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戲志才

  青年之言，再次石破天驚，嚇得周琦差點沒能握緊手中利劍。

  好傢夥。

  周琦直呼好傢夥。

  他本以為自己這個穿越者，已經是雄心勃勃，滿身反骨了。

  卻沒想到，眼前這位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的青年，居然比他本人還厲害，開口便是招兵十萬，勸說周琦反叛。

  周琦本來還對青年抱有非常強烈的好奇，可是聽到對方這番言論，當即失去了興趣。

  說大話，誰不會？

  莫說聚十萬兵，就算是想要湊齊十萬隻螞蟻，都是非常困難之事。

  瞧瞧張角，苦心經營那麼久，這才嘯聚百萬之眾，搞不好其中還夾雜著許多老弱婦孺。

  眼前這位青年，不過二十三四的模樣，看其穿著以及居住條件，明顯出身不佳，想要嘯聚十萬之眾，莫不是痴人說夢？

  要知道，整個安豐縣所有在籍人口都不到五萬。

  就算對方真能撒豆成兵，僥倖弄來了十萬兵馬，可青年居然勸說周琦現在起兵反叛，僅僅是此等狹隘的目光，便不足以成就大事。

  青年看著周琦的表情，卻是笑道：「縣長可是不信？」

  周琦聞言，卻在心中瘋狂吐槽：「我信你個大頭鬼，你怕不知道死字怎麼寫。」

  不過周琦倒也想聽聽，這位青年究竟能夠說出什麼樣的驚天之言，當即強壓住心中的不耐，問道：「先生且所說，如何才能聚兵十萬？」

  青年微微一笑，而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地圖，將之鋪在了篝火旁邊。

  青年先是用手指圈了一下整個廬江郡，而後說道：「自本朝建立以來，廬江賊便屢興叛亂，有幾次聲勢極大。」

  「朝廷屢次派兵征剿，然每逢天災人禍，廬江賊必然死灰復燃。」

  說到這裡，青年又指向了安豐縣以西的大別山方向，道：「所謂廬江賊，主體乃嘯聚山林之盜匪。他們盤踞於此，每到大災之年便裹挾流民，攻克諸縣，舉兵叛亂。」

  青年又指了指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河流湖泊，道：「除廬江賊外，廬江境內河流、湖泊密布，水匪眾多，過往商旅，皆受其害。」

