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成都王回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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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賓有些小心謹慎的看了王生,將手上的酒樽輕輕放下,又摸了摸自己的鬍鬚,想了一下,他才字斟句酌的問道:「這得看君侯想要做什麼了。」

  「你覺得本侯要做什麼?」

  王生一臉興致勃勃的看著張賓,後者愣了一下,心中微微發苦,但是話還是說出來了。

  「郎君若是想做第二個賈謐,下一步當然是什麼都不做。」

  想了一下,張賓又覺得自己的這句話有些不妥。

  「也不是什麼都不做,只是做的事情很少,只需要逢迎當今聖人即可。」

  王生面無表情,靜靜看著張賓,笑著說道:「賈謐現在如冢中枯骨,想來,做賈謐這樣的人,也是沒有多少人的。」

  言外之意便是,我不想做賈謐。

  「那...」

  張賓倒是被王生這句話說愣住了。

  你說你要這麼多人,本來就是想要做權臣的。

  那賈謐就是現在的權臣,你做賈謐,接替他的位置,難道不對嗎?

  難道這不是你的追求嗎?

  張賓現在是真的摸不清王生心裡的想法了。

  「那君侯到底要做什麼?好歹也給在下一個口信罷。」

  王生嘴角微勾,緩緩的站了起來。

  「你不是自號天下第一謀臣嗎?若是連本侯的心思都想不透,這個自號,我看你還是改了比較好。」

  「這...」

  張賓看著王生緩緩離了位置,出了主堂,停滯片刻之後,他又緩緩的坐了下來。

  權臣不當...

  你又非是司馬家的人,莫非還想著封王拜相不成?

  但是...

  張賓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瞳孔微縮。

  曹家篡漢,司馬家篡曹。

  那麼...

  姓王的,也未必不能把司馬家的天下給篡了。

  難道...

  這位廣元侯...居然有此等狼子野心?

  呸呸呸~

  居然有如此雄心壯志?

  張賓坐下來,繼續喝自己的小酒。

  心境卻是久久不得平復。

  這洛陽王生長得倒是一臉正氣,不想卻是鷹視狼顧之人?

  還是...

  自己想錯了?

  張賓重重搖頭,將這些想法全部都拋出去。

  .....

  洛陽,山都縣公府邸。

  王愷此時一臉悵然,身上披著黑貂披肩,獨自矗立在主堂門口。

  山都縣公王府占地極大,奢華方面來看,比之金谷園,也是不逞多讓的。

  畢竟這位哥們也是曾經和石崇比富過的。

  當然...

  比輸了。

  石崇打劫,還是來錢快的。

  「主人,平東將軍來了。」

  所謂之平東將軍,正是王愷的三哥。

  王虔,字恭祖,乃是文明皇后王元姬的弟弟,晉武帝司馬炎的舅舅。

  王虔以功勞才幹受人稱揚,多次升官到衛尉,封安壽亭侯,授平東將軍、假節、監青州諸軍事。

  他原本是不在洛陽的,但是因為晉惠帝司馬衷駕崩的事情,便回來了。

  沒過多久,一個中年披甲軍士便出現在主堂之外了。

  風雪飄飄,倒是將這位平東將軍身上的甲冑都披上了一層銀雪。

  「三哥。」

  見到王虔,王愷連忙行了一禮。

  「四弟。」

  王虔輕輕點頭,順帶摘下自己的頭盔腰劍,將外甲也卸下來了。

  四周當即有侍女前來接住王虔的寶劍甲冑。

  「外面酷寒,三哥裡面請。」

  王虔輕輕點頭,他摸了摸濃密的鬍鬚,輕輕打了一個噴嚏。

  噴出來的鼻涕王虔也不介意,自顧自的抹在身上。

  旋即跟著王愷入了內堂。

  內堂之中,火盆,酒菜,香爐,美人...

  一應具備。

  「四弟還是會享受啊!」

  王虔作為平東將軍,都督青州軍事,然而青州這幾年可不太平。

  流民加上天災,可是把他折騰得不輕,原本的翩翩公子,如今也變成一副粗人模樣了。

  「三哥為國效力,做弟弟的可是羨慕得緊。」

  「何來羨慕?」

  王虔輕輕搖頭。

  「不過是為家中操勞而已。」

  東海王氏王肅這一支,四個兒子都是有些前途的。

  當然,老大已經走了,老二如今不在洛陽,老三老四就是面前的兩位了。

  「我之前便收到你的手信了,放心,你可不像那石崇,石崇不過石苞之子,寒素出身而已,他鬥富斗得過你,如今卻是難逃一死,而你乃是國戚,又有我與二哥護持,東海王氏有兩支,都會護住你的,你放心便是了。」

