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看著怒氣滿滿,五官都快扭曲變形的王淵,心涼的同時還感覺有些悲哀。
王淵說的容易,炸開黃河導致決口就能阻擋信安軍南下,但是王淵就沒想過一旦黃河決口乃至改道,會淹死多少人嗎?
宗澤已經六十八歲了,他三十多歲才出仕為官,輾轉各地做了二十多年的知縣,通判,深知民間疾苦。
在他眼中,王淵想讓黃河決口水淹信安軍實屬罪大惡極,因為被淹的不止有信安軍,還有黃河南岸成千上萬的百姓,大水一過必將浮殍遍地,王淵忠君沒錯,但卻忘了天下間的黎民百姓。
「王淵,此令宗澤恕難從命,社稷為重,君為輕,即便是在官家面前,宗澤也會抗旨不遵……」
王淵怒不可遏,上前給了宗澤一巴掌,急吼吼咒罵道:「社稷?李茂亂臣賊子,即將謀朝篡位,你還滿口假道學仁義道德,是何居心?是不是與李茂早有勾連?你曾經做過登州通判,李茂麾下出身登州的將領可是不少……」
年近七十的宗澤半邊臉很快紅腫,他不為自己被大耳光而覺得丟了顏面,而是感到無盡的心灰意冷。
這個大宋朝究竟怎麼了?上到官家,下到百官,難道從未把黎民百姓的疾苦看在眼裡嗎?
兩個人正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一陣鼓聲響起,沒等二人反應過來,一支近千騎兵突然出現在靈河鎮外,為首的赫然是信安軍中的小旋風柴進。
散兵游勇,敗軍之將,如何是近千騎兵的對手,一個衝鋒就被柴進輕易拿下,王淵和宗澤成了俘虜。
柴進拿下王淵,懸著的心這才放下,李茂在得知朝廷滑州守將準備炸開黃河令河道決口,著實被嚇了一跳,分出三路兵馬急行軍向南,柴進運氣好,在靈河鎮這圍追堵截成功。
聽完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柴進鄭重的朝宗澤深施一禮,發自肺腑道:「宗大人不愧歷任州縣,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某代王爺多謝大人高義。」
宗澤手裡的火藥被信安軍起獲,看著火藥皆被傾倒入靈河鎮的小溪,宗澤嘆息一聲,像是捫心自問,又像是在問柴進,「遼王為禍,不堪比一片澤國乎?清君側,國賊也。」
柴進抿嘴一笑,「宗大人覺得王爺是國賊?清君側是為了謀朝篡位?那小將就跟宗大人打個賭,若是王爺這次有不臣之心取官家而代之,即刻放宗大人離開,若是王爺沒有,那宗大人就給王爺效力,做遼王府的屬官,宗大人敢賭嗎?」
宗澤想著左右都不吃虧,「這有何不敢的,便與你賭了。」
宗澤能活命,但王淵隨即被柴進斬首,不管令黃河決口的主意是王淵自己想的還是奉命行事,這個人留不得,視百姓如草芥,不殺不行。
柴進一鼓作氣拿下胙城,正準備繼續南下的時候,喬冽和史進從後面趕來,合兵一處後,喬冽命令展緩進攻長垣城。
史進和柴進都有些不解,再往前就是京畿,若是能拿下封丘,前往京城的道路一馬平川,這麼大的便宜為什麼不占,反而給朝廷從容布防的時間?
喬冽笑道:「過了封丘就是廣濟河,此時京城連續下了幾天雨,河水暴漲,已經成為渡河的障礙,王爺還沒到,等王爺到了河水應該落下,打滑州就吃了點虧,不能損失太多兵馬了。」
喬冽隨後嘿嘿冷笑,「慢一點有慢一點的好處,朝廷不是下旨召天下兵馬勤王嗎?那就等一等,把他們一勺燴了,也省的我們再派兵去一一清剿,讓他們自己送上門豈不省力。」
柴進和史進同時哦了一聲,覺得喬老道這個主意有點壞,但對李茂和信安軍來說很好。
說到天下兵馬勤王這個事情,實際上就是一個笑話,真正帶著全部家底兒前往京城的除了劉延慶父子,剩下的都是蝦兵蟹將。
真正有實力的如折可求,姚古,劉正彥,心裡都有小九九,自撥著一把算盤。
折可求有些左右為難,勤王的另一層意思就是跟信安軍開戰,折可求對信安軍著實打怵,他有自知之明,折家將絕不是信安軍的對手。
至於去找姚古,劉正彥商量,大家共同進退?那不是開玩笑嗎!
姚古父子暫且不提,用後世的話說,劉正彥就是李茂的小迷弟,萬一劉正彥在背後捅一刀,折家可受不了。
折可求的想法很實際,不管大宋朝怎麼樣,折家必須安然無恙,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
折家自從和党項分道揚鑣以來,歷經六七代人的努力才在西北有了容身之地,即便不能擁兵自立,也得保住一方土皇帝的位格,只有那樣,不管這天下社稷是誰的,折家都沒損失,可立於不敗之地。
折可求或許在後來面對女直人的時候,做出投降的舉動也是如此這般考量。
可惜女直人最後給他的是一杯毒酒,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就是折可求這樣的人,自以為方方面面都算計到了,反誤了卿卿性命,著實有些可悲,更令人齒冷。
折可求還想著趁勤王的名目,多向朝廷索要錢糧,這樣將來回西北也有些富餘。
折可求費盡心思想占朝廷便宜,多多索要錢糧的時候,正如他猜測的那樣,劉正彥接到勤王聖旨,直接當擦屁股紙給扔了,但是仍然拔營前往京城,至於是不是勤王,答案不猜可知。
澧州鎮撫使衙門,就是之前的知府衙門,秦檜通過吳開給范宗尹挖了一個巨坑,得到的回報非常豐厚,如今已經是荊湖北路宣撫使,位在鎮撫使酈瓊之上。
再加上王氏的手腕,牢牢的把酈瓊掌控在手裡,此時澧州鎮撫使麾下的兵馬已經超過一萬五千人,明面上是酈瓊統領,實際上已經變成了秦檜的私兵。
秦檜心術不正不假,但聰明才智和能耐都不差,藉此一躍成為地方藩鎮式的人物。
至於勤王,秦檜一笑置之,轉而帶兵南下去攻鼎州,準備把洞庭湖作為下一步攻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