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顯陽殿外殿,王生先在此地等候。
幽蘭宮女則是給了王生一個坐墊。
片刻之後,皇后王惠風款款而至。
王生低著頭,也沒有看王惠風的模樣。
從下半身的衣著來看,這個皇后的穿著,還是比較隨意的。
待王惠風進入鳳簾之後,王生這才緩緩的抬起頭來。
畢竟再如何,這王惠風的身份是皇后,王生若是正眼看了,便是不敬。
這是是非問題上,王生自己還是把握得住的。
殿中的薰香爐青煙寥寥升起,吸入鼻中,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這薰香,是提神醒腦的。
「臣,拜見皇后殿下。」
隔著帷帳,王生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
「廣元侯請起。」
帷帳之中,輕柔濡糯的聲音也緩緩的傳了出來。
「謝殿下。」
「廣元侯說是琅琊王氏子弟賄賂的事情,這種事情,何其瑣屑,不需要與本宮說來罷?」
王生端坐在坐墊之上,說道:「如此事情,自然是與尚書令說,都好過於與殿下言之的。」
鳳簾之中,王惠風眉頭微皺,說道:「既是如此,你今日來作甚?」
都知道這件事找我父親好過於找我,那麼為什麼要找我呢?
這是故意給我找難堪?
本來陛下就對琅琊王氏非常忌憚,對她這個皇后,也頗有微詞,你現在還將琅琊王氏如此敏感的話題推給我?
作何?
若是我真的幫族人說話,陛下會如何想?
但若是不說,族人又會覺得自己這個皇后沒用。
你這廣元侯,是將本宮架在火堆上烤。
「哼。」
想著想著,王惠風輕輕冷哼一聲,表示自己心中的不滿。
「今日來尋皇后,主要的事情,自然不是琅琊王氏一個族人的事情,之所以以琅琊王氏族人為由,來見皇后殿下,所為的,不過是讓陛下能讓臣下來見皇后殿下罷了。」
「果然!」
王惠風心中暗道,眼睛也是微微亮了起來。
這個廣元侯,若真是為了一個琅琊王氏族人的事情來見他,那就非常奇怪了。
「那你可真是大膽。」
知道廣元侯所為的事情不是因為琅琊王氏的事情,但是廣元侯的出現,還是避免不了讓她陷入兩難的境地。
與其王生別有他事,皇后想的最好還是不要見廣元侯的好。
「本宮現在在宮中的境遇,你不可能不知道,現在還為了琅琊王氏的事情來見我,這是其一,其二,你為臣子,敢管陛下家事?這豈是你為臣子之道?」
作為臣子,皇帝後宮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多問的。
但是實際上...
王生也沒有問啊!
他來顯陽殿之前,是去找了皇帝,也是稟明了琅琊王氏子弟的事情。
王生現在能到顯陽殿,說是他想來,實際上是皇帝要他來的。
為的就是試一試皇后的胳膊肘,究竟是在琅琊王氏那邊多一些,還是在司馬遹他這個皇帝身上這邊多一些。
王生...
不過是皇帝的工具人而已。
借勢用勢才是正事,直接上去說自己要見皇后?
這不是傻子的做法嗎?
當然,這些話,是沒有必要與皇后說的,實際上,說了,也是沒有多少用處的。
「臣下自然是知道臣子之道的,但是此事關乎琅琊王氏而皇后殿下,是琅琊王氏出身,臣下不要下手,是故前來請示。」
「哼!」
王惠風再次輕哼一聲,說道:「你倒是會說話,幽蘭,將讓宮人們去別處。」
言外之意,就是要與廣元侯說些私密的事情了。
幽蘭宮女輕輕點頭,緩緩出了鳳簾,她瞥了王生一眼,臉上可沒有多少好臉色的。
現在王惠風雖然是皇后,母儀天下,但說實在的,在皇宮沒有皇帝的信任與寵愛,即便是皇后,也是沒有多少安全感的。
處境,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這些日子,皇后都是謹小慎微,偏偏在這個時候,你廣元侯還來提什麼琅琊王氏的事情。
真的是多事。
若非王惠風執意要見王生,幽蘭宮女肯定是讓王生連宮門都進不去的。
「這顯陽殿內外,也沒有外人,現在本宮也將這些人都支開了,若是有其他的事情,君侯但說無妨。」
王生輕輕點頭,說道:「今日前來,還有一件事情,便是茂弘兄要我托一句話來。」
王導?
