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假語真言

  亥言給自己挑了一匹棗紅馬,給翠何挑了一匹黑鬃馬,因為他要將自己那匹汗血寶馬讓給柳如煙。

  自從上回坐在牛車上,看著武松和柳如煙策馬奔騰之後,亥言就覺得汗血寶馬和柳如煙很般配--和武松在馬上不同,柳如煙騎在汗血寶馬上,寶馬神駿矯健,娘子曼妙婀娜,英武中更見優雅,颯爽中亦可見風月。

  見亥言執意相讓,柳如煙也不再推辭。

  她撫摸著這匹馬的脖頸,銀白色的毛髮細薄卻密,猶如綢緞,馬身頎長,延頸秀項,不輸美人。

  柳如煙自十三歲起拜在無涯子門下,不僅文武雙修,更在豹林谷習得獸語,對戰馬自是格外親近。

  只見她伏在馬首邊,口中竊竊細語,卻又不似人言。那匹銀白色如同聽懂一般,馬唇微垂,馬尾悠閒地晃著,看上去十分愜意。

  柳如煙喜獲神駒,愛不釋手。而翠荷卻對亥言頗有怨言。

  「小和尚,你為何選一匹黑馬給我?」翠荷拉著臉道。

  「此馬乃契丹馬,是北漠上等的戰馬,比你原先那匹矮馬強出百倍。」亥言道,「你還嫌棄,當真是不識貨。」

  「我不喜歡!」

  「你為何不喜歡?」

  「反正就是不喜歡。」翠荷道,「這毛色黑不溜秋的,多難看!」

  「毛色?」亥言眉毛一擰,「我說小丫頭,你是騎它,不是用它毛皮來做衣衫,關毛色何事?」

  「小師父,你就將你那匹棗紅馬換與她便是。」柳如煙走了過來,「女人家的心思,你不懂。」

  翠荷連連點頭,眼睛瞟向了亥言身後的那棗紅馬。

  亥言心裡暗想,選馬之時,他還特意為翠荷挑了一匹體態輕盈,四肢修長的,可沒想到她看中的卻是毛色!

  「猜不透,猜不透。」亥言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將馬韁遞給了翠荷。翠荷牽過馬去,立時眉開眼笑。

  「你也有猜不透的時候。難得,難得。」不知何時,武松也走到了亥言身邊,拍著他的腦袋道。

  「哼,你不謝我也罷了,還來取笑我。」亥言一把撥開了武松的大手,「當真是忘恩負義。」

  「哈哈哈。」武松一時開懷大笑起來,他忽然覺得,能和亥言、柳妹子在一處,什麼亂世不亂世的,也不甚要緊,自會有一番快樂。

  翌日一早,武松四人與群雄作別,出了山向西而去。

  臨行之際,柳如煙也特意將自己親自馴養的數羽信鴿留給了曲正風,讓他如遇急事,可飛鴿傳書至豹林谷。

  四駿奔馳,走得也不算太快,眼看黃昏將近,也不過行了二三百里。

  武松和亥言並轡而行,亥言和翠荷則跟在身後。

  此時,二人眼前曠野無垠,一馬平川。

  「武大哥,不如比試一番如何?」柳如煙突然道。

  「好!」

  武松話音剛落,只見柳如煙兩腳一夾馬肚,隨著一聲低喝,已是縱馬奔出。

  武松也不甘示弱,立即一伏身,策馬追去。

  亥言此時正和翠荷鬥嘴斗得不亦樂乎。突然見武松二人狂奔而去,一時措不及防。

  「小姐,等等我。」翠荷連忙快馬揚鞭,也一路追去。

  亥言倒是不急不忙,一邊催馬前行,一邊嘟囔道:「這小丫頭,他二人斗馬,我二人鬥嘴不是挺好,非要追上去做甚。」

  亥言不緊不慢地在後面跟著,他也知道,若是放馬狂奔,他和翠荷的坐騎無論如何是追不上那兩匹馬汗血寶馬的。所以,急也沒有。

  此刻,斜陽夕照,柳如煙和武松正迎著落日奔去。亥言從後望去,只得見得兩道剪影在金色光暈中跳躍著,如畫如詩,意境天成。

  二馬飛馳,忽前忽後。

  武松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柳如煙。

  白衣舞動,眼眸飛揚,霞光映上了她的臉頰,卻化不開那如水的輕柔,只泛起榮曜秋菊般的嫵媚。

  縱是陣陣朔風撲面,武松心裡卻是突然一熱。

  只是一恍惚,柳如煙又越過武松,領先而去。

  「若是輸了,可是要罰酒三杯!」柳如煙恣意飛馳著,把武松甩在身後......

