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緬北泰南 哪裡都不缺重量級

  滿清乾隆三十一年,公元1766年,十一月二十日。

  緬軍北路奇兵攻破盞達土司署衙蓮花山,盞達土司刀氏子弟數十人殉國,土司樓被緬兵縱火焚燒。

  緬軍劫掠之後,又燒毀了距離蓮花山不遠處的太平街,向清軍後路包抄而去。

  駐守銅壁關的清軍游擊班第猝不及防,手中僅有一二百兵丁,只能死守第二日,緬軍翻越絕壁出現在關後,並架起大炮轟擊。

  班第守關不住,只能拼死殺出,緬軍銜尾追擊,在半路追上班第,班第所部清軍近百人被殺,銅壁關陷落。

  而銅壁關就是鐵壁關的後路,它的陷落,預示著清軍後路已經完全被切斷。

  雲南提督李時升大驚,他完全沒想過,緬軍會這麼大膽直接攻入雲南來切斷他的後路,於是趕緊命令楞木的朱侖撤退。

  朱侖早就撐不住了,狼狐率軍往鐵壁關,一路上丟盔棄甲,輻重、武器幾乎完全丟失,三千多人肉身逃回。

  李時升弄不清楚身後的緬軍有多少,這時候才知道害怕了,趕緊派急使去向雲貴總督楊應據求援。

  而楊應琚此時,殺了李時升的心都有了,因為李時升這萬把人,就是全雲南所有的武力了。

  楊應琚除了幾百總督標兵,根本抽調不出來任何支援力量。

  難道要他新街大捷的捷報還沒到北京的時候,又讓他立刻發一封敗報去北京,請求我十全調兵救援嗎?

  腦袋還要不要了?

  再說昆明等地皇帝的眼線可不少,一旦傳揚出去那還得了。

  於是為了不讓事情傳揚開來,楊應琚竟然指示屬吏將李時升的求援信燒毀,來了個我不道啊!

