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埋下一顆種子

  第359章 埋下一顆種子

  「北美領地能擺脫英格蘭王國的控制嗎?」

  1735年8月3日,一艘隸屬於齊國加勒比貿易商社的機帆船在夜色中駛離了波士頓一處「漏舶碼頭(即走私碼頭)」,繞過港灣內的幾座小島,很快便進入了廣闊的大西洋。

  隨即,船上的幾面主風帆陸續升起,藉助強勁的海風,向南方急駛而去。

  「長源號」船長謝世浩檢查了幾處值班操作崗,交代提醒了一番夜間行船的注意事項,便要回到船長室就寢休息時,回頭卻瞥見船舷邊靠著一個人,嘴裡叼著捲菸,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心下有些惱怒,立時走了過去。

  近前一看,卻是那位搭船去往瑞安港的黑衣衛探子,硬生生地又將怒火憋了回去。

  這幫神秘的傢伙,可不好輕易得罪了。

  為了緩解尷尬,謝世浩便禮貌地寒暄幾句,末了,還問了一個心頭縈繞了許久的問題。

  「就憑那些人,是成不了事的。」梅納德嘴裡吐出一道煙圈,然後將煙屁股彈到海中,輕蔑地說道:「北美領地的上層官員、大商人和大莊園主對英格蘭向來比較親近,根本不會願意改變現有的一切。至於那些人數眾多的農民、學徒以及契約工,每天想的都是如何填飽肚子,如何攢下積蓄,以及如何償還債務,哪裡會想著去造反。對英格蘭政府表示不滿的人群,主要是一些中小商人和當地的工廠主,認為倫敦施行的各種限制政策極大地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想的也不過是要本土政府改弦易張,取消部分政策和法案。你瞧著吧,只要英格蘭政府示之以懷柔,或者給他們幾個甜棗,他們肯定不會再鬧騰了。」

  梅納德是一名歸化歐裔的二代子弟,出生於黔州總督區會寧城(今南非開普敦),父親為蘇格蘭人,母親為葡萄牙人。

  八年前,他從黔州駐屯軍退伍後,因為熟練掌握歐洲多國語言,便被黑衣衛吸收進去,經過一番嚴苛的訓練後,便派至歐洲,進行情報收集和分析工作。

  三年前,積功升遷至黑衣衛駐蘇格蘭格拉斯哥副站長、晉仁勇校尉(中尉)軍銜。

  去年,他又授命前往新英格蘭地區,組建當地的黑衣衛情報系統。

  因為,齊國從不同渠道了解到,隨著英格蘭王國對北美殖民領地經濟事務的控制程度不斷加大,已然引起了當地「民眾」的不滿情緒,各種反抗或抵制政府的言論亦四處蔓延,遂決定派出密諜情報人員悄悄潛入,以收集該地區的相關情報信息。

  是的,齊國雖然擊敗了英格蘭王國,但依舊未放鬆對它的警惕心理。

  蓋因,這個島國的地緣形勢跟齊國太像了,簡直就是一個小號的漢洲。

  遠離歐洲大陸,還獨占了整個大不列顛島(1707年,英格蘭通過聯合法案,與蘇格蘭組成共主聯邦,是為大不列顛王國),人口超過七百四十多萬,海軍實力雄厚,還擁有歐洲最完善的工業基礎。

  更關鍵的是,這個島國擁有豐富的煤鐵資源,技術人才儲備也不差,有廣闊的殖民領地,再加上光榮革命後政局長期保持穩定,可以說是具備了工業大發展的一切潛在條件。

  他們通過各種手段在陸續獲得齊國的技術後,以蒸汽機技術為代表的工業生產水平,已經遠遠地走在了歐洲的前列。

  這樣的國家,若是不盯緊一點,說不定就能趁勢崛起,威脅齊國的海上霸權。

  在戰敗後,英格蘭政府除了想在北美領地儘可能多刮些錢財,以彌補虛弱的財政外,他們未嘗不是想利用這個契機,準備構建一個全新的殖民體系,一個更嚴格並且更為統一的殖民帝國。

  在英格蘭國內,議會已經成為整個王國至高無上的權力機構,並廢除了有礙這一進程的地方習俗和各種特權。為了提高執政效率,海外殖民領地自然也要執行同樣的行政管理模式,並加強與本土的政治聯繫。

