你抓著我幹什麼?」邊說邊把姚杏兒的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往下掰。

  姚杏兒不依不撓,抓得死死的。

  溫舒唯心裡也起了一團火,手上下勁兒,用力把她的手甩開。

  誰知就在這時,令溫舒唯萬萬沒有料到的一幕出現了——只見頂流美人低呼一聲,整個人竟以一種施施然、斷線紙鳶般非常華麗且優雅的姿勢,重重地、猝不及防地從馬路牙子上摔了下去。

  溫舒唯:「……?」

  「你、你幹什麼呀!我只是想來找你把上次的誤會說清楚……」姚杏兒墨鏡掉在了一邊,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瞪著她,兩隻眼妝精緻梨花帶雨似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跟苦情劇里的白蓮花女一號似的……

  嗯?

  等等?

  梨花帶雨?苦情劇?

  哭了?

  這就哭了?

  這回換成溫舒唯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姚杏兒坐在地上越哭越厲害,妝都哭花了,再次柔柔弱弱地怒斥:「你怎麼還動手打人呢!」

  溫舒唯:「???」

  這位大姐,有事嗎?

  溫舒唯已經被這位頂流美人堪比專業演員的精湛哭戲驚呆了。站在原地,一手拿咖啡,一手拿手機,一時沒回過神。

  這邊的姚杏兒邊哭,邊暗暗抬眼往不遠處掃了眼。舉著相機的經紀人和助理朝她點點頭,比了個OK,示意照片和視頻都已經拍完,微博熱搜位也已經預留好。

  姚杏兒心下冷笑。

  幾個小時之後,話題為#唯唯當街打人#的話題就會占據微博熱搜,到時候,只要再發一條表面替唯唯說好話,實則賣慘的微博博取同情,她的千萬粉絲就會帶領著所有路人一起,把溫舒唯活生生罵出網紅圈。

  這樣,她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幹掉這個討厭的溫舒唯……

  「咔擦咔擦」。

  突的,又是一陣手機拍照摁響快門的聲音。

  姚杏兒:?

  姚杏兒有點茫然地抬起頭。

  「你先別起來,欸對,就這角度。很好很好。」

  溫舒唯對著坐在地上的梨花帶雨頂流美人拍了幾張照,然後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最後彎腰,把姚杏兒扶了起來。

  姚杏兒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掙開她,「你剛才拍我做什麼?」

  溫舒唯說:「發微博啊。」

  姚杏兒:「……」

  姚杏兒一愣,打開手機一看,@唯唯的花花世界最新發發了一條微博,配圖兩張,一張是姚杏兒的摔倒照片,另一張是幾個戴墨鏡鬼鬼祟祟正在偷拍的狗仔的照片,配字:路上遇見一個女生,二話不說忽然過來掐我胳膊,結果自己不小心摔倒還疼哭了,旁邊還有專業攝影師在記錄,不知在幹嘛。我看她半天爬不起來怪可憐的,準備扶一扶。以防碰瓷,留圖為證。不過這女孩兒長得有點眼熟???

  姚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