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皇權

  第164章 皇權

  1727年11月2日,南京。🍭♟ ➅9ˢ𝐇ยЖ.𝓬𝐎ⓜ 💙ൠ

  一場綿延數日的冷冽秋雨,一下子便將繁華的南京城帶入了初冬時節,細雨濛濛,薄霧升騰,讓整個城市陷入到朦朧而又迷幻的景象當中。

  無數的百姓正在淒風冷雨中尋找生計,為即將到來的凜冬儲備必要的物資。

  而此時,京城豪紳之家卻迎來了豐收,管家和佃戶按照規例送來了大量的銀元和物品。

  來自遼東的鹿、獐、狍、豪豬、熊掌,來自淮南的野雞、兔子,來自朝鮮的鹿筋、海參、榛子,來自常州的大米、太平府的烤碳,江南的綢緞和精棉……,供給豪紳整個家族的日常飲食、喜慶宴席等。

  在諸多繁縟禮節下,他們既遵循傳統之禮,又因輩分有別而各隨其意。高門大戶的小姐會賞賜丫鬟幾道美味,甚至為了追求幾分野趣還會親自動手烤幾個紅薯,燜幾個栗子。

  正午,在長興侯康文銳的深宅大院喧譁一片,丫鬟婆子聚集在一起商量一道鹽芽燉蛋的做法,這是府內小姐點名要吃的。

  府內大廚先取清明雨後頭一茬的龍井茶尖在溫水中泡發後,將茶葉梗摘去,只保留茶葉嫩芽,細細研磨後,放進白玉瓷碗裡,打入雞蛋,倒水調勻後,放入青竹做成的籠屜里,細火慢蒸。這期間人不能離開火爐,要不停查看,選擇恰好的時機停火,否則燉蛋或過老或過嫩,都不能達到最佳的風味,是要惹小姐生氣的。

  最後,小磨香油、細鹽、香醋、青蒜調好澆頭,另盛小碟放置一旁,金黃色的燉蛋透出龍井茶葉的絲絲翠意。

  從這麼一道簡單的燉蛋就可以看出,長興侯府的富貴和豪奢,主人們的飲食極其講究樣式精緻而且風味獨到,飲食在這裡是一場真正的舌尖上的享受。

  然而,到了午後2時,就在主人們吃著甜點,喝著清茶,聊著閒話消食之時,一隊全副武裝的皇家禁衛軍突然將整個侯府給圍了,一名來自內廷御馬監的太監在十餘名禁軍的簇擁下,帶著皇帝的諭旨闖入了廳堂之內。

  「陛下詔曰:太后重症,國與休戚,止歌停宴,以慰昭聖,然長興侯縱情享樂,褻瀆皇家,其行欺君,枉負聖命。……另者,長興侯以任山陵都監,懈怠職責、以權謀私,結黨懈職,尸位素餐,且大不敬宗廟社稷,其行可誅。此詔令,賜長興侯及闔門以死謝罪,府內家產悉數充入國庫。……欽旨!」