  可以預見,一旦英格蘭本土將大洋對岸的北美領地納入到統一的政治和經濟管理當中,這勢必會極大地增強英格蘭王國的實力。

  此前,在北美地區,英格蘭人擁有的只是一個「虛構的屬國」,就像是一堆隨意鑲嵌的拼貼,這些殖民地被毫無規則地拼接在一起。

  每一塊被組裝進來的拼貼圖案都是因為英格蘭機緣巧合剛好贏得了某場戰爭,這些殖民地的布局和管理不曾依照任何計劃。

  他們從未將英格蘭國王當做他們的君主,也從未將自己當成英格蘭王國的一份子,更沒有將整個體系當成一個整體看待。

  相反,這裡的殖民體系一直保持著它原有的樣子,分散且多樣化,與其說是英格蘭的一個「屬國」,不如說更像是一個互不統屬的聯盟。

  在驟然失去了愛爾蘭後,英格蘭政府突然覺得北美十三塊殖民領地變得彌足珍貴起來,開始準備要將其牢牢地抓在手裡。

  這裡有無窮無盡的木材,有保證英格蘭本土需要的糧食,有能換取硬通貨的毛皮,更重要的是,這裡有一個人口多達一百五十多萬(比原有歷史時空中人口規模略多)的巨大消費市場,可以讓剛剛起步的英格蘭工業能盡情傾銷所生產的工業製成品。

  說來也是悲哀,在齊國強有力的競爭下,英格蘭的工業製成品銷售在歐洲大陸那是舉步維艱。

  在齊國商品的映襯下,英格蘭工業品被貼上了粗製濫造、質次價高等諸如貶義的標籤,很難打開市場。大西洋沿岸的法國、葡萄牙、西班牙、義大利、尼德蘭、丹麥,乃至普魯士、瑞典等國家和地區,盡皆充斥著齊國工業品。

  而蹣跚起步的英格蘭工業品也就在俄羅斯、波蘭、奧地利,以及漢諾瓦、薩克森、黑森、巴伐利亞等德意志諸邦中占據一定的市場份額,賺取微薄的利潤。

  就這,還要時不時地受到當地政治和經濟政策變動所帶來的諸多影響,銷售情況起伏不定。

  比如,數年前,在英格蘭國內鬧得沸沸揚揚的「瑞貝卡號」事件--船長羅伯特·詹金斯報稱在加勒比海的西班牙海域遭到西班牙當局的人員登船搜掠,而且還將他的一隻耳朵割下,一度再次引發兩國之間的海上爭端。

  不過,當時英格蘭王國剛剛結束了與齊國之間的戰爭,海上實力大損,國庫里也沒幾個錢,所以並未就此向西班牙發難,而是選擇了息事寧人,通告國內的商人儘可能地遵守《塞維亞條約》,暫時不要前往西屬美洲殖民領地進行貿易,以避免不必要的紛爭和損失。

  你說說,我們英格蘭就是想要賣些工業製成品、做點生意,咋就這麼難?

  但是,作為自家殖民領地的北美十三塊州,卻是本土工業製成品可以盡情傾銷的市場,想怎麼賣,就怎麼賣,想賣多高的價格,就能賣多高的價格。

  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整個北美人民的生活水平明顯要比英格蘭本土高出幾分。

  據科納爾伯爵提供給內閣和議會的北美經濟調查報告中顯示,北美殖民地的經濟增長速度在過去二十年時間裡維持著0.8%-1.2%的水平,這已經超過了英格蘭本土的經濟增長速度。

  北美殖民地自由人的平均實際財富儲備達到了75-80英鎊,遠遠高於英格蘭本土。農業勞動者的收入也是英格蘭本土同行的4到5倍。

  這些數據表明,北美殖民地在經濟和生活水平方面較英格蘭本土而言已經達到了一個相對較高的標準。

  嗯,可以說,豬已經養肥了。

  哦,不對,應該說是孩子已經長大了,可以反哺家長了。

  就像後世那般,家長對遠在外地打工的孩子都有那麼一絲期望,不管怎麼說,養你這麼大,你現在自己掙錢了,是不是該往家裡寄錢了?

  但凡孝順點的孩子,即使心裡不願意,但起碼也還是願意往家裡寄錢的。

  可要是不聽話的逆子呢?

  英屬北美殖民地,好像、大概、似乎、恰好就是這樣不聽話的逆子。

  他們面對英格蘭本土的索取,就顯得格外反感和牴觸,連一個大子都不想掏。

  當初我們千辛萬苦來到北美荒涼大陸,挨餓受凍不說,還得和老凶老凶的印第安人干架,更要面對法國人的爭搶,死了多少人呀。

  我們為了在北美新大陸活下去,付出了多大代價,你們在倫敦享福的這些人知道麼?

  怎麼,我們北美剛剛熬過艱難困苦的階段,還沒來得及享受一點點美好生活,現在就要急著讓我們往倫敦送錢?

  還是要一大筆錢送到倫敦去?

  想多了吧!

