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轉向的準噶爾人

  第336章 轉向的準噶爾人

  1733年10月18日,北庭,輪台城(今烏魯木齊市)。

  「大將軍,準噶爾人再次遣使而來,主張停戰乞和,不知有幾分誠意?」定王孫佑虔將手中的文書看完,輕輕地置於面前的几案上,帶著疑惑的目光看向岳鍾琪。

  「定王殿下,不管準噶爾人有幾分誠意,我們都姑且不論。」大秦靖西大將軍、總督西北軍務、北庭都督府大都督岳鍾琪手捻頜下短髯,沉吟片刻,緩緩說道:「為了平定喀爾喀蒙古之亂,我北庭都護府已盡遣七千餘精銳殺入科布多。如此一來,我們手中幾無多餘機動兵馬西向準噶爾。在這種情勢下,我北庭都護府當鎮之以靜,以不變應萬變。若是準噶爾真心罷兵乞和,豈不正遂我們之願,可令地方鎮兵軍屯稍稍鬆弛一二,籍此機會恢復地方民生經濟。倘若,準噶爾於我北庭詐和以欺,舉兵偷襲,那我們自當以堅固城壘堡寨為持,予他迎頭痛擊,持續消耗準噶爾人的軍力和物資。」

  「有大將軍在,我大秦西北邊疆防務足可無憂矣!」定王孫佑虔聞言,笑著恭維道。

  「殿下謬讚了,老夫愧不敢當!」岳鍾琪聽得孫佑虔贊語,心中十分受用。

  這西域戰事,若無我岳某,怎會有如此大好局勢?

  乾元四十八年(1730年),可能是覺得岳鍾琪久鎮西域,在地方親信擁躉無數,隱有勢大難制之危,於是朝廷將其改任靖平大將軍、川藏總督,調至四川成都,主持西南軍政事務。

  卻未曾想到,接替他的鎮平公劉長秋(劉文秀曾孫)輕敵冒進,試圖畢其功於一役,集西域秦軍主力一萬五千餘,長途奔襲巴爾喀什湖,直搗準噶爾王廷阿克托蓋(今哈薩克巴爾喀什城)。

  然而,準噶爾大汗噶爾丹策零自領八千騎兵與秦軍且戰且退,以誘敵深入之策將秦軍引入巴爾喀什湖北岸,其麾下大將策凌敦多布(即大策凌敦多克)則領四千餘精銳騎兵,頻頻襲擊秦軍後路,使得秦軍一時間首尾難顧,後勤補給車隊屢遭劫掠。

  劉長秋惱怒之餘,遂引主力突然掉頭,準備配合後隊兵馬,合圍策凌敦多布所部四千兵力。

  準噶爾以少許弱兵佯敗,引誘秦軍,而噶爾丹策零則率主力八千餘,埋伏於山嶺之上。

  秦軍連續追擊數日,俘斬六百餘準噶爾騎兵,進入莫因特嶺,突遇伏兵四起,據高而下,並以數十門小炮轟擊秦軍大陣。

  劉長秋全身披甲,手執長刀於陣中督戰,擊殺準噶爾軍千餘。然而,準噶爾軍據險防守,秦軍仰攻不利,久未能下,官兵死傷甚重。

  兩軍相持半日後,劉長秋知全軍處境危險,游曳在外的大策凌敦多克部四千餘騎兵隨時都會從後殺來,決定向巴爾喀什湖方向撤退。

  但萬萬沒想到,待前軍和中軍一萬餘官兵陸續撤離戰場後,以喀爾喀蒙古騎兵、回部騎兵為主的掩護部隊卻開始爭相逃離,引發了整個後衛部隊的混亂。

  恰好此時,大策凌敦多克率三千餘精銳準噶爾騎兵及六千餘哈薩克附從部隊殺到,從側翼向秦軍後衛部隊發起猛攻,頓時造成該部秦軍崩潰,紛紛打馬奔逃。

  待秦軍退至巴爾喀什湖畔的科里扎爾時,點檢部隊損失,劉長秋頓時吐出一口血來,損失官兵六千餘(後面有一千四百餘失散部隊陸續歸建),馬匹駱駝近萬匹(頭),輕重火炮四十餘門,槍械和兵刃無數。

  而部隊遭遇重大失利後,已軍無戰心,兵無士氣,在諸將的勸說下,劉長秋遂領敗兵返回伊犁,然後上表謝罪。

  乾元帝收到敗報後,勃然大怒,當即命令靖安司將劉長秋鎖拿回南京治罪,以敗師喪地的名義,削其爵位,然後命其於獄中自裁。

  準噶爾汗國獲此大勝後,趁勢進攻,掃蕩伊塞克草原,連續擊破十數座大秦移民屯寨堡壘,兵圍靖西城(今哈薩克阿拉木圖市),大有反攻伊犁之勢。

  一時間,西北局勢糜爛,準噶爾大有復起之勢。

  於是,乾元帝不得不重新啟用岳鍾琪,授於他節制甘肅、青海、西域三地軍政事務大權,再次主持西北戰事。

  岳鍾琪回到北庭後,也沒有辜負朝廷的厚望,先是率兵擊退了準噶爾汗國對伊犁的反撲,繼而於冬日間再次上演千里大奔襲經典戰例,以三千輕兵于靖西城下大破準噶爾軍,將噶爾丹策零逐回哈薩克草原,一舉穩定了西北局勢。

