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貞喲呵一聲,「知府大人,不分青紅皂白這麼說,是不是有拉偏架的嫌疑啊!這些化外蠻夷在本朝的土地上逞凶作惡,我道是膽大包天,原來是有所依仗。」
李諶沒有徐元貞那麼偏激,神色平靜的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講述一遍,沒有絲毫添油加醋的地方。
這讓李孟博眉頭深皺,當即命衙役把法蒂瑪的年輕商人等一干人帶進大堂,同時讓人去傳煙花柳巷的那一家四口。
徐元貞不耐和李孟博打交道,按照他的意思,直接把李諶的身份一亮,化外蠻夷又沒有一點占理的地方,嘁哩喀喳的全砍了腦袋不就清靜了,出了氣。
李諶扯了扯徐元貞的衣袖,低聲說道:「不宜招搖,且看李孟博如何斷案,看李孟博的臉色,那個所謂法蒂瑪的商人,身份似乎不一般。」
李諶等人既是行兇者,也是見證人,不用衙役上前就邁步進了大堂。
時間不長,中年婦人一家四口也被帶來,端坐在正堂之上的李孟博一拍驚堂木,竟是先讓法蒂瑪的年輕商人先開口。
「邁樂姆,你先來講,需句句有實,否則不管你是否本朝國人,本府皆有斷你生死之權。」李孟博雙眼死死盯著被叫做邁樂姆的年輕商人。
邁樂姆在蘇杭泉州一帶混的久了,對這些問案套路十分熟悉,當即叫起冤枉,把他如何被暗娼矇騙,白白損失了幾百塊銀元卻沒占到絲毫便宜的經過說了一遍。
之前發生的事情李諶和徐元貞不知情,此時才知道邁樂姆在小院那裡花銷了數百銀元。
但邁樂姆明顯把一家四口當做了娼妓,可人家三胞胎姐妹連青倌人都不是,乃是正經八經的良民,勉強可以說靠手藝吃飯。
邁樂姆不明就裡,以為花費幾百銀元就能在三女身上肆意妄為,等他明白過來焉能咽下這口氣,隨後便找來當地的潑皮和幫閒準備來硬的。
李孟博接著又問一家四口,三位少女驚懼的話都說不利索,但中年婦人鎮定下來娓娓講述。
並非她們欺詐錢財,而是邁樂姆一出手就很大方,她們以為遇到了豪客,根本就沒往賣女兒方面想。
李諶靜靜的看著李孟博斷案,李光的這個兒子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但不愧是名滿江南的才子,通過問案可見此人思維清晰,詢問的非常有技巧,時間不長就把案子的矛盾剖析的明明白白。
李孟博最近才開始熟悉朝廷新頒布的律法,他記憶力再好也記不住那麼一本大部頭,詢問清楚案情,讓人拿來新法翻看,逐條對照後做到心裡有數。
「楊柳氏,你家在教妨司沒有備案,但卻在教化司有檔案,可見以採茶調賣藝謀生事實清楚,並非暗娼流鶯,但明知唱採茶調營生幾何,卻不言明在先,有宰客的嫌疑,責令爾等一個月之內不准營生,另罰沒三十塊銀元,去押司那邊簽字畫押交納罰款就可以回家去了。」
李孟博三言兩語把一家四口打發走,目光落在邁樂姆身上。
「邁樂姆,因你並非本朝國人,但在本朝治下需遵從本朝律法,雖然有上當受騙的嫌疑,但卻沒有告發那家人,反而糾集人手行兇不法,按照本朝律法,當打三十大板,從犯皆二十大板。」
邁樂姆傻眼了,這和他之前遭遇過的情況不一樣,以往這些坐在大堂上的官員對他可是客客氣氣,這次不但他受傷在先,怎麼還得挨板子?
「大人,我冤枉啊!分明是那些人哄騙欺詐,我受氣不過才動手的,我不要在這裡受審,我乃法蒂瑪商人,我要去市泊司,你們無權管轄我,更不能打我的板子。」
李孟博眉頭又是一皺,邁樂姆說的倒也沒錯,不但他能管轄化外之民,市泊司那邊也正管,這屬於雙重管轄。
不過在解決了邁樂姆的事情之前,還有一樁行兇案要處理,這才是他最為難的地方。
徐寧身為國公,戰功赫赫威名遠揚,李孟博沒少聽父親李光說過信安軍將帥的功績和故事。
雖然在他所處的層面,文武互不統屬,徐寧哪怕是國公也管不到他頭上,可是作為一方父母官,這件事根本繞不過去。
李孟博咳嗽一聲,「少國公,事情的經過已經非常清楚了,邁樂姆有錯在先不假,但少國公縱人行兇也不假,此事需要給本府以及邁樂姆一個交代,按照新頒布的律法,即便是皇子犯法也與庶民同罪,本府裁定少國公賠償邁樂姆醫藥費一百五十塊銀元,動手的人打十大板,少國公把人和銀錢交出來吧!」
徐元貞仿佛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李孟博,原來是他想錯了,李孟博不是拉偏架,這位根本就是個書呆子嘛!
上堂的這些人沒一個落好,不是被罰錢就是挨板子,這個官兒做的真是輕鬆啊!
不管誰來都罰款打板子,估摸著再來三四回,杭州知府的大門肯定會清靜許多。
李諶見徐元貞要發炸,急忙拉住了徐元貞的手,就在李諶想說話的時候,大堂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在幾個信安軍士卒的簇擁下,一個年約二十的青年快步走進來,先是朝李孟博拱手為禮,隨即上前在李孟博耳邊低語幾聲。
李孟博臉色微變,流露出些許遲疑,年輕人急忙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李孟博。
李孟博看完之後臉色愈發難看,再次一拍驚堂木,「邁樂姆,爾等所犯案件由市泊司接手,且隨胡澥大人去吧!」
李諶這才知道來的這個年輕人是胡銓的兒子胡澥,官拜當地市泊司制置使。
徐元貞冷哼一聲,李孟博沒有拉偏架,反倒是胡澥有拉偏架的意思,以市泊司和那些國外商人的牽扯之深,不用猜也知道邁樂姆等人被帶走,當天就得被放了。
徐元貞徹底繃不住了,吐氣開聲道:「胡澥胡大人是吧?市泊司的手什麼時候伸的這麼長了?居然連信安軍的案子也管,有什麼根據嗎?」
徐元貞看似粗獷,可絕非滿肚子草包,李諶明顯不願意暴露身份,那麼他只能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借信安軍的名義給市泊司施壓,倒要看看胡銓這個兒子怎麼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