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郝萌的不安
十七年了啊!
戲策感慨一聲,一晃眼,竟是這麼多年過去。
「這些年,你心裏面應該十分委屈的吧?」
戲策停下手裡的投食,將裝有魚食的小木桶放在了輪椅旁邊, 雙目望向這座人工開鑿的湖泊,欣賞起眼前的大好春景。
郝萌追隨呂布很早,論資格輩分,僅僅只次於曹性、宋憲等幾位老兄弟,即便是如今極受呂布重用的高順,也都要晚他許多時日。
然則就是這樣一位老部下, 這些年卻一直未得呂布重用,甚至於外出打仗討賊,都幾乎很少帶他隨行。
郝萌心裡清楚,相較於侯成、管亥的賊匪出身,他的來歷更不光彩,殺主叛投,而且還是在背後捅的刀子。
用呂布的話說就是,你今日能夠叛主,他日未必不會反叛於我。
所以這些年,即便郝萌盡幹些看守城門和補給運輸的任務,他也始終任勞任怨,沒有一絲的怨言。為得就是希望自家主公,能夠看到他所作出的努力,從而改變對自己的看法。
可後來,郝萌失望了。
不管他做得再好,呂布仍舊沒有安排他隨軍出行的打算。
別的將軍都在戰場上奮命博取功勳,只有他,從起初的守一處城門, 變成了巡守長安四面的十二道城門。
他不怕死, 卻怕就這樣默默無聞的老死於此。
「大將軍是個顧念情誼之人, 郝將軍追隨了這麼多年, 即便沒有功勞,苦勞也是有的。只要耐得住性子,封侯不過早晚的事情。」
戲策淡然說著,不輕不重的敲打起來:「這麼多將領中,你是最不起眼的一個。你不是沒有本事,而是你從不賣弄,一直內斂心中,你心思細膩敏銳,看似低調為人,可實際上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打算。」
郝萌默默聽著,根本不敢接話。
他瞄了眼前方不遠的背影,心中七上八下,這位先生看人,實在是太准了!
隨後,戲策又說了起來:「大將軍讓你守城門,這一守就是十幾年,你心中不舒坦,偶有抱怨,這很正常。」
郝萌趕緊抱拳,十分果斷的答了聲:「末將不敢!」
「郝將軍不必緊張,換做是我,也肯定有所微詞。不過嘛,郝將軍可千萬別因此走進了死胡同,要是還想著和以前一樣,殺主背叛,那可就活該遭天打雷劈了。」戲策不咸不淡的笑說一句。
戲策像是開玩笑的說著,可郝萌臉上的表情卻在瞬間僵硬無比,心中更像是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萬分篤定,戲策這番話肯定不會是空穴來風,絕對是意有所指!
事情還得回顧到許多天前。
那一日,郝萌巡完城門後,在市集裡偶遇了中散大夫王永。
王永是關中頗具勢力的王家族人,也是侍御史徐咎那一幫子的黨羽,屬于堅定的皇權黨派。
按理說,他跟隸屬呂布麾下的郝萌不僅毫無往來,而且也是政治上的敵對關係。
然則那天王永卻格外的盛情,不僅邀請郝萌在市集中的某間酒坊飲酒,還對他一陣吹噓誇讚。
郝萌當時心煩,架不住王永的好客,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便也應允了下來。
酒桌上,王永時不時的找機會拔高一下郝萌在呂布麾下的作用和地位,也同時也趁機添油加火的進行離間了一番。
幾杯烈酒下肚,郝萌也有些醉言亂語起來,述說起自己的憋屈,追隨了主公這麼多年,卻還是一個城門將軍,他很是不甘。
王永則不著痕跡的提出,邀請郝萌加入他們的隊伍,保證大有可為。
當然,這件事情,只是在暗中進行,絕不會讓外人知道。
郝萌當時腦子雖然暈乎乎的,但好在意識還比較清醒,沒有立刻答應。
後來,王永就時不時的與郝萌在鬧市碰頭,兩人的聯繫也就漸漸多了起來。
只要控制住了城門,到時候發動叛亂,鳥都別想飛出去一個。
再後來,郝萌也會喬裝打扮一番,去王永的府上談事。
虧他還自以為天衣無縫,如今聽戲策話里的意思,九成九是被他發現了。
郝萌許久沒有開口,戲策便就方才的事情,笑問起來:「郝將軍,你說呢?」
聽到戲策的問話,郝萌回過神來,立馬單膝跪地抱拳,低頭認錯道:「末將有事情欺瞞了先生與主公,請先生治罪!」
郝萌肯主動認錯,戲策頗為滿意。
這至少說明,郝萌還沒有走到最後那步,仍有挽回的餘地。
「郝將軍,你這是作甚?」戲策回過頭來,故作驚訝。
郝萌遂將前些時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不敢有半分隱瞞,並告訴戲策,他不過是假意投誠,與王永接觸,是想趁機打入敵方內部,待掌握詳細情報之後,再給他們來個致命一擊。
「竟有此事?」
戲策仍舊裝作不知。
老話常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徐咎這夥人既然找到郝萌,就說明郝萌還是存在一定的問題。
「末將這就去與他們斬斷一切聯繫。」郝萌篤聲說著,他剛才所說打入內部的那些話,半真半假,也隱隱擔憂會被戲策看穿。
「斬斷作甚?正如你方才所言,這可是個機會。」戲策笑了起來。
「先生的意思是……」
戲策背對著郝萌擺了擺手,有些話,挑明就沒了意思。
「末將告退。」
郝萌很識趣的選擇了離去。
當他走出觀潮亭時,耳旁悠悠傳來一聲:「真的也好,假的也罷。郝將軍心中當有自己的衡量,城門校尉看似清閒,實則干係重大,望郝將軍莫負主公。」
郝萌腳步一頓,面向那位重新開始撒餌餵魚的中年文士,再度躬了個身。
走出戲府,當陽光重新落在肩上時,郝萌這才重重舒了口長氣。
摸摸後背,已是冷汗涔涔。
「父親,你出來了。」
此時,在街邊玩耍石子的小男孩跑了過來,咧嘴笑著。
小男孩並非郝萌親生,而是前年回太原時,偶然收得的義子。
少年姓郝,與他同姓。
既是恰巧,也是緣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