  「今歲酷寒，受災者不計其數。待明年開春，縣長有沒有想過，廬江境內會多出多少山賊、水匪？」

  周琦聽到這裡，臉上變得凝重起來。

  不過他還是搖頭道：「僅憑山賊、水匪，想要嘯聚十萬之眾，何其難也。」

  青年微微一笑，手指再次指向了大別山，不過這次所指的方向卻有些靠近荊州江夏郡。

  「自建武年間，朝廷將反叛後投降的江夏蠻安置於此，便與廬江賊多有勾連，共抗官府，拒絕納稅。」

  「廬江賊、水匪，再加上江夏蠻以及大災之年，可得十萬兵否？」

  聽到這裡，周琦再也不敢小覷青年，收劍而立，問道：「先生究竟是何人？」

  青年退後兩步，對著周琦鄭重拜道：「在下潁川戲志才，拜見縣長！」

  「啪嗒！」

  這個名字，卻仿佛是晴天霹靂，直接驚得周琦扔掉了手中寶劍，目瞪口呆看著眼前這位略顯病態的年輕人。

  也不怪周琦如此震驚。

  他自來到這個時代以後，遍尋名士而不可得，哪怕想要招攬那種二三流謀士，幾乎也沒有任何可能。

  未曾想，就在周琦已經準備放棄，打算先苟幾年猥瑣發育的時候，居然在安豐縣這個偏遠地方，遇到了主動來投的戲志才。

  強烈的幸福，幾乎要將周琦砸暈，這可是妥妥的主角待遇啊。

  戲志才何許人也？

  他在漢末歷史上的記載並不多，也沒有什麼傲人的戰績，可後世之人幾乎一致認為，戲志才是能夠與郭嘉、荀彧相媲美的頂級謀士。

  何也？

  蓋因荀彧投奔曹操的時候，最先向曹操推薦的謀士就是戲志才，曹操也對戲志才非常器重。

  奈何戲志才早夭，這才名聲不顯，正是因為沒有了戲志才這位謀主，荀彧才又向曹操推薦了鬼才郭嘉。

  人們之所以認為戲志才有經天緯地之才，是因為大家相信荀彧與曹操的眼光。

  《魏書》記載：取士不以一揆，戲志才、郭嘉等有負俗之譏，杜畿簡傲少文，皆以智策舉之，終各顯名。

  除此之外，其餘有關戲志才的記載，無不與當世智謀之士相提並論。

  這也是為什麼，明明歷史上戲志才沒有任何出色的記載，卻仍舊被人認定為頂尖謀士了。

  周琦強壓住心中的狂喜，對著戲志才鄭重回禮，道：「先生既是潁川人氏，為何會出現在安豐縣？」

  如果在潁川遇到戲志才，周琦不覺得奇怪。

  這裡可是安豐縣，戲志才卻出現在這裡，未免有些蹊蹺。

  戲志才聞言，沉默許久才嘆道：「家妻出身安豐縣周氏，此前回來省親。因妻兄不與前任安豐縣長苟合，又不願與本地豪強同流合污，遭到誣陷以致家破人亡，家妻亦不幸遭難。」

  「吾聞此噩耗，遂至安豐縣，暫居於此。」

  周琦聞言，這才恍然大悟。

  他初在江邊見到周瑾的時候，就隱約聽到對方說過這件事情，卻沒想到居然還與戲志才有關。

  周琦好似想到什麼。

  他盯著戲志才，問道：「先生欲借叛賊之力，除掉幾大家族，為令妻報仇嗎？」

  戲志才眼神卻毫不避讓，與周琦對視，道：「縣長可願助我？」

  周琦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斬釘截鐵的說道：「縱不為先生私仇，某亦決不允許各大家族繼續魚肉百姓。」

  如果能夠得到戲志才的投效，莫說是剷除幾大家族，就算將整個廬江郡攪得天翻地覆，周琦也在所不惜。

  在周琦看來，如果戲志才真有郭嘉、荀彧那種才能，僅此一人便可當十萬雄兵。

  戲志才聞言，目光略微柔和了些許，道：「對於我方才之言，縣長以為如何？」

  周琦聽到這裡，表面雖然不動聲色，卻在心中暗自想道：「起初聽其言能聚兵十萬，我還覺得對方是在故意誇大其詞，可他既為戲志才，或許還真能做到。」

  「以戲志才眼光，絕不會做出如此無智之舉。」

  「那麼真相或許只有一個，他是在考校於我。」

  不得不說，周琦這個老舔狗實在太能腦補，看到大佬以後，就開始自動為其腦補。

  這貨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思量半晌，正色道：「縱能聚兵十萬，然山賊、水匪、江夏蠻皆乃烏合之眾，桀驁難以管教，縱能逞凶一時，終難成就大事。」

