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晚風山崗

  「對啊,這信該如何送去?」饒是柳如煙機智過人,也一時不知亥言打的何主意。

  「這恐怕就要讓勞煩普掌門走一趟了。」亥言衝著普鳴鳳微笑著道。

  「我?小師父是讓奴家去趟應天府嗎?」普鳴鳳有些吃驚。

  「那倒不必,普掌門只需將此信帶回相州,交與你家趙大官人即可。」亥言道,「到時候你再讓趙大官人派快馬送去應天府。」

  「可如此一來,不會連累趙知州嗎?」韓岳蓉有些不解。

  「娘子多慮了。」亥言道,「如今相州已地處宋金兩國的前線,一個皇子能逃回宋土,投奔到相州合情合理。這才足以讓康王相信,趙榛真的逃回來了。」

  「可你信中不是約他在五台縣見面嗎?」韓岳蓉追問道。

  「姐姐,小師父如此設計,也正是為了讓趙知州撇清干係。」柳如煙已經明白了亥言的用意,「約康王在遠離相州之地相見,不正好說明趙大官人並未收留皇子,也就沒有了同謀的可能。」

  「哦,想不到這小師父想得還如此周全。」韓岳蓉笑了,「奴家方才是錯怪你了,你可別介意。」

  「嘿嘿,韓掌門哪裡話。」亥言樂著道,「小僧也是和韓掌門一起闖過金營,盜過寶馬的人,又怎會介意。」

  「小師父真是有心了。」普鳴鳳也打消了疑慮,「奴家替我家官人謝你了。」

  「二位掌門不必客氣。」此時,武松在一旁道,「這小和尚雖然算計起康王此等奸詐之人來從不手弱,卻也從不會陷朋友於險地。」

  「我說師兄,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啊?」正事說完了,亥言立馬又恢復了他頑皮的樣子,「你這話聽上去,我好像比那康王還壞些。」

  「自然是在誇你。」武松倒是依舊一本正經,「殊不知,在這世上,若想對付奸詐之輩,有時候還真要比他更奸才可。」

  武松說的的確是真心話。

  尤其在經歷了如此多事情之後,他愈發覺得,人心是這世間最難揣測的。正如那令虛道長,一直道貌岸然,可轉眼就成了暗下毒手的小人。

  這樣的人,和如狼似虎的金賊,甚至是心懷狡詐的康王比起來,則更加可恨。

  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武松也逐漸明白,若想要防備奸佞小人,必要的奸滑亦是在所難免。正如亥言,他總是能揣測到對手的奸詐之處,這一點武松也是自愧不如。

  「好了,你二人數日不見,難道就不想喝上兩杯嗎?」此時,柳如煙在一旁道,「尤其是你,小師父,你一去就是半個多月,總該有些好消息吧。是不是有好酒好肉才肯開口?」

  「嗯嗯。」亥言不停地點著頭,「知我者,娘子也,等吃飽喝足了,我和諸位好好講上一講。」

  一提到酒,武松也有些饞了。

  為了恢復武功,他自從離開太岳嶺之後,就再也沒沾過酒。直到今日中午時,為了灌醉趙榛,他才開了戒。不過,帶著目的喝酒,又豈能盡興。

  更何況,趙榛的酒量實在是不值一提,武松剛有了些興致,他就已經醉倒了。還得讓武松扛回寺中。

  「煙兒這主意甚好。」武松也樂道,「不如我等趁著天色未黑,再上山打些野味,然後就在山中尋個去處,再好好喝上幾杯。這一來為小和尚接風,二來嘛,也是為普掌門踐行。如何?」

  眾人一聽,皆稱好極。

  於是,眾人帶了弓箭,出了寺門,直奔山上而去。

  若論射箭打獵,武松自知不在行。他索性讓柳如煙帶著其餘人上山打獵,自己則領著亥言往積翠潭走去。

  在去寒潭的路上,武松將自己武功恢復一事告訴了亥言。不過,他和柳如煙在潭中相擁而吻之事,武松卻未提及。

  他也並非要刻意隱瞞,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亥言則將在應天府探得的情況告之了武松,包括康王已將皇家譜牒中韋氏的生辰篡改,卻正好和那肚兜上的相合。還有就是康王生了個兒子等等。