  「新英格蘭領地的這些人呀,簡直就是毫無家國情懷,更無忠君之念。」謝世浩聽得梅納德一番關於英屬北美殖民地的矛盾分析後,不由感慨萬分,「我大齊治下,如慶國這般獨立性極強的親藩之國,也未必有英屬北美領地此種悖逆之舉。要是咱們大齊哪塊殖民領地敢這般跳反,那還不遭到本土的強勢彈壓,讓它曉得大國之威、天子之怒。」

  「國情不同、民風迥異而已。」梅納德淡淡地說道。

  「那個……,那個北美領地既然這般不成勢,那咱們為何還要鼓動他們反對英格蘭本土的統治?」謝世浩問道:「咱們離開波士頓時,英格蘭人已在開始抓捕一些鼓吹獨立建國的叛逆者。這麼一搞,豈不是就讓英格蘭人提前有了戒心,以後必然會多加打壓和迫害那些企圖脫離英格蘭統治的獨立派,反而會使得倫敦當局進一步加強對北美屬地的控制程度。」

  「呵呵……」梅納德輕笑兩聲,「我們資助和扶持那些所謂的獨立派,讓他們四處串聯和遊說北美人反抗英格蘭人的統治,並不期望他們現在就能成事。他們的力量太過弱小了,而且派系林立、思想各異,哪裡能跟英格蘭本土對抗。我們所做的,不過是在一百多萬北美人心中撒下一顆種子,給他們一種可能,一絲念想,一點期盼。那就是,如果能擺脫英格蘭人的統治,他們的生活是不是會更加美好、更加自由。」

  「……」謝世浩點了點頭,隨即便要結束兩人之間的談話,準備返回船長室休息。

  「若是某個時候,我大齊的海外殖民領地也要想著擺脫本土的控制,從而選擇獨立建國,那我們將如何面對呢?」

  走了幾步,謝世浩突然停了下來,腦海中不知為何萌發出這個問題。

  「……」梅納德。

  「我一個小小的船長,操心這些沒影的事做甚?」

  回頭看到梅納德投來的疑惑眼神,他笑了笑,甩了甩腦袋,繼續朝艙室走去。

  8月15日,「長源號」抵達瓊州島慶安港(今巴哈馬首都拿騷市),於此卸下大量穀物、牲畜、朗姆酒、板材等物資。

  齊國自五年前從英格蘭手中獲取這片群島後,並未進行深入開發,僅派了一名總督和十幾名官員屬吏入駐拿騷,一切如舊。

  那些盤踞在周邊小島上的海盜窩點,只要未對齊國船隻和移民據點發起襲擊,齊國海軍似乎也懶得去清理,任由他們繼續存在。

  齊國初步建立統治後,便將巴哈馬群島改名為瓊州群島,陸續遷來了八百多移民,有漢人,也有摩洛哥人和歐洲人,主要聚集在瓊州島的慶安堡和松林島的新昌堡(今大巴哈馬島弗里波特港)兩地。

  整個瓊州群島土層較薄,土壤貧瘠,無法展開大規模的農業種植,只能栽種少量蔬菜、水果,輔以玉米、土豆等作物,還無法做到糧食自給,基本上是靠臨近的北美大陸輸入。

  若非,該地正好卡在西屬佛羅里達和西屬古巴之間,而且距離北美大陸也比較近,具有一定的戰略地位,再加上海軍方面執意要求,齊國人甚至都不想投入太多的精力對其進行開發。

  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土地不僅貧瘠,而且還沒什麼像樣的資源,投再多的錢進去,也難聽到一個響,反而對政府而言是一個巨大的包袱。因而,在海軍實施軍管五年後,殖民事務部一直都不願意接手,依舊將其認定為一處海軍基地。

  而海軍為了節約有限的經費,更是不想過多投入,遂在四年前,以每年一萬金圓的價格將其租給了加勒比商社,讓一群商人來經營管理這片領地。

  海軍對加勒比商社的要求很簡單,只要能維持海軍艦船的過往物資補給即可,至於你們想怎麼折騰,隨便搞。

  於是,一幫膽大妄為的商人很快便將瓊州群島變成了一個走私基地,一個面向北美大陸和西屬加勒比島嶼的走私天堂。

  齊國海軍大西洋艦隊加勒比分艦隊的四艘戰艦和一艘補給船,則成了加勒比商社走私船的護航艦隊,一起將該地區的走私貿易做得風生水起。

  東方的茶葉、查爾斯頓的大米、切薩皮克的小麥和菸草、加勒比島嶼上的蔗糖,以及來自地中海或者黔州(今南非)的工業製成品,幾乎世界上的所有商品,都能在瓊州群島購買得到。

  在商人眼裡,這片貧瘠的群島,是流淌著財富的地方,是充分「自由貿易」的象徵,當然也是各種罪惡和污穢的聚集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