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神醫軟肋

  「林莊主,你又何苦如此呢!」令虛摸了摸臉上的那道細細的傷口,不由地動了殺心。

  可他也知道,殺了林妙也彌補不了讓武松逃脫的損失。而且官家要的也不是林妙的人頭,相反,一個活著的林神醫才是他真正的價值所在。

  「我和你不一樣。」林妙一臉鄙夷地看著令虛。

  「林莊主又何必故作清高。」令虛冷冷一笑,「人生一世,無非是為官為財,為名為利,乃至求道求仙,皆逃不出一個欲字,莊主雖乃世外高人,怕也不能免俗吧。」

  「呵呵,這些話居然出自一個修道之人口,本庄主也是大開眼界了。」林妙不由地搖了搖頭,「想當年,白青道長與我作道法之辯時曾雲,道法並無高低之分,只有欲望才有高低。時至今日,本庄主才明白,令師所指為何。可惜啊,他當年卻錯信你這小人,真是所託非人啊。」

  「林莊主當年與家師道法之辯,貧道也略知一二。」令虛道,「不過,真正可惜了卻正是家師自己啊,他一生求道,卻始終沒明白,人慾難滅之理。」

  「你居然對自己的師父出言不遜。」林妙不由火起,「真是枉為一派掌門!」

  「不然,不然。」令虛倒也不惱,「家師當年也曾教導我輩,我等求道之人,尊的是理而非人,信的是法而非事。師父對貧道有教誨之恩,傳道之情,我自不敢忘。不過,道法之上卻未必要因循守舊,唯師而從。」

  「莫非你已自認要高過你師父不成?」

  「高低暫且不論,在這人慾之事上,家師亦是不能免俗啊。」令虛道,「不然,他老人家當年不遠千里來此求醫,所為何事?不正是求生之欲嗎?可見,所謂存天理而人慾,實乃謬論也。」

  眼見令虛那副自鳴得意的樣子,林妙心中的好辯之心突然又被喚醒了。雖然,自己此刻已是身陷絕境,生死未卜,但就算是死在此處,也要和他一爭高低。

  想到此,林妙索性往旁邊的石凳上一坐,將衣擺一甩,道:「呵呵,我本以為道長修道多年,又貴為一派掌門,多少也該讀些聖賢之書。可未想到,你讀書也是不求甚解,以至屈解先賢之意,來為自己開脫。」

  「屈解?貧道屈解什麼了?」令虛一愣。

  「所謂存天理滅人慾之論,絕非是指一切人之欲,此處所滅之欲,乃是指違背天理之人慾。」林妙道,「正如,飲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慾也,酒池肉林,則是天理不容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慾也,而荒淫無度,亦是天理不存。你只不過是斷章取義罷了。」

  「哦?莊主這是辯心又起,欲與貧道在在口舌上爭個長短嘍?」令虛雙目一虛,「那我倒要請教了,你這爭辯之欲又是不是你所言的人慾呢?」

  「這還用問?自然是合乎天理的人慾。」林妙回道。

  「那貧道就不明白了,我勸武松等人歸順朝廷,勸莊主你去為官家效力,這難道也有違天理不成。」令虛道,「貧道所言的官、財、名、利,有哪一條不是人之常情,又有哪一條是有違天理的?」

  「所謂合不合天理,並非在你所言的官財名利,而在所求之道。」林妙道,「豈不聞,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又豈止財乎。世間一切所欲,蓋莫如此。」

  「那貧道所求又何不可?」令虛道,「你懸壺濟世,治病救人,數十年所醫之人最多不過百千之數。而貧道應上天之命,扶佐天子,扶危安民,普渡眾生,可救之人何止萬數,此才是真正的大義,天理使然。」

  「呵呵。」林妙冷笑道,「憑你說得再天花亂墜,這一切已和天理人慾無關了。」

  「為何無關?」

  「試問,一個背信棄義、趁人之危之人又與禽獸何異?」林妙道,「既為禽獸,所欲又豈再是天理人慾?只不過是如獸慾般的私慾、貪慾罷了。」

  令虛的臉色愈發難看了。

  他很想就此一劍結果了林妙。但他也知道,一旦此事傳到江湖,自己不僅當不了武林盟主,還會成為整個武林的公敵。

  可不殺他,今日突襲山莊之事,遲早也會為江湖人所知,到時依然要面對整個江湖的追討。

  正當令虛左右為難之際,搜索山莊的軍士前來稟報,說是發現了一個山洞。

  令虛連忙命軍士看押好林妙,自己則直奔山洞而去。

  待令虛來到洞前,只見袁淳風已經一臉得意地立在洞口,洞門也已經打開了。

  「道長,這石洞的機關已被我破解了。」袁淳風道,「那些賊人必是進洞去了,我等就此追殺進去,如何?」

  令虛仔細看了看洞口四周,地上不只有腳印,還有馬蹄印,從印記的方向來看,確是進了山洞。

  令虛之前已經暗中察探過整個山莊,他知道山後並無退路。而憑藉著九年前自己的意外發現,他也事先將暗藏於山門外的機關破除了。

  所以他才領兵直接從山門攻入。可沒想到,此處還暗藏著一個山洞。真是百密一疏。

  令虛隨即讓軍卒找來火把點燃,然後命一隊軍卒先行進洞,待進洞的軍卒安然無恙之後,他和袁淳風才跟著進入洞中。

  洞裡確實沒有什麼機關。只有十餘個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箱子,而打開箱子一看,全是書冊。令虛隨手翻了翻,皆是藥典和藥方。