  王愷輕輕點頭。

  他是提心弔膽了好幾天,但司馬遹最終還是沒派人去收拾他,反而是他許多摯友,都下了獄,就等著秋後問斬了。

  「多謝三哥護持。」

  「你也別高興得這般早。」

  王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氣,再抓起一根羊腿,直接撕扯出一塊肉來。

  黃橙濡軟的腿肉,撕扯出來之後還濺出些許汁水,直叫人口舌生津。

  「皇后賈南風的事情,我看陛下也不會這般算了。」

  當然不會這般算了。

  當初跟著賈謐屁股後面的人,又有那幾個會有好下場的?

  像是陸機陸雲兩兄弟,現在都辭官歸隱了。

  要想皇帝不找你麻煩,姿態要放的低一些。

  「那三哥...覺得我該如何做?」

  王虔幾口便把手上的羊腿吞下去,大了一個飽嗝,再端起一碗熱酒,喝了一大口,這才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舒服了~」

  擦了擦嘴,王虔眼睛看向王愷。

  「我聽說你在洛陽有不少產業。」

  王愷點了點頭。

  作為與石崇鬥富的人,他在洛陽的產業可不少。

  土地,店鋪,莊園,甚至還有一處販奴所。

  「三哥要我如何做?」

  與保住命來說,些許產業當然是什麼都不是的了。

  「把你的產業,送出去。」

  「送出去?」

  王愷愣了一下。

  「送與何人?」

  「陛下,平原王,成都王,北軍中侯,尚書僕射,甚至是廣元侯。」

  「這個...」

  若是送一個兩個那還好,送這麼多,又要顯出誠意來。

  這...

  這得送出去多少啊!

  送點東西出去,王愷心中是不心疼的,但是把所有的東西都送出去,王愷如何不心疼?

  他手底下,可是有大把人需要他養的。

  幾千張口,難道不用錢的嗎?

  王虔當然是看出了王愷心中的遲疑。

  「你也可以不送。」

  王虔拿起玉簽,挑了挑塞在牙縫裡面的碎肉。

  「如何做?」

  居然有這個選項,王愷的注意力當即被吸引過去了。

  「隨我去青州。」

  去青州?

  王愷翻了翻白眼。

  「如今青州流民四起,可沒有洛陽來得安逸。」

  「既然你要安逸,那便把身家送出去一些。」

  「送這麼多人,可不止一些,怕是我的家當都要送完了。」

  「便是八九成,也得送。」

  「可我家中,也有幾千口人需要吃飯啊!」

  王虔冷冷的瞥了王愷一眼,倒是讓後者的頭往後縮了縮。

  「食客,一律趕走,留下些奴僕侍女即可,四弟啊!現在時代已經變了,如今的陛下,可不會像之前的陛下一般護著你了。」

  晉武帝司馬炎,在王愷與石崇鬥富之中,常常在暗地裡幫助王愷。

  便是王愷犯了大錯,他也一概不追究。

  但如今的新皇帝,可不會如晉武帝一般了。

  「這...哎~也罷,那我便如兄長吩咐了。」

  「嗯。」

  王虔輕輕點頭。

  「還有。」

  王虔抓起一塊鹿肉,在嘴裡咬下一大口,說道:「送人的時候,要把你的奇珍異寶一道送了,全部送完。」

  王愷臉上難掩肉疼之色,但最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會照做的。」

  「還有。」

  將紅黑色的鹿肉一口吞下去,王虔再說道:「與齊王,也不要有什麼關係,不然的話,便是我與你二哥,也是救不了你的。」

  齊王,現在差不多成了洛陽勛貴中的忌諱了。

  「我明白的。」

  王虔點了點頭。

  吃飽喝足,漱了漱口,擦了擦手,王虔也緩緩起身了。

  「我在營中還有些事情,便不在你這裡多逗留了。」

  「恭送兄長。」

  王虔在侍女的服飾下,重新穿上甲冑,朝著府外的方向走去了。

  待王虔離開之後,王愷臉上的顏色才敢便得奇差無比。

  「將管事喚來罷。」

  不管如何...

  他這個三哥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

  現在的時代,已經不是他的時代了。

  這是年輕人的時代。

  哎~

  王愷輕輕搖頭,嘆了一口氣。

  ....