  「大漢四百年國祚，威信早已深入人心，朝廷只需派遣賢明郡守，恩威並施，不出數月，待其糧草耗盡，眾寇必散。」

  戲志才聽到這裡，臉上終於浮現出了燦爛的笑容。

  他望著周琦，道：「看來縣長已有破敵之策。」

  周琦聞言先是有些發愣，過了半晌才會過神，這哪裡是戲志才想勸自己造反啊，而是對方故意將安豐縣的隱患講出來，讓周琦防患於未然。

  否則等到賊人果真嘯聚十萬之眾，攻破縣城殺官造反之時，周琦在沒有任何防備的情況下，豈有活命之理？

  事實也的確是如。

  在原本的歷史上，不久以後廬江賊就會與江夏蠻聯合叛亂，嘯聚十萬之眾攻破四個縣城。

  朝廷派遣陸康為廬江太守，這才平息了這場叛亂，陸氏至此入駐廬江。

  以上都是被記載於史料上的內容，卻是沒人知曉，那場聲勢浩大的叛亂，正是戲志才為了給妻子報仇，改頭換面暗中煽動策劃。

  經由那場叛亂，安豐縣幾大家族被屠戮殆盡，附近幾個縣城的豪強也難以倖免。

  戲志才大仇得報，遂以金蟬脫殼之計脫離叛軍，返回潁川。

  也正是有了這次經歷，本來出身不好的戲志才，才終於開始名聲鵲起，甚至結交到了荀彧這種世家大族的子弟，還被舉薦給了曹操。

  不過周琦的到來，或許會改變既有的歷史。

  沒有了戲志才的謀劃，未必會有那場聲勢浩大的起義，戲志才也未必能夠再與荀彧等人相識。

  戲志才見周琦頭腦如此清醒，臉上不由露出了讚賞之策，他斂容拜道：「此前吾本欲煽動廬江賊、水匪、江夏蠻舉兵叛亂，屠盡安豐縣大族，以慰亡妻在天之靈。」

  「今幸遇明公，願意為亡妻報仇，我也不至於掀起如此大波瀾。」

  「明公在上，請受志才一拜！」

  此前的三個問題，已經試探出了周琦底細，戲志才出身貧寒，覺得周琦或可為明主，所以才主動投效。

  這聲「明公」，也代表了戲志才的態度。

  周琦聞言大喜過望，急忙抓住戲志才雙臂，道：「吾得志才相助，若久旱逢甘霖，大事可成矣！」

  不過很快，周琦便有些好奇的問道：「先生究竟名志才，還是表字志才？」

  這個問題，哪怕到了後世也爭論不休。

  因為現在以單名為貴，雙名之人很多都是平民，所以很多人認為，能夠與荀彧交往的戲志才，出身必然不會太差，志才必是其表字。

  就比如張牛角、張曼成、馬元義、程遠志這些出身底層的黃巾軍將領，也只有他們取了雙名。

  正常來講，東漢時期出生世家大族之人，極少使用雙名。

  甚至於，不知道是從哪部網絡小說開始，戲志才原名戲忠，表字志才，已經成了許多網民的共識。

  周琦此時見到了戲志才本人，內心八卦之魂熊熊燃燒，也想一窺究竟。

  戲志才聞言，卻是坦然說道：「某出身寒微，取了雙名，並無表字。」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周瑾當初才沒有透露戲志才的姓名，哪怕周琦見到戲志才本人以後再三詢問，對方也沒有自報名號。

  他們也是擔心，周琦聽到雙名以後，會下意識瞧不起戲志才。

  周琦聞言微怔，隨後作揖道：「是我失禮了。」

  「然英雄不問出身，某亦出身寒微，麾下典韋也無表字。志才有經天緯地之才，必能名留青史，照耀古今。」

  「我輩雖不能仰仗先祖，卻可為後人之倚靠。」

  面對周琦的安慰，戲志才倒也沒有太大反應，他如今早已到了寵辱不驚的境界。

  之所以才開始隱藏姓名，並非因為自卑，而是擔心嚇走了周琦。

  此前在戲志才的經歷中，因為雙名之事，他已經失去過了許多次機會。

  戲志才的回答，終於解決了周琦心中的疑惑。

  事實上，史書記載其實已經非常清楚了，如果仔細了解一下，不難發現志才應該就是其名，而非表字。

  為何？

  上文就曾提到，《魏書》中記載戲志才的時候，也同時提到了郭嘉，這裡用到的是郭嘉而非郭奉孝，其實已經可以看出些許問題。

  以史學家的嚴謹，同時提到兩人，其中一人直呼其名，另一人卻呼其表字，幾乎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按照常理來講，要麼兩人都呼姓名，要麼二者皆稱表字。

  戲志才與郭嘉兩個名字並列出現，顯然二者都是名而非表字。

  除此之外，根據《後漢書》記載：及帝都許，以彧為侍中，守尚書令。操每征伐在外，其軍國之事，皆與彧籌焉，彧又進操計謀之士從子攸，及鍾繇、郭嘉、陳群、杜襲、司馬懿、戲志才等，皆稱其舉。