鳳簾之中,王惠風愣了一下,旋即問道:「什麼話?」
自從她不見琅琊王氏的人之後,便是書信,王導這些琅琊王氏的人都難送進來。
或許是不敢送進來。
若是這個信被截胡了,還會害了琅琊王氏以及現在在宮中的王惠風。
說來,已經是有多日未與族人聯絡了。
「茂弘兄的話是: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沒了?」
鳳簾之中,王惠風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失落。
「沒了。」
「尚書令沒有什麼話要與本宮說?」
王生輕輕搖頭。
「這是茂弘兄要我托話過來的,尚書令的事情,臣下倒是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本宮知道了。」
果然,在父親眼中,親情也是沒有多重要的。
只有身份,權勢...
他才看得上眼。
「若君侯所來,所謂之事便是如此,那可回去了,在宮中如何做事,本宮還是不需要讓他們操心的。」
「主要的事情,自然是這有這些了,不過還有一些私事。」
「私事?」
王惠風愣了一下。
「何事?」
她可不知道,自己與廣元侯是有什麼私事的。
「聽說皇后殿下喜歡看臣下所書之《石頭記》,這齣征在即,臣下也撰寫了十回出來,也能解一解乏,多謝皇后殿下這些日子對廣平公主的關照。」
廣平公主三天兩頭入宮找王惠風,王惠風對廣平公主,自然也是在很多方面都有關照的。
寫皇后愛看的石頭記,當然是為了討好王惠風的。
「你倒是有心了。」
讓幽蘭宮女接過王生手上厚厚的一疊左伯紙,皇后王惠風再說道:「驤兒那丫頭過來,也是與我解乏的,至於什麼關照不關照,本宮也沒有做什麼關照的事情,廣元侯也不需要客氣了。」
「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何來客氣之說,我王生不過是草莽出身,能得如此高位,自然是陛下與皇后殿下的照拂有加...」
說到奉承人,王生的嘴,也不是開玩笑的。
這噼里啪啦的一大堆,就差點將皇后吹到天上去了。
「好了好了,君侯日理萬機,便不要在本宮這邊消磨時間了,出征豫州,是大事,若陛下知道本宮將你留在宮中,豈不是要怪本宮了?」
王生知道,這是皇后的逐客令了。
「既然如此,那臣下便告辭了。」
起身,再行了一禮,王生便緩緩退了出去。
鳳簾之中,王惠風看著王生的背影,臉上露出思索之色。
「殿下,這個廣元侯,看起來也沒有那麼缺心眼,知恩圖報,又為家裡人傳言,倒還是值得琅琊王氏結交的人。」
王生的一番奉承話,將王惠風吹舒服了不說,讓幽蘭宮女對王生的印象都改善了不少。
「你這丫頭,你懂什麼?」
皇后王惠風想得就沒有幽蘭宮女那麼簡單了。
「是是是,奴婢可沒有殿下懂得多。」
王惠風可沒有心情與幽蘭宮女嘴貧,她問道:「你說廣元侯專程來見本宮,所言之事,便是這些?」
幽蘭宮女沒有聽明白王惠風的話。
「殿下此言何意?奴婢倒是聽糊塗了。」
「來見本宮,便是送這《石頭記》,還有就是托話?」
看著王惠風迷惑的模樣,幽蘭宮女卻是輕輕一笑,說道:「這有什麼奇怪的,像是趙王,昨日回來,晚上不是專程來見了皇后一面,送上了好些禮品,這廣元侯,想來也是與趙王一般,要來討好殿下的。」
「興許是如此,但廣元侯畢竟不是趙王。」
王惠風輕輕搖頭,這家裡托話這八個字,便是要自己在宮中低調行事罷。
既然家裡面也是這個意思,那她也好做了。
王惠風緩緩吐出一口氣。
她現在最怕的就是琅琊王氏方面要她做什麼事情。
但現在的情況是,便是琅琊王氏要她做事,她也沒有能力做好事情。
皇后皇后...
皇后也不過是皇帝的點綴而已。
....
出了顯陽殿,王生卻是沒有馬上離開。
而是在顯陽殿側腳少人的地方站了一會。
所謂王導的托話,自然是子虛烏有的事情。
即便是托話,王導豈是會找他?
之所以說是托話,也只是讓皇后心中少生疑而已。
這也是王生為什麼只說出八個字的原因。
言多必失。
且,這八個字,確實是琅琊王氏現在需要的,也是皇后現在需要的。
此次進宮,王生最大的目的,便是要見羊獻容一面,好當面將事情講清楚。
有些事情,在書信上,是不好說的。
而且...