  洛陽城外二十里處的驛站,突然在風雪之中竄出了一行人。

  這一行人非是行商,而是身披甲冑,身下的馬匹一個個也是俊俏無比,一看便是軍馬。

  為首的,是一個青年人。

  只見那人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的臉俊美異常。

  外表看起來好象放蕩不拘,但眼裡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

  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有神的眼眸,充滿了激情,讓人一眼望去,便知道此人是胸有成竹之人。

  不是成都王司馬穎,又是何人?

  「去問一下,此處離洛陽還有多遠。」

  「諾。」

  在司馬穎身後,當即出現一個披甲將軍,他從馬上躍下,徑直朝著驛站去了。

  司馬穎在馬上沒下來。

  在得罪了賈謐之後,司馬穎被朝廷勒令到了鄴城,都督鄴城軍事,這也是連夜回來的。

  夜以繼日,便是司馬穎自稱是軍旅之人,也有些受不住。

  原本紅潤的臉龐,如今被風雪刺得有些鐵青,唇口也翻了一層脆皮,喉嚨裡面更像是刀割一般,咽一口口水都顯得痛苦。

  尤其是騎了幾天的馬,便是有坐墊,司馬穎的大腿根部此時也是火辣辣的痛。

  在寒冬之日,這種疼痛會被放大無數倍的。

  但即便如此。

  他司馬穎還是回來了。

  以最快的速度回來了。

  因為他知道,他必須要回來。

  而且是越早回來越好。

  太子...

  不。

  是當今的皇帝,與自己的干係絕對是比其他王侯親近的,他早一些回來,便早一些到皇帝身邊,這對他而言,重要性絕對是不言而喻的。

  在這個時候,司馬穎對自己當時為太子將賈謐暴打一頓的做法感到深深的佩服。

  自己當時還真是英明神武啊!

  當然..

  在被勒令出洛陽的時候,成都王心裡不是這樣想的。

  甚至心裡還有些後悔。

  「大王,若是離洛陽尚遠的話,不如先在這驛站歇息片刻,之後再去洛陽,也不遲。」

  司馬穎轉頭,馬上便看到了一張中年馬臉。

  這馬臉中年人,是他的心腹謀臣,喚做盧志,非是寒素,而是高門之後,乃是盧植後人。

  當然,現在是他司馬穎的幕僚。

  「也好。」

  盧志畢竟是文人,連續幾日趕路,已經讓他的身體有些消受不起了。

  「子道兄此言差矣,現在先一刻如洛陽,對大王來說,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何能夠逗留呢?」

  盧志身後,一個面容有些冷冽的中年文士策馬而出。

  他的臉色雖然也沒有多好,但是話語卻是硬氣無比。

  此人名喚和演,也是成都王司馬穎的心腹謀士。

  和演有兵機,懂兵法,同時也有一身武藝。

  恐怕這也是他能說出方才那番話的原因。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寒素出身,背景並沒有盧志這般大。

  范陽盧氏,可是高門。

  高門子弟看不起寒素,寒素當然是也不會讓高門子弟好過的。

  「和演,再是著急,也得把命給保住,再者說,若是離洛陽遠,早一刻進去,與晚一刻進去,又有什麼區別?」

  聽到和演方才的言語,盧志整張臉都黑了。

  原本就是馬臉,現在就是黑馬臉了。

  「大王。」

  方才進驛站的披甲將軍也回來了。

  「此處據洛陽之後二十里。」

  二十里...

  已經很近了。

  但是司馬穎瞥了盧志一眼,還是說道:「此處離洛陽已經很近了,也不急於一時,便在此地修整半個時辰,再入京。」

  和演還想說什麼,但是看到司馬穎的目光,也是把後面要說的話按下去了。

  「在此處,也可以將思路通一通,免得到了洛陽,你我像是個無頭蒼蠅一般,不知道要做什麼。」

  走到驛站中,原來驛站的人則是直接被趕了出去。

  「以屬下來看,大王到了洛陽,只需要與陛下打好關係便好了,大王因為陛下才被逐出洛陽,陛下心中絕對是對大王感佩無比的。」

  話雖如此。

  但司馬穎心中還是有些不安。

  「我聽說,如今陛下寵幸一介寒素?」

  盧志輕輕點了點頭,說道:「此人名喚王生,說是寒素出身,實際上無根無據,說不定連寒素都不是。」

  「當然,也可能不止是寒素。」

  聽到王生是寒素出身,和演心中便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罷了罷了,到洛陽之後,倒是能夠會一會這洛陽王生。」

  司馬穎眼睛眯了眯。

  有些危險的光芒閃爍不定。

  這洛陽王生,他還真想看看。

  能夠將當即陛下迷得死去活來,恐怕是有些真本事的。

  當然...

  若是沒有本事,那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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