  為了鞏固大秦於西北的統治,挾制準噶爾人再次起復,同時也為了西北大軍提供有效物資補給,減輕內陸供養負擔,岳鍾琪上書朝廷,要求加大對西域的移民行動,廣設軍屯。

  在他主政西北這幾年時間,北庭都護府先後在伊犁河谷、阿拉套山谷(今新疆博州)、塔城盆地築城十餘座,建立軍屯堡寨百十餘處,漢人移民數量超過六萬人,並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上述地區的民族結構。

  除此之外,岳鍾琪還將轄下數千精銳騎兵分成若干小隊,在春夏之交時,頻繁深入準噶爾境內,搶掠屠戮牲畜,焚燒草場,擊殺落單部落,使準噶爾始終無法獲得休養生息的機會。

  秦軍的戰略意圖非常明顯,就是在雙方主力決戰之前,最大限度消耗準噶爾人的實力,以大秦雄厚的國力,先將準噶爾給拖垮、拖死,最後再以雷霆之勢,予其毀滅性的打擊。

  可能是感受到秦軍的巨大壓力,準噶爾大汗噶爾丹策零遂於七月中旬再次遣使乞和,表示願意向大秦稱臣納貢,引為藩屬。

  若是在去年這個時節,岳鍾琪對於準噶爾這種打不過就乞和停戰的把戲根本不屑一顧,會直接將派來的使者給轟出去,讓其告訴噶爾丹策零,老老實實洗乾淨脖子,等待大秦官兵的刀鋒砍上去。

  可是,在六月間,從科布多傳來警訊,喀爾喀諸部作反了。

  漠西、漠北兩大都護府,定邊城、靖遠城、遂寧等駐屯軍所在地,無數的漢人移民屯田堡寨,盡皆遭到喀爾喀諸部騎兵的圍攻,損失極其慘重。

  岳鍾琪當即宣布整個北庭都護府進入全面戒備狀態,並接連派出信使前往蘭州和西安,請調援兵,準備應對喀爾喀和哈薩克兩個方向的軍事威脅。

  是的,他在第一時間就懷疑喀爾喀蒙古諸部起兵作反是準噶爾人鼓動和策劃的。那麼接下來,對方很可能會從東北和西北兩翼,對北庭都護府實施夾擊,從而打通他們之間的陸路通道。

  不過,待八月上旬,從喀爾喀傳來的更多消息卻表明,喀爾喀諸部起兵造反,準噶爾人好像真的沒摻和進來,純粹就是這幫沒出息的蒙古人想要恢復昔日自由自在的日子,不想大秦管束得太過嚴苛。

  岳鍾琪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並沒有放鬆對準噶爾人的戒備,並且還破天荒地在九月初秋時節,調動數千精騎大舉進抵準噶爾控制區邊緣,往來奔馳,駭得對方以為秦軍不允講和,要對準噶爾發起新的一輪進攻,遂開始大規模地遷移部族和牛羊,徵召和集結部族騎兵,積極準備應戰。

  然而,到了十月,天氣開始轉冷,秦軍突然偃旗息鼓,將所有兵馬盡數撤回邊境各個堡寨之中,似乎準備過冬了。

  就在準噶爾人對此摸不著頭腦時,依靠上述動作的掩護,岳鍾琪將陸續集結的七千機動兵力,成功地偷偷轉移至烏梁海左翼承化城(今新疆阿爾泰市),隨後在接到朝廷出兵指令後,便穿過阿爾泰山谷,殺入科布多草原,配合平叛的中路和右路大軍,準備絞殺喀爾喀諸部。

  隨著伊犁河谷第一場雪落下,秦軍相信憑藉寒冬凜冽的天氣和邊境地區一系列堅固堡寨,即使準噶爾人收到喀爾喀蒙古發生暴亂的事情,想要藉機出兵攻打北庭地區,那也是極為艱難的事。

  只要熬過冬天,在春夏之交,大秦通過軍事和政治手段,必然可以瓦解喀爾喀蒙古諸部的反抗決心。

  ——

  11月5日,準噶爾王廷,阿克托蓋。

  「敦多布,我們是不是不該跟秦國人停戰講和?」準噶爾大汗噶爾丹策零端起酒碗,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後從盤子裡撕下一塊羊肉,塞進嘴裡大嚼起來。

  「大汗……」策凌敦多布(即大策凌敦多克)聞言,臉上露出遲疑的神色,「天氣已經入冬了,可不宜動兵征戰呀!而且,我們剛剛遣使至秦國,商討雙方罷兵熄戰的事宜。若是我們起兵相攻,怕是……,怕是失了信義。」