風險也是太大了。
若是王生與羊獻容的關係被外人所知。
這不僅對羊獻容來說,是個滅頂之災,對王生來說,肯定也不是什麼好事情的。
王生來顯陽殿,陣勢不小,羊獻容那邊,應該是早得到消息了。
果然。
在此處沒有等多久,王生便很快見到了羊獻容。
「去外面看看,不要讓人進來了。」
「諾。」
這宮女是羊獻容的親信,見到王生之後,臉上雖然詫異之色多一些,但還是一句話都沒有問出來。
從這一方面來看,這羊獻容在御下方面,倒還是有幾分手段的。
「你收到了我的信?」
王生輕輕點頭。
一入深宮,羊獻容與王生初次見面的時候,又多了許多變化。
衣著更加鮮艷,容姿更加大度。
就像是一朵爭奇鬥豔的鮮花一般。
「確實是收到了,趙王會用何等方式來威脅你?」
羊獻容臉上微有苦色,這一副委屈到極點的模樣,當真是要全天下的男人都上前去寬慰。
這羊獻容能討得司馬遹的歡心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你也不必如此模樣,本侯見之,也不會心生惻隱,你我在此處見面,待久了,要是讓別人看去了,對你我來說,都不是好事。」
有話就快點說,這般磨磨唧唧的算什麼。
「哼。」
羊獻容輕輕冷哼一聲,也馬上將裝出來的模樣替換掉了,旋即變成清冷的表情。
她是在除了王生之外的所有男人身上,都沒有吃過虧,偏偏在這個廣元侯身上,一直找不到破綻。
要說自己的容姿,也是絕美的,為何這廣元侯偏看不上?
如此可憐兮兮的模樣,人見可憐,居然也不知道心疼,說的話都是冷冷硬硬的。
「在我入宮之前,趙王便抓了我的把柄,我不得不從。」
「我當然知道趙王有你的把柄的,你說清楚一些罷?」
「我家兄長,犯了人命,是趙王掩飾下去的,若是我不從,趙王定然不會放過我家兄長的。」
聽到羊獻容的話,王生卻是輕輕搖頭。
「恐怕不是這樣的事情罷?」
就王生所知,此事還是有另外一層隱秘在的。
「為何不是?」
王生盯著羊獻容,說道:「以我對你的了解,僅僅是你家兄長被脅迫,不會如此。」
「說得君侯對我很是了解一般。」
王生輕輕點頭。
「應該是有些了解的,我在此處待得時間可不長,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哼。」
羊獻容還想著讓王生吃癟一些,沒想到是自己先吃癟了。
「入宮之前,我也有心儀郎君,便是被趙王知道了此事,才來要挾我的。」
自身清白問題?
王生這個時候倒是好好的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羊獻容,說道:「韓壽偷香?」
「並沒有肌膚之親。」羊獻容翻了翻白眼。
實際上,在羊獻容入宮之前,便去找過他了。
結果這一找,便找出了那傢伙的慫包模樣,對那個慫包,羊獻容自然只能說自己前面看錯人了。
之所以還是把柄,是因為這件事涉及到自己的清白問題。
若是在出閣之前便與其他男子不乾不淨。
她在宮中,定然是待不下去的。
蔣貴人對她,也早已經是懷恨在心了,遇到如此機會把柄,豈會善罷甘休?
「如此便好,他是哪家人?」
「博陵崔氏,崔廓。」
博陵崔氏....
「我知道了,明日我會讓廣平公主過來的,你便知道該如何做了。」
羊獻容輕輕點頭。
面前這個男人,總有一種勝券在握的自信。
而且偏偏這種自信還能感染到她。
原本羊獻容心中有些慌亂的,現在見了王生之後,居然又平靜下來了。
「我先離去,你再去拜見皇后。」
「嗯。」
也不與羊獻容多廢話,王生快步出了內宮。
看著王生的背影,羊獻容咬了咬牙,最後還得顯露出笑容來,佯裝自己的失態。
雖然這一劫,看起來廣元侯會替自己撐過去。
但是...
對她最大威脅的,從來不是趙王,而是這個男人,廣元侯!
聽說他要出征豫州,若是戰死了,那就是最好的了。
但即便是羊獻容對王生有些怨恨,也沒有把握王生真的會把自己的小命在豫州給丟了。
像廣元侯這樣的人,即便是戰敗了,也是第一個逃出來的。
自己怎麼招惹了這樣的人。
越想,羊獻容便越氣,最後都忍不住跺腳了...
哼啊啊啊~
當真是氣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