  「陛下,臣冤枉呀!」長興侯康文銳立時癱軟在地,大聲哭告,「臣要進宮面君,臣要見太后。……臣冤枉!」

  「長興侯,給自己留個體面吧。」宣旨的御馬監太監冷冷地說道:「陛下國事繁忙,哪有時間讓爾等覲見!」

  「臣……冤枉呀!」康文銳跪在地上,繼續悲聲說道:「陛下頒下旨意,可曾獲得太后允許?」

  「長興侯,你這是作死嗎?」太監聞言,立時變了臉色。

  「太后……,太后已然……,太后已薨逝了?」康文銳突然明白了,「是了,若是太后還在,陛下安敢這般?」

  「請長興侯上路吧!」那名太監唯恐康文銳再說出什麼胡話來,讓他們陷入不可測的危險之中。

  「呵呵……」康文銳陰惻惻地笑了,「悔不該當初未聽太后之言,提早前往齊國避難。陛下當真容不下我闔家老小嗎?若是真要論親疏關係,我乃太后……」

  「封了他的嘴!」那名太監伸手一揮,衝著身後的禁軍厲聲喝道:「所有人全部封了嘴!……送他們上路!」

  話音剛落,十數名禁軍士兵如狼似虎般地沖了過去,將跪在地上的長興侯一家摁倒在地,雙手交錯,直接將下巴卸了,並拿布條扼住嘴巴,不使其說出半句話來。

  「陛下交代了,所有人留全屍。」那名太監額頭上已經沁出了汗水,不由伸手擦了一把,「將所有人拖到內宅,給他們一個體面。」

  「是,督監。」

  禁軍士兵粗暴地將哭叫不停的長興侯家人朝內宅拖去,一些粗俗的大兵在拖拽過程中,還對一些漂亮的女眷上下其手,引得驚叫連連。

  「府內所有財物全部封存,任何人不得枉動一分。」那名宣旨太監狠聲說道:「莫怪咱家沒提醒諸位,這裡所有的東西都要充入皇家內庫,要是誰的手腳不乾淨,流配一萬里,那是輕的。陛下震怒,不僅爾等性命不保,而且還要禍及家人!」

  「是,督監!」四下的禁軍士兵和查抄登記長興侯府財物官員書吏們聞言,立時頭皮一緊,轟然應諾道。

  「你們幾個,跟咱家去長興侯的宅子和書房去一遭,將某些不該泄露的文書密件拿回宮裡。」

  「是,督監。」

  那名太監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神情顯得異常凝重。

  這趟差,可不好做呀!

  ——

  酉時一刻,在巍峨深重的紫禁城武英殿內,十餘盞油燈已經點亮,沁人心脾的檀香渺渺升騰,在一道道光柱的照射下,使得殿內紗帳綽綽,人影重重。

  內廷執事首領太監王德貴輕手輕腳地進入殿中,門口侍候的幾名小太監見了,立時躬身施禮,但未敢出聲言語,唯恐驚擾了裡間的陛下。

  王德貴探頭朝裡間看了看,隨即又轉頭望向一名侍立在庭柱旁的清秀小太監。

  那名小太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微微搖了搖頭。

  「何人在殿外?」一聲威嚴而低沉的話語從裡間傳來。

  「陛下,臣王德貴叩見。」王德貴口中應諾著,連忙快步走了進去,跪倒在門口。

  「何事?」乾元帝孫宏相將手中的奏摺輕輕地合上,抬起頭來看向門口。

  「回陛下,張成勇已經將差事辦完了,於宮門外交旨。」王德貴低著頭,輕聲說道。

  「哦,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清理乾淨了?」

  「張成勇不敢自專,將所有東西都……帶回來了。」

  「嗯?……這廝將東西帶回來,是準備交給朕來處理嗎?」

  「……」王德貴聞言,頭皮一緊,不知如何回答。隨即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趴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哼!」乾元帝冷哼一聲,整個大殿裡的空氣頓時變得有些緊張而凝重。

  「讓張成勇將所有不能見的東西都燒了,然後滾去棲霞山監造昭陵吧。」

  「是,陛下。」王德貴心底鬆了一口氣,張成勇的前途是沒了,但畢竟把小命保住了。

  為君分憂,這個度哪裡能把握得穩呀?

  「起來吧,這大殿裡可沒燒爐子,莫要將你的老骨頭給涼著了。」

  「謝陛下聖恩。」

  「什麼時辰了?」

  「酉時三刻。」王德貴回道:「陛下,可需要傳膳?」

  「嗯,伱這麼一說,還真有點餓了。」乾元帝點點頭,「傳膳吧。」

  「傳膳!」王德貴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陛下既然要吃東西,想必方才的不愉快應該是揭過了。如此,整個內廷當能輕鬆一時。

  隨著一聲傳膳的諭旨發出,穿過層層殿門,傳至御膳房內。十餘名穿戴整齊的太監立即將隨時保持熱溫的膳食擺上了三張膳桌,抬著直奔武英殿。

  隨後,冰糖燉燕窩、秋筍炒肉一品、燕窩鴨絲一品、炒雞家常雜燴熱鍋一品、萬年青燉肉一品、竹節卷小饅首一品等各色點心,珍珠香蒸米、粥品,等等,共計三十餘道菜餚擺滿了膳桌。