  在其中一個上了鎖的箱子中,則只放了一共三冊書,每冊封面皆寫著三個字:百草經。署名處則只有一個「林」字。

  令虛看著這書冊,心裡一喜,計上心頭。

  此時,一路向山洞深處搜索的軍卒也傳來回報:山洞深達二百餘步,盡頭是道石門,卻不知該如何打開。

  令虛捻了捻鬍鬚,然後對袁淳風道:「袁提點,耽擱了這些時間,賊人怕是已經逃脫了。貧道以為就此收兵罷了,你看如何?」

  袁淳風雖心有不甘,但知道再追下去,一則,那洞門如何打開還是個棘手的問題,二則,即使追上了,他與令虛二人也沒有十足把握拿下武松等人。尤其是那個突然出現,以算盤為兵刃的漢子,武功著實了得。

  「也只能如此了。」袁淳風回道,「只是就如此回去,怕是交不了差吧。」

  「袁提點不必多慮,雖說未能拿住那武松。但此行也並非沒有收穫。」令虛道,「到了南京,貧道自會在官家面前有所交代。」

  「哦,道長是得了什麼寶貝了嗎?」袁淳風瞅了瞅令虛手中的那冊書。他雖然識字不多,但「百草經」三個字還是認得。

  「是不是寶貝,回到了南京應天府一切便知。」令虛笑了笑,「貧道包管官家不會怪你我失職之罪。」

  「哦,那甚好。那就全仰仗道長了。」袁淳風儘管心裡頗有些不爽,卻也不便發作。因為在出發之前,官家趙杦特意囑咐過,此行一切以令虛的號令為準。

  出了山洞,令虛一邊命人收拾戰場,一邊命人將林妙帶到一間茅廬中,自己則靜候於此。

  見林妙進了屋中,令虛先示意軍卒退下。待屋中只剩下他和林妙二人時,他才開口道:「林莊主,貧道想與你定個君子之約,你看如何?」

  林妙乜了令虛一眼,冷冷道:「有話就直說,少來這些虛偽之詞。」

  「好,那貧道就直說了。」令虛道,「今日之事,貧道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若能夠保守秘密,不將今日之事外傳,貧道也不難為你。你依然可以留在山莊,繼續行醫治病,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不知林莊主意下如何?」

  「哼,你也怕為江湖人所不齒。」林妙道,「可你憑什麼讓本庄主閉口不言?」

  「憑此物。」令虛說著,從懷中取出了幾冊書,正是那三冊《百草經》,「你看這夠不夠?」

  「你......」林妙定睛一看,正是自己數十年來的心血之作《百草經》,亦是自己視若性命之物。

  「老道,你究竟意欲何為?」林妙強壓怒火,手卻已忍不住在顫抖。

  「莊主莫急,貧道知道此書是你一生心血之作,乃濟世之良方,又怎忍心毀掉。」令虛看著手中的《百草經》,「不如這樣,貧道先暫且藉此書一用,為期三月,三月之後,若是江湖無事,貧道自當奉還。如何?」

  林妙瞪著令虛,恨不得活吞了他,卻也不可奈何。

  「你可要言而有信!」林妙道。

  「那是自然,只要林莊主信守承諾,貧道也絕不食言。」令虛回道。

  「好,那就一言為定!」林妙咬著牙道。

  「不過,有一事需先講明。」林妙突然又想起了什麼,「若是武松等人將今日之事說了出去,那可怪不得本庄主。」

  「此事請林莊主放心。」令虛微微一笑,「這群賊人的話如今怕是無人敢信了,只要莊主不說,便無妨。」

  「這是何故?」林妙不由愕然。

  「哈哈,不瞞莊主,貧道來時,朝廷已頒下海捕文書,緝拿武松人等。」令虛頗有些得意地道,「但在我大宋境內,這伙賊人怕是自身難保了。」

  言罷,令虛將書冊又揣進懷中,揚長而去。「莊主保重,莫忘了你我之約就是了。」

  令虛出了屋子,猶自得意。他心裡道,有了這《百草經》在手,不僅可以令林妙不敢造次,而且還可能助自己在官家面前立下奇功一件。

  原來,令虛之前去往應天府報信時,還意外從汪伯彥口中得知了一樁秘事,就是官家患上了陽虧之症,不能人事了。

  原本,如此隱秘三事,汪伯彥根本不敢透露給令虛。但那日,令虛知道汪伯彥乃是官家面前的紅人,有心巴結,便借著拜訪的機會,將自己秘煉的丹藥進獻給了汪伯彥。

  汪伯彥本就是信奉道教之人,也早知令虛乃青城派掌門,得道高人。所以,對其亦早有結交之意。

  這一來二去,二人借著奉道求仙的名義,相談甚歡,以至臭味相投。而說起為官家進忠效命之事時,汪伯彥這才將官家不能人事的隱疾相告,也期待令虛是否有靈丹妙藥可為君分憂。

  靈丹妙藥,令虛自然是沒有。而他那些所謂的秘制丹藥,也是借世人崇道之風用來糊弄人的,自己從來不服用。

  不過,在得知了官家有此隱疾之後,令虛也多留了一個心眼。直到他發現了這《百草經》,也立時想到了此事。

  他方才在山洞中粗略翻看過,《百草經》所載,皆是治療疑難雜症的藥方,其中有一輯收錄了陽虧陽虛諸症。

  令虛雖不識醫理,但也看得明白大致的意思。他立即想到,到時候把這《百草經》獻給官家,以翰林醫官院御醫的本事,從中找到對症的藥方應該不難。

  到時,自己豈不是獻書有功,立下奇功一件。日後登國師之位,號令江湖也當不在話下。

  想到此,令虛不由地滿面春風,捻須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