  「冬天到了又如何?」噶爾丹策零三口兩口將嘴中的羊肉吞咽下肚,臉上帶著幾分陰鬱之色,「當年,秦國人就是在冬季冒著大雪天氣,向我們發起突襲,從而一戰奪取了整個伊犁,迫的我們不得不退到這大湖之畔。還有兩年前,秦軍也是在冬季,雪夜奇襲,不僅解了靖西城的圍,還於城外大破我軍。……呵,至於信義,能拿來做什麼?……我琢磨著,要是不趁著喀爾喀諸部起兵作反的大好時機,出兵反攻伊犁,那絕對是最大戰略失誤。據我們多方打探來的消息顯示,秦軍已經抽調了數千精銳騎兵前往喀爾喀,此時,正是秦國兵力最為薄弱的時候,若是待他們平定了喀爾喀諸部的叛亂,我們可就沒什麼機會了。」

  「大汗,冬季用兵向來為草原大忌,萬不可以秦軍之例而循之。」策凌敦多布耐心勸誡道:「秦廷人口眾多,兵力雄厚,即使損失幾千上萬人,對其自身而言,根本算不得傷筋動骨,旋即便能得到快速補充。而我準噶爾汗國,自失了伊犁根本之所在後,不僅兵力損失甚重,就是部族人口也去了十之三四,至今尚未完全恢復元氣。若是在這寒冬時節,貿然起兵東征,即使取得些許勝果,但損失也必將非常巨大。要知道,秦軍在伊塞克、伊犁、阿拉套、塔城等地遍修堡壘城寨,這一路攻過去,怕是折損的兵力讓人難以承受。」

  「怎麼,敦多布,你被秦軍打怕了?」噶爾丹策零聞言,頓感煩躁無比,「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秦廷平定喀爾喀諸部,然後繼續領著那幫軟骨頭來攻打我們?我不信,秦軍的沿邊堡寨都是烏龜殼,一個都啃不下來?……墨爾根岱青(即小策凌敦多布),你不要光喝酒,說說你的看法。」

  大策凌敦多卜善謀,小策凌敦多卜以勇聞,向來為噶爾丹策凌倚任之。

  如今,「善謀者」顧慮重重,不願起兵東西,那麼,「勇武者」應該會支持自己的決定吧。

  「大汗,打不得。」

  卻未料到,小策凌敦多卜搖著頭,悶聲悶氣地說道:「就算咱們起大軍攻入秦軍控制區內,破他們幾座城寨,殺傷他們幾千兵馬,但我們最後也會得不償失,平白折損大量騎兵和馬匹。這對我們目前而言,損失的每一分力量,都將無法獲得足夠的補充。……咱們準噶爾汗國,人口太少了,根本不能這般消耗。」

  「嗯?……你這話什麼意思意思?」

  「大汗,到了現在,我們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我們準噶爾已經不可能再實現當年成吉思汗所創造的蒙古帝國的宏偉夢想了。在秦國沒有衰落之前,我們也沒有可能收復整個西域,也更不可能去整合包括喀爾喀蒙古諸部在內的整個蒙古勢力。……我們可能遇到了一個不屬於我們蒙古人的時期(時代)。」

  「……」噶爾丹策零聽罷,霍然起身,惡狠狠地盯著小策凌敦多卜,「難道,我們準噶爾就這般坐等滅亡,或者像喀爾喀諸部那樣匍匐在秦國腳下,給他們當獵犬!」

  「不,大汗。」大策凌敦多卜也站起身來,對著噶爾丹策零,沉聲說道:「除了你所說的兩條路外,還有第三條路,那就是仿土爾扈特部那樣,據地自立,成為一個能左右地區勢力的強大草原汗國,並交相互聯,彼此結盟,共同應對秦俄兩國。」

  「……」

  「大汗,我們拼消耗,是拼不過秦國的,若是繼續向東,堅持與秦國相爭,必然難以持久,恐為其他勢力所趁。」大策凌敦多卜繼續說道:「所以,我們必須結束與秦國之間的戰爭,從而保存我們的實力。」

  「秦國會相信我們嗎?」噶爾丹策零猶自不甘地問道。

  「大汗,中原王朝對於域外草原勢力向來持懷柔態度,只要我們表現得足夠恭順,他們一定會相信我們。」大策凌敦多卜見噶爾丹策零的態度有些軟化,連忙趁熱打鐵,「屆時,我們上表納貢,以之為藩屬,秦國自會接納。如此,我們準噶爾將擺脫東面的威脅,可以一意向西,徹底征服整個哈薩克,取得與土爾扈特部的聯繫。如此一來,我們西聯土爾扈特,東面結好清國,再有秦廷的物資商貿溝通,我準噶爾汗國縱使未能再現當年蒙古帝國的威勢,但也能恢復欽察汗國曾經的幾許雄風,制霸整個漠西草原。」

  「……」噶爾丹策零聽罷,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大汗若是冬日非要用兵的話,除了秦國之外,我覺得還有另外一個非常值得下手的目標。」大策凌敦多卜突然話鋒一轉,笑著說道。

  「哦,哪個目標?」

  「羅剎人!」大策凌敦多卜眼神灼灼地說道:「據聞,嶺北的渤海國正在大舉進攻羅剎人,兵鋒直指葉尼塞河。我相信,現在這個時候,羅剎人在鄂畢河流域的防守兵力一定非常虛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