  只要敵人沒出現在我面前,嘿嘿,那就是不存在。

  李時升這下傻眼了,毫無辦法的他,只能從這一萬多綠營兵再抽出九百精兵,由游擊將軍馬成龍,守備馬雲、沈洪等人前出收復銅壁關。

  同時,在銅壁關背後,臨沅鎮總兵劉德成、游擊將軍清泰率兵兩千一百在南甸土司處駐紮,李時升也命他們從背後攻擊銅壁關,意圖前後夾擊。

  但劉德成等人不是李時升嫡系,平日裡就與李時升多有,此時竟然假裝交通不暢,遷延不進。

  等游擊馬成龍到達海巴江外,遲遲不見劉德成的信使出現,於是回報李時升,言銅壁關前水流湍急,沒有劉德成等人前來,不能貿然出擊。

  李時升此時已經失去了分寸,他大怒,命戈什哈把總田榮到馬成龍這裡督戰,讓他們務必渡河。

  馬成龍無奈,只能親自率兵渡河,可河水湍急,沒過腰杆,清兵攜帶的火藥等完全被打濕。

  此時又是寒冬臘月,雲南雖然不像北方那麼冷,但也並非一點不冷。

  馬成龍所部渡河以後,官兵凍得抖成一團,武器隨意扔在地上,只顧忙著生火烘乾衣服。

  就在此時,早就觀察到他們到來的緬軍突然殺出。這哪怕馬成龍素稱悍勇,面對這種情況也無能為力。

  一個時辰後,馬成龍所部九百人,除了七八十個還沒渡河的以外全部被殺。

  馬成龍與守備沈洪也戰死,殿後的守備馬雲僥倖逃得一條性命。

  李時升得到回報,這時候腦子倒是清醒了,不再指望幾百人就打通後路。

  他連派副將陳廷文、游擊邵應泌等,抽調鐵壁關中所有能野戰的官兵三千餘,前去打通後路。

  同時自己率老弱殘兵堅守鐵壁關,抵擋緬軍的進攻。

  緬軍也知道已經到了關鍵時刻,遂背靠銅壁關堅守,與清軍副將陳廷文等各憑營寨,打的有來有回。

  都到這種時刻了,位於銅壁關後方的臨沅鎮總兵劉德成等人,走到干崖土司駐地時,又不走了。

  他們置酒高會,還放縱兵丁擄掠婦女送到軍營淫虐,搶劫民財大吃大喝李時升七次下令他進攻,劉德成都置之不理。

  他認為李時升這次大敗,馬上就會被懲處,自己完全可以不聽他的命令,甚至對李時升的傳令兵破口大罵。

  這副做派,就連楊應琚這種不要臉的都忍不了了。

  他派緬寧通判手持總督軍令前往干崖督軍,劉德成要是再不出戰,就立斬不救。

  劉德成被逼無奈,這才出兵磨磨蹭蹭向南。

  而此時,緬軍已經在中國境內縱橫數百里,殺死綠營兵一千多,殺害我邊民上萬。

  他們覺得已經達到了作戰目的,害怕被清軍前後包圍,『遂是夜於營外添設號火,散放馬匹,仍作疑兵。』實際上早已潛退。

  清軍不知,圍著空營寨放槍開炮打了一天一夜,等到正午仍不見緬軍出戰,於是壯起膽子前往探查,這才知道緬軍已經遁走。

  雲貴總督楊應琚得知,不趕緊鞏固防禦,竟然恬不知恥的再次上報大捷,報說斬殺緬軍五千餘,官軍大勝。

  他這麼無恥,雲南上下實在無法忍受,有的官員為免被牽連,開始秘密上書我十全,告知真相。

  而就在清軍雲南綠營大現眼的時刻,遙羅的阿瑜陀耶城情況倒是好了起來。

  畢竟白象王孟駁的精兵就五萬人的規模,一下少了一萬人和兩千多枝燧發槍,十幾門火炮,差別還是挺明顯的。

  連最近一直躲在寺廟祈禱,祈禱佛祖顯靈趕走緬人的遙羅阿迦達王,也明顯感覺到了差別。

  不過他不是選擇趁此機會鼓舞土氣,加固城防,檢修器械。

  而是大擺排場,拿出精米魚肉水果等萬餘斤,搞勞這些天跟他一起祈禱的僧侶,又出動王室儀仗,浩浩蕩蕩的到城內各處寺廟布施。

  這簡直逆天,要知道緬軍圍城足足十一個月了,如今的阿瑜陀耶城別說普通百姓,就是鄭信這種級別的勛貴大臣,都只能以米粥、果乾勉強吃飽。

  披耶碧武里鄭泰來訪,鄭信招待他的也僅僅是鮮魚米粉,還一人就一碗,多了沒有。

  普通的士兵混個肚飽都很難,平民一天只能吃一頓,老弱婦孺已經處於奄奄一息的狀態了。

  披統帥站在鄭信背後,看著阿迦達王聲勢浩大的禮佛隊伍,眼淚嘩嘩的流。

  在鄭信的陣營之中,他是最為忠於暹羅國的,此刻難受的如同萬箭穿心,崩潰低吼道:

  「先王駕崩前,就不欲讓阿迦達繼位。

  今日來看,先王何其英明,此種姿態,簡直與徽欽二宗無異,不如桀紂多矣。」

  若說披統帥這種人是心痛無比,那麼在城南荷蘭商館與華人一起抵抗緬軍的不列顛、法蘭西、荷蘭等國商人、傳教士們,就立刻感覺到要大難臨頭了。

  三日後,這些歐洲人通過為緬軍效命的法蘭西和葡萄牙人,找到白象王孟駁,聲言只要白象王能寬恕他們,他們立刻就從阿瑜陀耶城撤離。

  並將所部軍械-五百杆燧發槍,五千斤火藥以及大量鉛彈都交給白象王。

  白象王孟駁多聰明一個人,如果不是太過自大選擇這時候去招惹滿清,

  他基本能排進緬甸歷代國王的前三。

  雖然這是阿瑜陀耶城內歐洲人的轉變,但他立刻意識到了城內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以至於前些日子還堅定要幫助暹羅人守城的歐羅巴人,突然決定要跑路。

