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月的五台山已是五顏六色,正如柳如煙此時的心境。閱讀
遠處是雲霧繚繞,白雪皚皚的山峰,四周卻是青蔥滿目的山林,山坡草甸上則綴滿了各色的山花,一低頭就能看見初綻的金蓮花,金黃奪目......
而身邊則是武松,一個像山一樣的男人。
普鳴鳳已經動身去了相州,剩下的暫時只有等待。所以,閒來無事,遊山玩水也就順理成章。
而且據空見大師說,這六七月正是五台山一年之中最好的時節。尤其是南台,山花最盛。
天時正好,良人在旁,漫步山間,也令武松一時間忘記了正自處亂世之中。
他扭頭看著身邊的柳如煙,卻發現柳如煙也一直在看著自己,眸光如水,竟比那寒潭更加清澈。
「哥哥在想什麼?」柳如煙眼波流動,柔情無限。
「沒想什麼......」武松道,「我只是在想,若是能在這山中度過此生,也不失為一件美事。」
「那是當然,自古就有不少文人雅士遠避繁華,寄情於山野之間。所謂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等此刻也是採蓮南台下,悠然望錦繡。」柳如煙道,「家師若在此,怕是也羨慕此處景色了。」
「嗯。無涯子師父才學出眾,卻早早隱於山中,也真是難得。」武松道。
「哥哥若是願意,奴家也可陪你在這山中隱居,不再問世事。」柳如煙道,「只是你可捨得?」
「有何捨不得。」武松不加思索道,「這世上,除了煙兒,還有好酒,一切皆捨得。」
「哥哥此話當真?」柳如煙宛爾一笑,「若讓哥哥就此不問世事,管那什麼金兵宋軍,什麼康王信王,什麼江山百姓,一切皆可拋之腦後?」
「這......煙兒......」武松眉頭一緊,「哎,我何嘗不想就此置身事外,只是路見不平尚要拔刀相助,眼見江山百姓遭難,又豈能坐視不理......」
「哥哥生就一副俠肝義膽,自然不會袖手旁觀。」柳如煙道,「若真是讓你做個如閒雲野鶴般的隱士,怕也就不是你了。」
「煙兒......你是不是有些怨我?」武松突然有些內疚,「若不是為了康王那賊子,你也不會身受重傷,還差些......」
「哥哥你莫非忘了,你我是如何相識的?」柳如煙笑靨依然。
「這如何能忘......」
「哥哥可還記得那晚在東明山上,奴家曾對你說過什麼?」柳如煙又道。
「記得,你邀我上山,共舉大業。」武松道,「可我當時並未應下。」
「那哥哥可還記得,你自己當時還說了什麼?」柳如煙眼光一動。
「還說了什麼......」
「奴家曾問哥哥今後有打算,哥哥是如何說的?」
「喝好酒,做好人?」
「對。」柳如煙道,「奴家今生所願,就是陪哥哥喝好酒,做好人。不辭生死。」
「煙兒......」武松一時語塞,不知該說些什麼。
此時,山風拂過,吹起了柳如煙鬢間幾綹青絲。髮絲飄蕩,又從武松鼻尖掠過。武松的心也仿佛被輕輕拂過,忍不住抬手伸向了那嬌花般的面容......
「小姐,小姐......」還沒等武松的手觸及柳如煙的臉龐,翠荷的聲音突然響起。
「小姐,你看我采的野花好看嗎?」隨著叫聲,翠荷手裡拿著一束野花奔了過來,完全沒有發現她來得不是時候,或者說也正是時候。
「瘋丫頭,你再叫得大聲些,那林中的大蟲就被你叫出來了。」柳如煙捋了一下耳邊的頭髮,瞪了翠荷一眼。
「哪有什麼大蟲?小姐你休要哄我。」翠荷小嘴一撅,「再說,有你和武大哥在,就算有大蟲敢來,也是自尋死路。」
「好了,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油嘴滑舌了。」柳如煙道,「莫不是和那小和尚學得的?」
「誒,娘子這可冤枉小僧了。」亥言此時也跑了過來,「這小丫頭一路上就忙著採花了,小僧可沒和她說過話。」
「那你又在做甚?」柳如煙問道。
「看風景啊!」亥言小臉一仰,「這些日子整天不是打打殺殺,就是四處奔忙,難得有如此閒情逸緻,所謂偷得浮生半日閒,我得多偷幾日才過癮。」
「那若是你師兄願意留在這山中隱居,你當如何?」柳如煙一邊說著,一邊又偷瞄了武松一眼。
「那甚好。」亥言道,「能有此山此景,還有佳人相伴,誰又不願意呢?對吧,我的師兄?」