  幾名貼身的侍膳小太監各自取了一隻精巧的小碟,小心翼翼地每道菜品上夾了一點,快速地吞下肚裡,隨後躬身退到一邊,侍立不動。

  王德貴仔細地將餐具和碗碟用棉巾擦拭數遍,然後一一擺在乾元帝面前,恭候陛下用餐。

  「聽說,齊國的泰平皇帝每日膳食僅三五道菜,可是真的?」吃了兩口,乾元帝舉著筷子,突然問道。

  「陛下,齊國人的話未必盡然。」王德貴眼皮跳了幾下,連忙躬身應道:「他們的泰平皇帝就算再要沽名釣譽,以示節儉,但為大國君主,如何能像普通農家一般,三餐飲食,僅只數道菜餚?」

  「普通農家能有三餐飲食?」乾元帝看著面前擺滿菜餚的三張膳桌,嘆了一口氣,「我大秦百姓怕是多數未有三頓飽餐,到了大災年間,更少不了餓殍遍地的慘景。」

  「陛下……」

  「罷了。」乾元帝搖搖頭,舉起筷子又繼續進食,「稍頃,你將那份夷州(今台灣)颱風災後賑濟的摺子交給戶部,著令加急辦理,不得遷延拖沓。」

  「是,陛下。」王德貴發自肺腑地稱讚道:「陛下慈聖,始終心繫百姓蒼生,實乃我大秦之福呀!」

  「王德貴,你這馬屁是拍得越來越拙劣了。」乾元帝戲謔地說道。

  「陛下,老奴所言,皆發自肺腑,絕無奉迎拍馬之意。」

  「得了。這會又開始自稱老奴了,是想表明你跟朕的情分嗎?」

  「老奴……臣不敢。」

  「陛下……」

  正說著話,一名殿外的小太監匆匆進來,跪倒在地上,稟報導:「陛下,飛龍殿內監來報,太后醒了。」

  「嗯?」乾元帝將手中的筷子扔到膳桌上,霍然起身,「太后病情可是要……大好?」

  「陛下……」那名小太監臉上露出惶恐的神色,「報信的內監言及,太后千歲怕是……怕是迴光返照……」

  說完,匍匐在地,使勁地磕著頭。

  「去飛龍殿。」乾元帝抬腳便朝殿外行去。

  「陛下起駕飛龍殿!」王德貴高聲呼道,然後緊走兩步,亦步亦趨地跟在乾元帝的身後。

  飛龍殿,面闊九間,殿基座有天宮壁,內藏佛龕,後為內花園。自從乾元帝親政後,太后便將居所搬至此處。隨後十數年間,皇室對該殿屢次擴建,增添了許多景致,栽了不少花木,還將周圍的宮室和花園全部連通,打造成一座極為奢華和舒適的宮殿。

  自今年三月,春暖乍寒時節,太后不慎染了風寒,便一臥不起。雖然經諸多御醫精心醫治調理,身體也未能徹底康復。

  到了七月,太后病情突然加重,數度昏厥,不省人事。宮中御醫使盡渾身解數,針灸、推拿,還有餵服數根千年的老參,好不容易讓太后病情稍稍穩定,恢復了一絲意識。但病勢難去,失了行動能力,一直綿延悱惻,不論是進食,還是排泄,皆不能自理,需由宮女伺候。

  所有人都知道,太后以七十有八的高壽,可能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大限已至。朝堂內外,對此無不唏噓感懷,心中皆默默嘆息一聲,一個時代即將結束。

  說起這位太后,不論是她的擁護者,還是她的反對者,都會禁不住贊一句「女中堯舜」。

  當年辛酉宮變,若非這位來自齊國的皇太后縱橫辟闔,運籌帷幄,聯合眾多新老舊臣,一舉粉碎了毅王奪門之亂,扶立年僅十三歲的乾元帝登位,說不定我大秦現在就是另外一個模樣。

