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月娘看著表姐緋紅的粉面,沒忍住好奇詢問道:「表姐,可是有了意中人?剛才來的客人就三個,喜歡哪一個?」
李清照欲語還羞,吳月娘不用猜也知道表姐對誰中意。
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她吃孟玉樓的醋,怨恨李茂冷酷無情,若是把李茂和孟玉樓的婚事攪黃,倒也算是解氣。
「表姐可知那人是誰?在東平府都大大有名呢!」
吳月娘直把李茂誇成一朵花,什麼好聽說什麼,而且都是少女小娘。
言語之間也無顧忌,愈發讓李清照對李茂感興趣了。
末了一聲嘆息,李清照蜷縮著身子,一雙大眼睛看著吳月娘。
「月娘,今日之事就當是個玩笑,切不可讓家父知道,我娘是父親的繼室,就連我的名字也是夭折的姐姐留下,別人都以為我就是清照,連自己的名字都是念想,我又怎麼能多想呢!」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吳月娘攛掇李茂和李清照在一起的心思淡了幾分。
她的這個遠房姨娘只是李格非的繼室,而表姐生下來就頂著夭折死去姐姐的名字,可見在家裡也是不得寵。
那位姨父年事已高眼看著沒幾天活頭,眼前標緻若謫仙的大表姐,將來還不知道便宜哪家魯漢子呢!
吳月娘正抑鬱的時候,小玉著急忙慌的跑進來,氣兒都喘不明白了。
「小娘,快去躲躲,那個瘋婆子又來了……」
小玉口中的瘋婆子就是孟玉樓,她遍尋不著李茂,在家中卻等來一個對她來說的噩耗。
李茂的老師,東平府知府陳文昭明確答覆父親孟長北,想嫁給李茂絕對不可能,做一妾室尚可。
孟玉樓頓時火大。
在她想來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陳文昭反對,李茂根本無法改變這個結果。
讓她做妾室,豈不是和王嬙那個賤人等同,氣不打一處來自然想到了吳月娘。
當時二女在法場爭相替李茂喊冤,她沒入陳文昭的眼,李茂豈不是要娶吳月娘?
吳月娘乃是官宦之後根正苗紅,她越想越有這個可能,便提劍來尋吳月娘問個明白。
吳月娘性格外柔內剛,聽完孟玉樓的責問,好似順了氣般渾身舒坦。
她和李茂有緣無分,孟玉樓忙前忙後只撈到一個妾室的答覆,她不知道該譏諷孟玉樓還是可憐孟玉樓。
「把你的劍收起來吧!還能真的把我刺死當場嗎?其實我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你自己拎不清罷了。」
吳月娘對孟玉樓的怨憤消減一空,指點孟玉樓其中的關竅。
「陳大人兩榜進士出身,為人清正廉明,骨子裡滿是士尊商卑的意識。
凌雲是他的得意門生,豈能讓一介商賈為凌雲的岳丈,有礙凌雲的清名。
依著陳大人的心思,肯定要給凌雲尋個門當戶對的女子,能容你做妾已經算不錯了。」
孟玉樓氣怒攻心,紅唇止不住的抖動。
「大郎說過會娶我為妻,怎能說話不算數,你家丫鬟剛才說了大郎來過,是不是大郎要娶你?」
吳月娘看著仿佛豬油蒙了心的孟玉樓,頓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
好心相勸道:「凌雲待你很好,哪怕是妾室,也不會虧待你,至於正室想都不要想了。
你有替凌雲想過嗎?再有幾個月就是考舉人考進士,凌雲兩榜有望。
你希望別人談論他的時候,說他娶一介商賈之女為妻嗎?