  於是,白象王召見了城內歐洲人的代表,很輕易的就從他們口中得知了阿迦達王的騷操作。

  這位三十二歲緬甸王當即興奮地跪下,對著月光祈禱了起來。

  「阿朗帕雅,六年前你沒有完成的事業,終於要由兒子來完成了。

  我們緬人,將再一次把泰人的王擄掠到阿瓦城,再一次讓他們成為我們的奴隸了。」

  阿朗帕雅是孟駁父親,貢榜王朝開國大王雍籍牙的尊號,意為即將成佛的大王。

  六年前,雍籍牙就應該攻下阿瑜陀耶城的,但卻在一次試射火炮時,因為意外炸膛導致重傷去世,緬軍於是也只能撤退。

  其實這也是遙羅阿迦達王,醉心於在寺廟祈禱的最大原因。

  因為阿迦達王認為雍籍牙自稱即將成佛的大王,是在視佛陀,所以佛陀才降下雷火將他滅。

  現在雍籍牙的兒子白象王孟駁又來了,阿迦達王自然在等著佛祖「再次出手」。

  「佛祖有好生之德,看來你們是真心懺悔了。

  三日後,我會在晚上七點的時候,撤開東南邊的封鎖一個小時,你們逃命去吧。」

  祈禱完畢,白象王孟駁大發慈悲的饒過了這些殺傷緬軍甚多的歐洲人。

  因為他們帶來的消息,讓白象王對於城內的暹羅人,有了更好的解決辦法。

  1766年,十二月初十,就在城南數百歐洲人逃走的第三天,緬甸軍隊駐紮的方向發出了巨大的爆炸聲,絢麗的火光在傍晚直衝雲霄,橘紅色映紅了天空。

  隨後,阿瑜陀耶城內就開始傳言,傳言說是緬軍的火藥庫發生了殉爆。

  正在火藥庫檢查的白象王孟駁,也跟他父親雍籍牙一樣,在即將成功關頭傷重而死。

  只過了不到一天,謠言越來越逼真,甚至有士兵說他看見緬軍大營中正在秘密發喪,幾個地方的緬軍圍困都減弱了。

  阿迦達王聞言大喜,六年前絕處逢生的那一幕,再次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深信是他的虔誠感動了佛祖,使得佛祖在他最虔誠的兩個種族中,再次選擇了遙羅人。

  不然緬軍為什麼會突然攻擊力減弱,為什麼火藥庫會發生殉爆傷了白象王,為什麼城東南的歐洲人能輕易的突圍出去?

  這都是明證!

  心情大好的阿迦達王第一次走出了寺廟回到了王宮,並在王宮中召集了城內所有以上的高官勛貴商議大事。

  會議上,阿迦達王甚至身著僧袍,狀若瘋癲。

  他極力用一件件哪怕螞蟻大小的所謂祥瑞,證明是他的祈禱起了作用,

  佛祖再次幫助了遙羅人。

  說是會議,其實是阿迦達王個人的表演場。

  他對著所有曾經覺得他比不上武通王子,如果不是武責通王子身患麻風病,他絕對無法繼位的臣子們,驕傲的宣稱。

  他就是佛祖選定的遇羅王,是佛祖在塵世中最寵愛的追隨者。

  最後,阿迦達王宣布,十日後,城中的所有武力,都將在佛光的普照下,分六路出擊,拔掉緬軍圍繞在阿瑜陀耶城外的十六座營寨,擊退緬軍。

  第一路由披耶碧武里鄭泰率領,出兵兩千。

  第二路由披耶達鄭信率領,出兵三千。

  第三路由披耶柯叻率領,出兵六千。

  第四路由披耶宋加洛率領,出兵三千。

  第五路由禁軍統領披耶阿拍羅閣率領,出兵三千。

  第六路由披耶拍克琅率領,出兵三千。

  六路大軍正好兩萬人,幾乎是傾巢而出,如此這般之後,城中只余兩三千正規軍和兩三萬志願兵了。

  鄭信面如死灰,這個出擊計劃完全就是在送死。

  但他沒有任何的反駁,因為他和鄭泰的兵最少,合計才五千人,但要衝擊的緬軍營寨卻是緬軍最精銳的。

  有母系華人血統的納真披耶宋加洛也只有兵三千,同樣是要去衝擊有五六千緬軍的營寨。

  而阿迦達王的心腹披耶柯叻卻統帥六千大軍,出擊緬軍兵力最弱的營寨。

  不單這個出擊計劃是在送死,阿迦達王對他很久都看不順眼的鄭泰,乃至鄭信,都是下了死手的。

  就算計劃成功打退緬軍,他兩不死也得脫層皮。

  鄭信要是敢在此刻提出質疑,搞不好阿迦達王有拿他祭旗的可能。

  瞬息之間,臉色灰白的鄭信,眼中卻好似要噴出火來了。

  他自己不久前說的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在得到的莫子布的消息和援助承諾後現在突然變換成了「中行氏以眾人待我,我故以眾人報之。智伯以國士待我,我故以國土報之。

  「我將於十二月二十齣城擊緬。」回到府邸之後,鄭信只對一直等待的魏長樂說了這麼一句,隨後就命人送他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