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纏綿病榻

  2在偏殿中,徐鶴等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方才有太監傳話,說皇帝要召見他

  等徐鶴進去後發現,徐嵩早就離開了,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藥味。

  不遠處的榻上,張鏊正躺在哪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就在徐鶴以為皇帝睡著了的時候,榻上的至正帝道:「近前來!」

  徐鶴趕緊小步上前,當他來到距離床榻十來步時停下了腳步,可榻旁的王吉朝他招了招手。

  徐鶴只好再上前。

  「來朕身邊!」至正帝又道。

  徐鶴再往前兩步跪在腳踏之上,這時,他終於看清了至正帝。

  當他看到至正帝的時候大吃一驚,距離上次蕉園相見,這次至正帝臉上浮現出黑灰之色。

  徐鶴的鼻間除了藥味,還有一股淡淡的腐臭之味。

  當他低頭看去時,只見至正帝衣袖外裸露的手腕處,一顆碩大的爛瘡赫然暴露在空氣中。

  「陛下!」看著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樣形同老獸一般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只要是個人,就有物傷其類的傷感。

  更何況,若是百姓人家,這可是自己的老丈人吶!

  見徐鶴聲音哀慟,不時作偽,原本臉上神色淡淡的至正帝也不免感動。

  他艱難側臉看向徐鶴道:「你是個知道感恩,有孝心的!」

  徐鶴想到自己年紀輕輕,從縣試開始,一路上不知受了皇帝多少照拂,心中不由更加難受。

  至正帝道:「你這次回來,遇到了不少事吧?」

  徐鶴點了點頭道:「前陣子有人企圖暗殺我,但是幸得陛下派人告知,我這才倖免於難!」

  其實刺殺是在至正帝派來的人之前就發動了,徐鶴這麼說,不過是感念皇帝的告知之恩罷了。

  至正帝冷冷笑道:「這些事,你不要去管,我問你,這次回來,有誰去找過你?」

  徐鶴腦中百轉千回,但想想錦衣衛和內操軍,他很快就回道:「吏部尚書李希顏!」

  至正帝沉默片刻方才道:「很好,李希顏是有學問的,任事也算勤懇!」

  徐鶴沒有說豐坊,沒有說徐嵩,沒有說顧守元,更沒有說通州參將管大耀,為什麼單單講李希顏。

  因為他敏銳地感覺到,自從自己回京,皇帝對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

  現在他就是在考驗,考驗自己有沒有跟他說真話,有沒有跟他繞彎子。

  因為只有李希顏的【秦黨餘孽】投靠一事,才是他最關心的事情。

  徐鶴若是有半分遲疑,或者想著隱瞞此事,那至正帝就要在心裡掂量掂量徐鶴吸納這些人的目的了。

  他倒不是怕徐鶴能折騰出什麼么蛾子。

  徐鶴這麼年輕就算有李希顏等人的靠攏,在政治上也翻騰不出什麼浪花來。

  但也正是因為徐鶴年輕,皇帝已經開始考慮若是他心思深沉,自己百年之後,還有沒有人能制衡徐鶴。

  操弄政治的人,在看一個人時,自然而然會想到制衡。

  只有制衡,上位者才能遊刃有餘。

  徐鶴成功了通過了至正帝對他的又一次考驗。

  其實徐鶴挺可憐眼前這位纏綿病榻的老人的。

  對,面對考驗,徐鶴沒有覺得被冒犯,反而覺得對方可憐。

  都已經這樣了,還在擔心朝局、擔心未來!

  說實話,至正帝真的想多了。

  既然當個皇帝這麼累,誰愛當誰當,反正他是不肯乾的。

  既然通過了考驗,至正帝便放下心來,沉默之後他開口道:「湖廣的局勢,你都已經知道了,未來怎麼辦,你覺得呢?」

  徐鶴自然還是那個意思,緩緩編練新軍,朝廷不要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盛正奇幹得不錯,能捏合住弱雞,跟反賊抗衡這麼久,朝廷上下暫時還沒有人能取代他的位置。

  聽完後,皇帝顯然不滿意。

  他轉過頭去,看向上方悠悠道:「你的想法太過天真!」

  徐鶴:「…………」

  「事態發展越來越不受朝廷控制,就算能練出兵來,天下心懷異志者也早從蠢蠢欲動,變成對抗朝廷、豎起反旗的逆賊了!」

  「如果不能以雷霆手段消滅胡廣之賊,那局面只會越來越壞。」

  徐鶴拜倒勸諫道:「陛下,臣也知道拖下去,變數太多,但奈何衛所軍實不堪用,就算盛正奇也只能勉強將他們捏合在一起,跟反賊隔湖對峙!」

  「插嶺關,朝廷十幾萬大軍圍困了那麼久,耗費錢糧無數,幾個月才將山上的匪賊消滅乾淨,這已經很說明問題根源所在了!」

  「如果強驅官兵進剿,恐怕適得其反吶!」

  「荒唐!」突然,至正帝猛地用手掌拍向床榻,發出沉悶一聲。

  一旁的王吉趕緊勸道:「陛下,駙馬也是直言君子,有所冒犯,也是為了朝廷,為了陛下,還望陛下息怒!」

  至正帝因為動作過大,喘了幾口粗氣,王吉趕緊餵了他些水,折騰了半刻鐘,他這才稍稍緩了過來。

  不過,緩過勁兒來的至正帝,應該是覺得徐鶴對時局的分析太過保守,於是不想在湖廣之事上多談,只是冷冷道:「海防營我要調去江西!你們徐家沒有意見吧?」

  徐鶴嚇了一跳,趕緊重新拜倒:「陛下,海防營是朝廷的團練,當然為朝廷驅馳!」

  至正帝道:「本以為你對時局能有不一樣的見解,誰知還是鼠目寸光!好了,你退下吧!」

  徐鶴聞言,想起李希顏的交代,剛想開口請求回京。

  但盛怒之下的至正帝,讓他開不了這個口。

  就在這時,至正帝道:「對了,你既然這麼喜歡練兵,那你就把龍驤衛、豹韜衛給朕練出來,這也算大功一件了!去吧!」

  得,京城是肯定回不來了。

  反而被盯死在遵化。

  徐鶴嘆了一口氣,再拜後,倒退著走出殿門。

  等他來到宮外時,只見內閣十多名中書舍人疾步走了出來。

  正好姚純臣也在其中,他拉住姚純臣道:「熙載兄,這是怎麼了?」

  姚純臣小聲道:「旨意下來了,准許秦硯告老,不過皇上恩典,賞賜京中住宅居住。」

  「還有,秦闕剛剛死在詔獄!秦黨好些個民怨極大的骨幹都被賜死,我這就是去傳詔的。」

  徐鶴心說,果然如此,他又問道:「秦硯走後,內閣安排可出來了?」

  「出來了,次輔進位首輔,徐閣老現在是次輔了,三輔……」

  「是邱騰邱學士嗎?」

  姚純臣搖了搖頭:「是原兵部尚書楊博!」

  「楊博?」

  「山西蒲州人!」姚純臣說完便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