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農戶人家便起早貪黑的侍弄田地里的活計,張老漢年歲大了起的更早。
他想著趁天寒地凍的時候,在自家田地的高處修一個小水塘,不但可以用於灌溉,還能養些魚蝦,家禽,他跟田地打了一輩子交道,每一塊能有產出的地方都不會遺落。
鼓搗工具的聲音驚動了大兒子,張老大身上披著棉衣,揉著惺忪的睡眼,借著微微亮的天色看清楚是自家老子,急忙說道:「爹,起這麼早?大冷的天也沒什麼活計啊!」
張老漢恨鐵不成鋼的白了張老大一眼,但他是過來人,知道大兒子貪戀新過門的媳婦,折騰的渾身沒力氣在情理之中。
「新分的田地地勢不太好,在上面修個水塘,秋收的時候也能多收三五斗……」
張老大上前拉住張老漢的手,「爹,三子都是指揮使了,咱們家哪還需要種地,您老歲數也不小了,這麼操持累壞了,摔傷了胳膊腿,回頭三子還不得一刀把我和老二宰了。」
張老大所說的三子,正是信安軍新晉的斥候營指揮使張所。
哥們兄弟三個人,張所一人出息了,這個家也頂門立戶興旺起來,不但張老大和張老二都娶上了媳婦,張所拿回家的賞賜外加分到的土地,價值足足有一千多塊銀元,以前窮的連褲子鞋子都沒得穿,現在儼然是小富之家。
張老漢哼了一聲,「我看你是吃兩天飽飯,忘了以前挨餓的日子,莊稼人不種地,吃什麼?喝西北風嗎?」
張老大微微搖頭,硬是把張老漢手裡的鋤頭鎬子搶下來,「爹,實話跟您說吧!王府分的那些田地,我和老二做主出租給了前街口的劉胖子,每年給我們家一份口糧,另外還給五十塊銀元……」
張老漢愣了半晌,隨即大耳光扇在張老大的臉上,「你個敗家玩意兒,將近一百畝地,你就租了出去?這個家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了?」
張老漢說到暴怒的時候,脫下鞋就想繼續收拾張老大。
張老大捂著臉祭出殺手鐧,「爹,是三子,我們哥倆問過三子了,三子也同意,就是怕爹的脾氣聽不得,等三子回來親自跟您說呢!」
張所在張家已然是實際上的一家之主,不但是信安軍武官,據說還在王府公學讀書結業。
老百姓不懂這些,但通俗的說也是讀書人,有功名在身,據說本地的縣太爺見到張所,也得口稱上官,自稱卑職呢!
張老漢最是著緊張所這個小兒子,覺得是自家祖墳冒青煙,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才讓張家在張所身上光耀門楣。
聽到是張所做主把田地租了出去,張老漢當場啞火了。
「你小子別拿三子做擋箭牌,如果沒這巴掌事兒,小心老子剝了你的皮。」張老漢悻悻的回屋,只等著小兒子回來問個明白。
張老大緊了緊身上的棉大衣,搓手哈氣返回屋裡,屋子裡新過門的媳婦也醒了,正在穿小衣準備起來給一家人做早飯。
何氏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好女子,不愁嫁,但還是在媒人的撮合下嫁給了死過老婆的張老大,只因張家和以前的泥腿子不一樣,是正經八經的官宦人家。
張老大對比自己小了近十歲的新媳婦疼愛有加,恨不得天天壓在身底下,「不用起這麼早,街口有專門賣早餐的,日頭升起來我去買現成的吃一口。」
何氏出身小門小戶,嫁過來也沒見到媒人說的官宦人家有什麼出奇的地方,和傳說中大老爺的生活半點都不挨邊,還把媒婆暗中詛咒罵了一頓。
但她是個過日子的女人,張老大彩禮給的又足,解決了娘家的生計,也就鐵了心跟張老大過日子。
夫妻二人又在床榻上折騰了一回,食髓知味的何氏側身看著張老大,「官人,方才聽公爹吵嚷,可是叔叔要回來了?」
何氏早就聽說張家如何發跡,對張家的老三,小叔子張所非常好奇,可惜成親的時候都沒見上張所一面,據說是有軍務在身不得離營。
張老大點點頭,「三子可能又升官了,前幾天來信,隔壁的老先生給我念的,三子放了一個大假,以前就是放大假的時候升的官。」
何氏撒嬌道:「官人,街坊四鄰都說叔叔做了大官,我怎麼沒看出來呢?除了翻修了一下房子,家裡分了些田地,和莊戶人家也沒區別嘛!」
張老大很受用何氏的撒嬌,洋洋得意道:「三子說了,沒必要張揚,因為我們在這裡又住不長,三子在信里說這次回來咱們就搬家,都搬到燕京城去,燕京城知道嗎?就是以前契丹人的皇城……」
張所回家的時候正趕上張老漢一家吃早飯,他年歲漸長身體愈發魁梧,還穿著信安軍的制式甲冑,身後還跟著十個勤務兵,當真有些官樣派頭。
張所招呼手下的軍兵拿出隨軍的軍糧,頓時讓張家這頓早飯豐盛了許多。
張所給張老漢見禮,自家兩個親兄弟沒的說,但對兩個嫂子高看一眼,做足了禮數。
何氏終於見到了張所這個叔叔,相貌倒是不出奇,還不如自家老爺們耐看,但眼神銳利,有一股說不出的氣勢,隨後便被桌案上多的吃食吸引住了。
張所的二嫂嘴快,看著桌案上多了七八個瓷罐,鐵皮盒子,詫異問道:「叔叔,這是何物?」
張所一邊招呼眾人用飯一邊解釋道:「這是罐頭,也就是我們平日作戰時吃的軍糧,爹,你嘗嘗,這是牛肉,這裡是栗子雞塊,還有海魚罐頭,味道還行。」
張老漢嘗過幾口,味道確實和平日吃的飯菜不一樣,但他現在根本沒心思吃飯,可這裡外人又多,他不好發問關于田畝出租的事情。
等這頓早飯吃完,張所吩咐親兵去街口張貼募兵啟示,張老漢終於逮到了機會,眼巴巴的看著張所。
「三子,你大哥說把王爺分的田地租出去,這事兒你答應了?咱們是莊稼人,沒了田地如何過活?這個家也不能一直指望你一個人的俸祿軍餉,總得積攢些錢財,你也得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媳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