  這裡除了提到戲志才以外，還提到了曹魏另外五位重臣，此五人皆以名稱，不可能單獨讓戲志才搞特殊化，稱其為表字。

  從這裡也能推斷出，戲志才的確為其原本姓名，而非表字。

  後世之人或許沒法想像，擁有雙名的戲志才，居然能夠與潁川名士荀彧結交，這才強行給其安排了一個戲忠這個單名。

  周琦不繼續糾結單名雙名這件事情，而是正色道：「今天降大雪，吾觀安豐內外，許多流民衣不蔽體，食不裹腹，若不加以救援，恐怕今歲過後，必定屍橫遍野。」

  「然安豐境內，皆為幾大家族把持，縣衙上下，能聽吾調動者唯有典韋、項弘、周湛三人。」

  「欲救百姓，必需掌控縣衙，欲掌控縣衙，必須先除朱、黃兩家。」

  「不知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周琦目光灼灼的盯著戲志才，想要看著這位久負盛名的頂尖謀士，是否果真有鬼神之策。

  戲志才聞言，眼中卻是閃爍著寒光，道：「我知明公志向不小，若明公想以安豐縣為根基，不可存有婦人之仁，留下任何一個豪紳之家，當盡數剷除。」

  戲志才此言既為周琦謀劃，也未嘗沒有報私仇的意思。

  周琦卻深以為然，點頭道：「並非我婦人之仁，然吾等勢單力孤，當先剷除朱、黃兩家，其餘豪紳，可徐徐圖之。」

  戲志才聞言笑道：「若僅憑明公亦或志才本身，欲除盡豪紳皆不易也。」

  「然二人聯手，吾視安豐豪紳土崩瓦犬爾，短則半月，多則月余，必可以犁庭掃穴之勢將之盡數剷除，永絕後患！」

  周琦聽到這裡，當即精神大振。

  按照他原本的計劃，要深耕安豐縣城苟著發育，期間開墾土地，大量招收流民，勢必會與本地豪紳產生利益糾紛。

  若不除掉他們，就沒有辦法獲取他們世代積累下來的錢糧，周琦也就沒有資本安撫流民。

  須知，安置流民最耗錢糧，現在的周琦白手起家，縱然有沛國周氏的暗中支持，若不能自己想辦法獲得大量錢糧，也根本沒資格收攏流民。

  僅僅收攏流民還不夠，如果沒有田地與房屋，根本留不住這些人口。

  房屋還好，只要周琦能夠提供錢糧，就可以發動流民自行修建。

  可是如今安豐縣境內，大多數田地都被豪紳所侵占，使用溫和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拿回田地分給流民。

  唯有暴力革命，以雷霆手段將這些豪紳全部殺光，才能將土地收回來，然後再分給百姓。

  不過如此一來，先不說阻力極大，就算周琦有實力殺光本地豪紳，卻也會落下酷吏之名，此後各地豪紳必然對其心中敵意。

  若如此，日後周琦每到一地，必然都會遇到難以想像的阻攔，反而有些得不償失。

  周琦面對戲志才，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將自己的擔憂全都說了出來。

  戲志才聞言卻是大笑出聲，道：「明公所慮，在下豈會沒有考量？」

  「吾有一計，不僅可以為明公掃除安豐縣所有豪紳，亦能為明公博取名望、功勳，就是不知明公敢不敢做。」

  周琦聞言大喜，急忙問道：「還請先生教我！」

  戲志才嘴角微微翹起，指著地圖上大別山所在的方向，道：「廬江賊首黃穰盤踞於此，只要能說動此人起兵叛亂，則明公可藉助廬江賊之手，除盡安豐縣境內豪紳。」

  「事後明公再斬殺黃穰，收降廬山賊，不僅不會背負屠殺豪紳之惡名，亦會得到朝廷嘉獎，為豪紳所稱讚，何樂而不為？」

  周琦卻是眉頭大皺，道：「賊人兇殘，若是起兵叛亂，必然殃及無辜。」

  「且廬山賊勢大，待其屠盡廬江豪紳以後，吾獨木難支，如何能夠斬殺賊首，平定叛亂。」

  戲志才壓低聲音說道：「明公可如此如此，何愁豪紳不除，賊人不滅？」

  以後兩章合一一起發，每天只更一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