  而他和丁路相會之事,亥言也未提及。他只是告訴武松,若是到了萬不得已,需要對康王用強之時,袁淳風已不足為懼。

  二人一路說著,不知不覺已到了積翠潭邊。此時,夕陽已近落山,積翠潭中已沒有了泡浴的村民。

  望著這不算太大,卻有如此功效的寒潭,亥言也頗感神奇。

  他走到潭邊,伸手試了試水,頓時一陣冰涼從指尖傳來。接著,他又掬了一捧潭水,湊到鼻子前聞了聞。

  「武都頭。」見四下無人,亥言又對武松恢復了熟悉的稱呼,「你說你的武功已經恢復,有十成嗎?」

  「怕是比之前還要厲害些。」武松回道。

  「當真?」亥言微微一愕。

  「這豈能有假。」武松道,「這潭水雖然寒冷如冰,但置身其中,我卻無絲毫不適。泡得愈久,仿佛筋骨愈發有力了。」

  接著,武松也將上官令提到的那一劍開江的劍客,以及自己欲到大潭邊試刀之事告訴了亥言。

  「一劍開江......」亥言嘴裡念叨著,心裡則暗道,若要以刀劍斬斷江河水流,其原息之力怕是已達天重的氣瀾之境。

  這幾乎已是凡人的極限。

  「武都頭,你試著用戒刀劈這潭水試試。」亥言道。

  「全力嗎?」

  「全力。」

  武松隨即從身後抽出一把戒刀,在潭邊立定。稍作凝息之後,他一刀向寒潭劈去。

  只是這一刀劈下,亥言已是一驚。

  才數日不見,武松出刀的速度卻已大不相同。雖然亥言並非武靈,對武功一道知之不深,但出刀快慢他還是能分辨出來。

  倘若說武松以往的出刀是寒光一閃,那剛剛這一刀則幾乎連寒光也未見。若不是潭中水浪湧起,亥言根本沒看清武松的戒刀已劈向了寒潭。

  刀風烈烈,浪如奔馬。

  只是眨眼之間,武松這一刀之下,寒潭之水竟被劈出了一道水線。兩側浪高過尺,中央則激起了一股暗流,瞬間撕開了水面,向潭邊的岩壁撞去。

  潭水漣漪未息,潭邊的岩壁卻發出了山石崩裂的聲響。碎裂的石塊開始不斷滾落,又在潭中濺起朵朵水花。

  亥言繞到了寒潭的另一側,扒著岩壁仔細看了看,岩壁之上已經赫然出現了一道裂縫,足有二指寬。

  亥言扭頭望向武松,笑著道:「武都頭,你這一刀怕是已接近氣瀾之境,假以時日,一劍開江也並非不可能。」

  「真的可以一劍開江嗎?」武松收了戒刀,臉上猶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

  「若是能達氣瀾之境,蘊氣於內,馭氣於外,則便可將扛鼎之力聚於一瞬,正如你方才那一刀,刀之快,已是肉眼難辨,如此五牛四象之力即成飛龍之勢。」亥言道。

  「你的意思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武松似乎明白了。

  「正是此理。」亥言點了點頭,「快於形外,若是突破極限,內藏之力便會無窮。達氣瀾之境者,飛花摘葉亦可殺人,御水成劍自不在話下。刀風所驅,即使弱水一瓢,也足以破金斷玉。」

  「莫非這一切真和這寒潭有關?」武松忍不住俯下身去,攪動著潭水。

  「我以為,有關卻也無關。」

  「這又是何意?」

  「這寒潭之水或許真有神奇之處。水至寒卻不凍,或可封住你體內不必要的氣息流動,讓你聚氣於要衝,以突破原息之力的關隘。」亥言道,「但武都頭今之所成,怕還是你自身之能所至。不然,泡過這寒潭之人,不是皆可成為絕世高手了?」

  「你說的也是。」武松點了點頭。

  「而且,武都頭你別忘了,你可能亦非凡人。」亥言接著道,「能得如此造化,或許和世間的念力有關。」

  「念力?」武松一愣。

  早在六和寺時,亥言就曾經告訴過他,自己能降臨世間,正是因億萬念力而生。如今想來,也怕只有念力才能解釋這神奇的一切。

  「二位師父,天色不早了,再不來,酒可沒了。」此時,不遠處傳來了翠荷的聲音。

  原來,柳如煙那邊已經收穫滿滿,便讓翠荷到潭邊來叫武松二人。

  「走吧,喝酒去。」亥言咧嘴一笑,「好些日子沒嘗到你家柳娘子的手藝了,可饞死我了。」

  「你這小和尚,又胡言亂語了。」武松故意眼睛一瞪,做勢要打亥言。

  「誒誒,武都頭你可要仔細了。」亥言邊躲邊說道,「以你如今的身手,可得收斂些,很容易傷人的。」

  二人一路說鬧著,跟著翠荷向山上走去。

  待看到柳如煙等人時,野飲已經差不多好了。

  也就是一柱香的功夫,柳如煙等人已經打了不少獵物。半隻野鹿已經架在火上烤著,火堆里還埋著兩隻山雞,而石板上,已經切好的生魚膾也放在了荷葉中,旁邊還放了一疊新鮮的紫蘇葉。

  當然還有已斟滿了酒的竹杯。

  亥言已經口水直流。

  「你二人多大了,還像孩童一樣玩水嗎?」一見武松和亥言,柳如煙就打趣道。

  原來,武松方才那一刀,濺起一陣水花,他和亥言身上的衣衫皆被打濕了不少,直到此刻才發現。

  「哎呀,娘子。你管你家武大哥就是了,管我作甚。」亥言玩性又起。

  「好,奴家不管你便是了。」柳如煙道,「但這鹿是我打的,魚膾也是我切的,還有酒是翠荷去買的。你就別吃了。」

  「哎呀。你看你師兄,誰讓你玩水的,把我也連累了。」亥言一看不妙,立馬調轉槍頭,「還把柳娘子惹惱了!」

  「你這小鬼和尚,明明是你以為自己牙尖嘴利,結果自討沒趣。」武松雙目一立,「你以為沒人治得了你嗎。」

  說著,武松假裝再不理睬亥言,接過柳如煙遞來的竹杯,仰頭一飲而盡。末了,還大讚了一聲:好酒!

  亥言眼巴巴地看著石板上的酒菜,又偷瞄了柳如煙幾下。

  「說,奴家管不管得?」柳如煙嬌嗔道。

  「管得、管得。」亥言臉上立馬笑成了花,「小僧知錯了,往後再也不敢了。」

  「這還差不多。」柳如煙頓時嫣然一笑,切了一大塊鹿腿肉遞給了亥言,「吃吧,也只有肉才堵得住你這張利嘴。」

  「小姐說的可是,就沒見過天下有如此話多的小和尚。」翠荷此時也趁機揶揄道。

  此時的亥言哪還顧得拌嘴,他嘴裡正嚼著鮮美的鹿肉,大快朵頤。

  晚風拂山崗,好漢家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