「你去了趟應天府,就愈發沒大沒小了。」武松扭頭對亥言道,「有如此對師兄說話的嘛,當心得罪了煙兒,倒時候好酒好肉又沒你的份兒。」
「哎呀。師兄,你如今這嘴上功夫和你手上功夫也不差多少了。」亥言道,「一出口就直擊我的軟處,簡直比出刀還狠。」
「嗯,你要是沒這軟處,豈不是沒人治得了你了。」武松接著道,「如此也好,你總算是有所忌憚了,不然你怕是要上天。」
看著武松和亥言鬥著嘴,柳如煙抿嘴笑著,手上也沒閒著。
她從路邊摘下一些枝條,在手裡編來繞去。接著又從翠荷手裡拿過那些野花,幾番搗鼓之下,一頂花冠赫然出現在她手中。
「來,丫頭,快戴上,看看如何。」說著,柳如煙將花冠戴到了翠荷頭上。
雲鬢之上,五色繁花,本就清秀可愛的翠荷頓時又多了幾分俏麗。
「哇哦,娘子這雙手真是天下少有。」亥言叫道,「既拿得了長劍,開得了硬弓,又做得出好菜,還有如此手工,端是了不得。」
「行了,只是這一會兒,你這小嘴又跟摸了蜜似的。」柳如煙道,「你這小臉比這山上的天氣變得足快。」
「不過娘子,你這明顯偏心啊。」亥言突然小臉一拉道。
「我如何偏心了?」柳如煙柳眉一挑。
「你看,你給小丫頭做了花冠,是吧。我師兄這頂幞頭,不用說,也是出自於你手。」亥言一臉委屈,「那小僧我呢?我也與娘子相識一場,一同於刀光劍影中走到如今,娘子為何厚此薄彼呢?」
柳如煙忍不住笑了。可還沒等她說話,翠荷已經搶先道:「你頭上又沒有頭髮,身上也不缺衣袍,那你要什麼?」
「我不管,總之你和師兄皆有了,我也得有。」亥言晃著腦袋道。
看著亥言一臉不依不撓的樣子,柳如煙思索了片刻道:「小和尚,奴家送你一件別的東西,你看可好?」
「送我什麼?」亥言連忙湊了上來。
「你既然飽讀詩書,那奴家今日就以此山此景為題,送你一首七律吧。」柳如煙道,「也不枉我等到此一游。」
「好好好。」亥言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那就請娘子賜詩吧。」
「嗯。」柳如煙點了點頭,然後朝路邊走去,抬眼望向了遠處的群峰。
片刻之後,柳如煙吟道:
「『秀雲常戀五台峰,
雲霽天青見岳容。
崖翠只因崎峻外,
水寒何懼暑天中。
千岩競秀丹青怯,
百道雄關旌鼓同。
不問人間同路苦,
但憑秋水刺蒼穹。」
吟罷,柳如煙回首對亥言又道:「有些時日沒讀過詩詞了,還望小師父指正。」
「不敢,不敢。」亥言連忙搖頭道,「只憑娘子詩中的這股膽氣,天下多少所謂的鬚眉男子就自嘆不如。」
「讓小師父見笑了,江山如此多嬌,戀之即要衛之。」柳如煙道,「不是嗎?」
「正是。」亥言應道,「娘子真乃是劍膽琴心,女中豪傑,小僧佩服佩服。」
「好了,你這是又開始為夕食做功課了吧。」柳如煙笑著道。
「嘿嘿。娘子這話說的,好像小僧整日就知道吃似的。」亥言道,「娘子方才那首七律也足以讓小僧心滿意足,比吃頓鹿肉還解饞。」
說到鹿肉,柳如煙也想起來了什麼,「對了,那醃製的鹿肉還餘下半隻呢,一會兒下了山,正好用來下酒。」
「好好好,先賞好景,又得好詩,再有好酒好肉。這一日又是神仙般的日子。」亥言頓時樂開了花。
「那我等下山去吧。」武松此時也道,「煙兒如此一說,我也有些餓了。」
於是,眾人便返身往山下走去。
走在下山的路上,武松見柳如煙和翠荷走在前面,便湊近亥言低聲問道:「小和尚,方才煙兒的那首詩是何意?」
「嗯,你沒明白其中之意?」
「我只聽得大概,什麼山高峰險,雲開霧散。好像是在說山水風光。」武松道,「不過最後一句像是拔劍問天之意。對否?」
「差不多。」亥言道,「不過,不僅僅拔劍問天。是要和師兄你一道拔劍問天。」
「我?」武松一臉茫然。
「笨!娘子這首詩其實是寫給你的。」亥言道,「不問人間同路苦,說的就是和你在一起。」
「啊??」
「我等成天皆是打打殺殺,難道這日子不苦?」亥言道,「可柳娘子卻不覺得苦,才誓要和你一同仗劍天涯。」
武松聽罷,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可欠我三杯酒了。」亥言又道。
「為何?」
「為何?解詩不用花錢的嗎?」亥言小臉又是一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