  武松心甘情願地自罰了三杯。

  在這個依山傍水的小鎮上,戰火帶來的創傷似乎正在消散,按客棧掌柜的說法,已經有近一月沒見過金兵了。

  讓武松和亥言的驚喜的是,這個小鎮居然還有上好的葡萄酒。而說起這葡萄酒,掌柜也是頗為得意。

  「客官有所不知,本鎮地處戰火之地,自去歲冬月以來,金人三番五次來劫掠。不過,鎮子背靠著雲台山,金人一來,大夥躲進山里便是。」掌柜道,「老朽知道這葡萄酒得來不易,就一直把它藏在山中,等這些日子消停了,才敢拿下山來。幾位客官也來得正是時候。」

  有了葡萄美酒,眾人頓時覺得這小鎮的夜色更多了幾分醉意。

  武松和柳如煙重逢已有兩日,只不過,這兩日幾乎是路上馬不停蹄,直到眼下才得閒坐在一處。

  說起杭州一別之後的種種際遇,武松倒也言簡意賅,諸多事情皆一筆帶過。但亥言卻嫌武松嘴笨,便把這幾月來以來的諸般經歷像說書一般,娓娓道來,眉飛色舞。

  亥言說得高興,翠荷也聽得入神。

  當說到在相州得遇岳飛,不打不相識時,柳如煙也眼露驚訝之色。她也沒想到,在宋軍營中還有能和武松棋逢對手的人物。

  而當說起夜探相州府衙,半路截殺完顏傑律,後又入金營盜馬時,翠荷不禁露出驚嘆之色,小嘴不時張得老大。

  柳如煙雖面無波瀾,心裡卻也對武松佩服不已:試問這天下又有幾人能有如此膽識和豪氣,在這亂世之中干出如此驚天之事?

  「武大哥,你這手臂是如何復元的?」待故事講得差不多了,柳如煙終於問出了這個在心中憋了好幾日的問題。

  武松知道,亥言講故事的時間結束了,又該到小和尚編排瞎話的時候了。

  「娘子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當然奇怪啦!」翠荷搶先道,「這世上難道真有如此神奇的法術?」

  「小丫頭,這不是法術,是上古的絕世武功。」亥言一本正經道。

  「武功?」柳如煙也面露狐疑之色。

  「對。」亥言道,「不過此事說來活長。」

  「哎呀,你快說呀。」翠荷急道,「再長也得講來聽聽。」

  亥言故意作出猶豫為難之狀,「好吧。這原本是一段武林秘聞,但二位也不是外人,小僧今日就破例說與二位。」

  武松悶頭又喝了一杯酒,他不知道亥言還能不能編得下去。

  「娘子可曾聽聞過竺法蘭?」亥言先問道。

  「小師父說的可是東漢時期傳說的中天竺高僧?」柳如煙回道。

  「娘子果然是博學。」亥言道,「這武林不傳之秘正是和此人有關。」

  亥言喝了一口酒,接著道:「相傳竺法蘭不遠萬里入中土傳教,得漢明帝召見。於是他入宮弘揚佛法三年,不僅留下了《四十二章經》《佛本生經》《法海藏經》等諸多佛經譯本,也留下來一個傳說。」

  「是何傳說?」翠荷問道。

  「自東漢起,宮中內侍皆須淨身,這位天竺高僧在宮中駐留三年,亦不能例外。」亥言道,「竺法蘭在宮中傳法三年期滿,遂出宮立寺,留在了中土繼續弘揚佛法。你猜之後如何?」

  「如何?」

  「這位高僧不僅就此留在中土直至圓寂,還留下了子嗣。」

  「啊!和尚也能結婚生子?」翠荷不禁叫道。

  「誰說和尚不能結婚生子的。」亥言道,「在太祖開國之前,歷朝歷代皆有和尚結婚之例,後秦有名的得道高僧鳩摩羅什還是奉旨成婚的。」

  亥言心裡有些埋怨翠荷把話題帶偏了,她只驚訝於和尚結婚之事,卻不提淨身。不過,亥言轉念一想,她年紀尚小,又未出閣,不知淨身為何意也不奇怪。

  「可這高僧不是已經淨身了嗎?」還好,柳如煙終於略帶羞澀地問道。

  「這正是秘聞的要害所在。」亥言接著道,「原來這竺法蘭不僅是得道高僧,也是武功絕頂之人。據說,他自幼入佛門,從佛法中悟出了一套絕世武功,此功不僅可以破金擊玉,還可以生殘補缺,再生造化。」

  「你是說,武大哥是以此功使得斷臂重生?」柳如煙問道。

  亥言點了點頭。

  「也是機緣巧合,天意如此。」亥言道,「江湖傳言,在竺法蘭歸天之後,此功就此失傳。然後卻並非如此。原來此功秘籍一直就藏於少林寺中。只不過,卻非少林諸多武學絕技中任何一門,所以也不在武學典籍之中,而是一本普的佛經,名曰《本生經》。」

  「這又是為何?」

  「其實,此功並未失傳,只是此功需有強大內息驅動才可練成。但數百年來,中原武林卻無人能達到當年高僧的境界。」亥言道,「所以,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它只是一本普通的佛經而已。」

  「你的意思是,武大哥的內息已可以驅動此神功了。」柳如煙又問道。

  「對。」亥言,「你武大哥堪稱百年不遇的武學奇才,天賦異稟,所以才能得此造化。」

  「難怪和在杭州時相比,武大哥的武功又精進不少。」柳如煙默默地點了點頭,「這也是吉人自有天相,大哥命中注定有此福報。」

  眼見柳如煙和翠荷對比皆信了,亥言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

  再往下說,他也快編不下去了。

  「少林寺內果然有《本生經》?」等待眾人各自回房歇息時,武松問亥言道。

  「我胡亂編的。」

  「那那個什麼印度高僧呢?」

  「那自然是確有其人。」

  「你倒是真真假假,胡話連篇。」

  「那自然。」亥言不無得意地道,「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不然怎能瞞過柳娘子。」

  「小鬼和尚,真是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