  因為皇帝年幼,故而太后攝政,開啟了與大秦群臣共治天下的五年。

  在太后攝政期間,謹身自律,廉潔自奉,處事公正,啟用了大批能力卓著的能臣賢吏,使得整個朝堂比較清明,一掃承德時期混亂和腐敗的局面。

  若是太后只有政治手腕,懾服群臣,那也只能維持我大秦政局不至崩亂,從而平穩地渡過五年,將權利移交給親政的乾元帝。

  但這位太后對治國理政卻極具頭腦,在秦國開啟了一段轟轟烈烈的新政革新。

  她先是將登萊和松江闢為所謂的「經濟革新區」,列為朝廷直隸府,施以不同於大秦經濟和治理方法,引進齊國各類工業生產製造,鼓勵工商,大力拓展對外貿易。

  她還在國子監下開辦新學,延攬學生、士子精習「齊國雜學」,研習諸般「奇技淫巧」之器。

  更甚者,在每年科舉考試之外,另設新學考試,不以四書五經為范,而是考核各類雜學,一旦某科「中第」,皆授九品工學郎,入職工部、戶部、刑部,以及官辦工坊、礦場,宛如前宋制科,選拔各類特殊人才。

  在武事上,仿齊國模式,在南京創辦武備學堂,培養新式軍官。

  乾元二十二年(1704年),在登州的齊國商人慾投資修建鐵路,鬧得朝堂內外議論不止,反對聲迭起。

  而當時已還政於乾元帝的太后卻罕見的出面干預,力排眾議,說服乾元帝應允齊國商人修築鐵路,並給予各項優惠條件。

  大秦第一條鐵路,就在太后的強勢介入下,僅花費不到兩年,便順利建成通車。

  鐵路帶來的好處,所有人都親身見證了,不僅加速各地人員和物資的往來效率,還對中央政權有效掌控地方,發揮出積極的效應。

  所有人在歡呼之餘,也不無讚嘆太后的深遠眼光。

  就當秦國上下準備卯足勁,在江南鐵路建成通車後,於國內開展鐵路建設高潮,卻尷尬地發現,國庫里的錢根本無法支撐朝廷修建太多的鐵路。

  準噶爾戰爭,遼東移民實邊,青海平亂,對烏斯藏籠絡推恩,還有西南地區的改土歸流,以及時不時爆發的天災,都讓大秦的財政始終處於崩潰的邊緣。

  像齊國那般大建鐵路,似乎還真的有點難以為繼。

  太后再次向乾元帝提出建議,可將部分地區鐵路經營權放開,如同齊國在山東修建的鐵路那般模式,引入民間商人資本。而對那些地方偏遠,但戰略價值極高的鐵路建設,可向齊國貸款,借錢修路。

  於是,大秦的鐵路建設開始快速發展,二十多年來,累計通車裡程達一千四百多公里,極大改善了境內部分地區的交通運輸條件。

  可以說,正是太后攝政和輔政(乾元帝親政後,太后繼續輔政近十年)的十餘年中,通過改化革新,大力推行新政,提拔大量有為官員,為我大秦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從而為驅逐清虜,屢敗準噶爾,收服烏斯藏,提供了雄厚的財力,以及強大的工業支撐。

  然而,歲月無情催人老,仁承天德、睿智開明的大秦皇太后已然病勢垂危,使得整個皇室都陷入悲悸之中,朝中群臣也是紛紛上表以為哀痛。

  戌時一刻,太后從昏睡中醒轉,在喝了小口參湯後,精神稍振,便命人傳召皇帝來見。

  「皇帝今日……殺了長興侯?」太后齊子依面色蒼白,氣若遊絲,但語氣卻極為嚴厲地質問道:「你……何至於此!」

  那畢竟是你的異母兄弟!

  「朕不想前秦之嫪毐事在我大秦重演。」乾元帝先是扭頭狠狠的瞪了一眼四下伺立的太監、宮女,隨即伏下身子,壓低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

  「皇帝以為我是……趙姬嗎?」太后齊子依臉上充滿了痛苦之色。

  「……」乾元帝漠然不語。

  「這大秦,終究沒有變成……我心中的……大秦。」太后齊子依眼角流出一串淚水,「這大秦,也不若曾生養我的……齊國。」

  「母后,假以時日,我大秦定然會超越齊國。」乾元帝眉頭皺了皺,語氣堅定地說道。

  「皇帝是不是一直想著……要挑戰齊國?」太后齊子依微微側頭,看著一副躊躇滿志的乾元帝,嘆了一口氣,「你……不成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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