讀書人,名和望集於一身才可謂士林領袖,陳大人對凌雲寄望甚高,即便凌雲不願意,也不可能違背陳大人的意願娶你為妻……」
孟玉樓的心越來越涼,噹啷一聲抽出寶劍,把吳月娘和李清照嚇了一跳。
隨後聽到孟玉樓說去找陳文昭理論,兩少女才長出一口氣。
李清照撫著胸口說道:「娶妻娶賢,此女做派絕非賢妻所為,李茂的老師倒是明心見性把她看個通透。」
吳月娘噗嗤一笑,「表姐,凌雲的老師想給凌雲找個門當戶對的賢妻,我看表姐就不錯,不如我和姨父提一句?」
李清照白了吳月娘一眼,眼波流轉分外傳神。
「你呀!我剛才不過是靈感迸發而已,大宋有律法,同姓不得為婚,你是想讓我做兩年牢嗎?還是和剛才那個女子一樣給人做妾?」
吳月娘還真不知道大宋有這樣的律法,聽李清照說完頓時傻眼。
瞧大表姐對李茂有點意思,原來只是空想一場。
大表姐怎麼可能給李茂做妾,姨父李格非還不得把大表姐活活打死呀!
從獅子樓出來,李茂等人皆熏熏然,把李格非送到吳府的時候。
李茂被吳月娘攔下,聽聞孟玉樓來過,再提及婚事云云,直把李茂驚出一身透汗。
吳月娘見李茂轉身就走,連蕭讓和金大堅也顧及不得,不由得一跺足。
在她看來分明是孟玉樓在李茂的心裡份量重,她就是個多餘的嗎?
李茂自認了解孟玉樓的性格,如果真的提劍去尋老師陳文昭理論,指不定能做出什麼事情來。
哪還有心思去想別的,只盼著孟玉樓別干傻事才好。
與雷橫鄒淵等人騎馬直奔東平縣,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聽陳澤說孟玉樓進了陳文昭的書房有一會兒了。
等李茂獨自來到書房外,隱隱聽到了孟玉樓的哭聲。
李茂敲了敲門,得到陳文昭的允聲推門而進,只見孟玉樓哭的梨花帶雨,寶劍也扔在地上。
轉首望來滿眼皆是幽怨,也不和李茂說話,寶劍也不要了,失魂落魄般離開了書房。
李茂深吸一口氣,給老師陳文昭施禮後說道:「老師,玉樓為了我不惜假託婚書,婚書雖然是假但玉樓一片赤誠真心,學生與其有過海誓山盟,豈能毀諾……老師如果覺得玉樓出身商賈之家,學生認為不該有門第有別之念……」
陳文昭擺手打斷李茂的話,示意李茂坐下。
「為師豈是那種在乎門當戶對的人,司馬相公著書曾言,凡議婚姻,勿苟慕其富貴,婚姻不問閥閱,對士人迎娶田家女,商賈之女,為師不反對。」
陳文昭見李茂的情緒穩定下來,繼續說道。
「為師曾經在蘇軾府上做客,聽聞一樁趣事,有個叫劉廷式的讀書人,先前曾與一位田家女立下婚約。
他考中進士之後,女家以「庸耕不敢姻士大夫」為理由,請求辭婚。
而劉廷式呢?他「堅不可」,終於同這位「家極飢困」的女子成婚,並且婚後「閨門極雍睦」。
丈夫貴為士大夫,妻子卑為田家女,就門第而言,堪稱天淵之別。
此事如果發生在門閥當道的九品中正時的唐朝,免不了要遭到非議,被誣之為「婚宦失類」。
可是在我朝際遇正好相反,地方官「嘉其有美行」,蘇軾先生也「愛其義,為文以美之」。
所以為師心中並無門戶之見,然,為師反對凌雲迎娶孟氏的理由有二,你且聽聽。」
「其一,孟氏玉樓性情跳脫,非持家之婦,絕非凌雲良配,而且孟氏為何舉族遷徙東平府?實乃為富不仁名聲極差,為士林所厭惡。
其二,凌雲年未及冠學業無成,兩榜無名之前迎娶嬌妻,只會消磨意志失去進學之心,凌雲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