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接連斬下劉延慶父子的首級,招呼身邊士卒尋水辟火,士卒們慌亂在院中遊走,最終跳進淺淺的池塘中,看著城池被大火吞噬過半,一個個暗呼僥倖。
三更時分,火勢有減弱的跡象,但城外傳來隱隱約約的廝殺聲持續到天明。
廝殺聲逐漸不再可聞,但整座城池亦是余煙裊裊,幾近一片廢墟。
張浚被強行按進水缸中,起初還感覺冰涼,很快水溫發燙,悄悄揭開水缸的木蓋子,放眼所見儘是紅光。
當張俊壯著膽子爬出水缸,之前偌大的城池已經滿目瘡痍,被他視為心腹的張俊張伯英帶著數百禁軍前來。
「相爺,幸不辱命,劉延慶父子三人首級在此,劉延慶麾下兵馬大半潰散,余者皆被江寧世家豪強所俘,相爺快快換上袍服以定大局。」
張浚只聽張伯英說過計劃的大概,哪曾想結果會如此慘烈,當他換好朝服帶上官帽,早有人引江南地方雜兵首領前來拜見,滿嘴皆是恭維拍馬之言,無非是紫岩先生運籌帷幄,以身犯險,平定江南兵禍云云。
「城內外諸事由伯英善後,爾等速速發兵去追叛逆劉延慶麾下潰散逃卒。」
張浚不知道這一把火燒死了多少人,但肯定有為數不少的叛軍潰逃,兵亂如匪,不加以清剿必成江南東路之患。
張俊領命而去,卻不真的下殺手,只是將潰兵向南驅趕,近半被趕入鄱陽湖附近,算是送給王彥最後的禮物,讓其可以收攏人馬投奔鐘相的時候更有依仗。
江寧府城,張浚受到了江南東路世家豪強的熱烈歡迎,幾個江南名儒宿老也對張浚一頓吹捧。
直說張俊張德遠是匡扶社稷,保護黎民的忠臣功臣,他們口中的黎民,自然不是那些泥腿子,而是家資豐厚的江南大戶。
連續兩天迎來送往,張浚在飄飄然的同時,亦是不堪其擾,等張俊返回江寧府,直招張俊入書房密謀。
「伯英,劉延慶父子風流雲散,然,江南東路情況複雜,何以穩持?」
張浚現在對張俊愈發器重,他自己還感覺雲裡霧裡呢!結果幾天時間,尾大不掉的劉延慶父子就已授首,三顆腦袋已經送往杭州府報捷。
但是張浚仍然顯得坐立不安,之前還有劉延慶父子占據江東對抗信安軍,劉延慶父子一去,江南東路直面信安軍,西去不遠便是巢湖附近的廬州,乃是淮西重鎮。
據說駐有信安軍一萬兵馬,劉光國先前占據的無為,和州的駐兵肯定逃散。
信安軍兵不血刃占據江北兩座要衝,一旦跨江東進,豈不是前門拒狼後門進虎,甚至比劉延慶占據江東還糟糕。
張俊微微一笑,「相爺不必擔心,某料信安軍不會渡江,原因有三,其一此時已經進入夏季,江水暴漲,渡江不易,其二,長江以南鎮撫使經略使雖然陽奉陰違,但多支持駐蹕杭州府的官家,可互為聲援,以漲聲勢,其三,信安軍重北而輕南,不把折可求解決,信安軍絕不會南下。」
張浚聽這分析頭頭是道,雖不全信也覺得有幾分道理,李茂和信安軍兵鋒雄烈不假,但是北方還有女直人,還有割據秦鳳和河湟的折家軍。
東西兩線作戰已經不易,再兵發江南,等同於四面開戰,李茂絕非糊塗之輩,輕重緩急自有抉擇。
「伯英,一兩年江南或許平安無事,但今日不來,明日不來,信安軍終有南下之日,又該如何抵擋?」
張俊接下來說的全是片湯兒話,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就是往好的方向說,給張浚吃定心丸。
問的急了,便甩出我只是有點帶兵打仗的本事,國家大事乃是朝廷政事堂的責任啊!我只聽相爺的,別的就沒招了。
張浚一想也是,張伯英行伍出身,他問的問題太大,連自己都沒一個章程,問張伯英豈不是問道於盲。
不過這次剪滅劉延慶,張俊居功至偉,當即允諾道:「伯英當入職樞密院,方可一展才華,抵抗信安軍。」
張俊心下暗暗鬆了一口氣,他雖然潛伏在敵人內部,也獲得高位,但御前營統制之類的官職,還算不得躋身中樞。
如果能成為杭州府小朝廷的樞密院樞密使,那他這顆釘子算是徹底嵌入了趙桓集團的中心,能發揮的作用絕對可以在關鍵時刻傾國。
隨後幾天,不時有情報傳入江寧府城,劉延慶麾下兵馬除了被殺被俘的之外,另有七八千人竄入鄱陽湖,看樣子去投靠了反賊鐘相。
鐘相始終是江南大患,張浚聽了張俊的建議,集結重兵予以圍堵,使其難以竄入江東和兩浙。
無論是鐘相之兵的戰鬥力,還是杭州府朝廷禁軍的戰鬥力,照比劉延慶所部還差了一籌,雙方算是一個「重量級」的,擋住鐘相東進不難。
江南東路基本得以保全,張浚志大才疏,但名望地位在這擺著,又有趙桓君臣加持,江南東路的世家豪強也願意和張浚打交道,反倒自願的掏出財貨糧米支援杭州府,極大緩解了杭州府錢糧窘迫的局面。
張浚說到做到,除了自己的運籌帷幄,深入敵營的功勞之外,全力推張俊上位,排除非議讓張俊坐上了樞密使的職位,被人背後說是兩張把持了朝廷文武,非長治久安之道。
誰讓二人名字字不同音一樣,傳來傳去就被傳成了仿佛穿一條褲子的一個人,更有甚者以為張浚就是張俊,成為江南等地茶餘飯後的談資之一。
張俊的飛鴿傳書在半個月後送到了李茂手上,而後做出了一系列讓信安軍文武不解的安排。
比如只讓信安軍一軍前出和州,和州隔江相對的就是古渡口采石磯,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李綱等京城內閣成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但信安軍內閣多有反對意見,希望跨江南下的不在少數。
李茂對此不為所動,事關王彥,張俊的身份和安危,越少人知道越少。
張俊入職杭州府樞密院,王彥打入鐘相內部,現在都處於「新官上任」的關鍵階段,信安軍如果強勢,反而會破壞二人繼續增加自身權柄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