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功名只向馬上取
「太郎,你就不要去了吧,打仗是那些武士的事情,我們好好經營這個莊園,頓頓都有壽司和煎魚吃,還有什麼不滿足呢?」
安戴省,柔佛府,馬六甲州,麻坡縣。
麻坡縣位於馬六甲海峽北岸,是一片被原始叢林包圍的河流入海口平原,距離州城,曾經荷蘭殖民時期大名鼎鼎的馬六甲城只有三十公里。
能在殖民時代,於茂密叢林中被開墾出現,麻坡縣的條件還是很不錯的這裡土地不是那種土質極為鬆散,暴雨一來就會被捲走一層的紅沙土。
地勢也相對平緩,只要挖好排水溝,築好田坎,就不怎麼怕暴雨。
「唉,太少,太少了!」太郎嘆息一聲,「出了蓬萊老家才知道,這天下如此之大,才知道做大皇帝陛下的華族赤子,有這麼多的好處。」
這位太郎,赫然正是山上徹的兄長,那個把自己未婚妻否子送給毛祥生渡種,以此獲得華族身份的山太郎。
哦,他們現在全家跟著兒子姓毛,杏子雖然還習慣性的稱呼山太郎為太郎,但他已經有了一個漢人姓名,喚作毛山。
而讓山太郎毛山發出如此感嘆的,不是因為他覺得吃了虧,恰恰是因為得到的好處太多。
三年前,他們在毛祥生的配合下,獲得了華族身份,山太郎毛山帶著全家的路引,一個人過番。
隨即,雖然他漢話都不會說,就被按照漢人待遇安排到了麻坡縣,官府給了他一百五十畝地,其中熟田二十畝,其餘都是生田。
然後麻坡縣的農夫合作社就找了上來,頭一年免費讓他使用合作社的耕牛、農具甚至合作社控制的緬人農奴,他只需要給耕牛和農奴們一口吃的就行。
山太郎也確實很能幹,聰明又能吃苦,三年時間,他日夜不停耕種,農閒時還去附近的錫礦廠做礦工,成功把一百五十畝的地都開出來了不說,還搞了一片香蕉園和甘蔗園。
而當初跟他一起來的同鄉,全部現在還在當合同長工,過得雖然比家鄉好很多,但與他相比,已經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山次郎不滿足,他的眼界,已經被南洋的萬里江山給撐大了。
「杏子,不夠的。」山太郎搖了搖頭,「每天吃壽司,吃煎魚算什麼,
這只不過是普通漢人的生活方式,我們還要繼續往上爬。」
說著,山太郎看著已經能到處跑,長得高大健壯的兒子毛貴,臉上滿是柔情。
後世人很難理解這種次生文明的家庭倫理觀,覺得非常扭曲,但在山太郎他們眼中,卻很正常。
別說不疼愛了,山太郎疼愛的很,甚至以後他的家業都會由這個孩子繼承。
因為這不單單是他的孩子,還是他從一個低賤的和人町士一躍成為華族的根基,看著這個孩子,山太郎才能忘了自己卑賤的出身。
「阿貴已經兩歲了,他很快就會要上學,以後還會有遠大的前程,我年紀太大了,學漢字太晚總是練不好,這輩子最多能做一個莊園主。
但阿貴不同,他血統高貴,會有遠大的前程,以後我們家可能會依靠這個孩子,成為官員甚至貴族。
所以,我必須要去作戰,給他撈一個好的背景和未來去唐山讀書的錢。」
山太郎到這,其實已經有點入魔了,他哪是把毛貴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實際上是當成了他山太郎的人生重開。
看著毛貴一天天長大,一天天前程遠大,就好像另一個他,沒有生在窮困的倭國,天生就是華族漢民,還有一個可以依靠的父親。
這種出生就在羅馬的感覺,哪怕只沾上一點,也讓人生苦了二十多年的山太郎覺得甜蜜無比。
臆想了片刻,可是怕自己這副樣子嚇到了妻子,山太郎用一個溫和的笑容,表示他沒有瘋魔。
而且就算不為了阿貴,我也要去,去搶兩個土人女子幫助你一起伺候家裡的牲畜。
另外水井四郎他們過得不太好,連飯食都在被剋扣,托人帶話來,讓我看在同鄉的份上搭救一把。
我想,如果我能搶幾個土人女子給他們婚配,把他們當我們的家臣養,
咱們缺勞力的事情,就可以解決了。
只不過,他們三個人需要六十銀元的買斷錢,這錢我們是拿不出來的,
只有去亞齊人的王宮裡面去搶,去戰場上立功受賞。」
好傢夥,你這哪是要搭救同鄉,這是要把同鄉當農奴,至少是當佃戶,
連「配種」的都準備好了,還是世世代代,子子孫孫當佃戶的節奏。
「可是....。」杏子雖然也很心動,但還是有些擔憂的說道:「雖然這是好事,對我們,對水井他們都是好事。
可是戰場上刀劍無眼,你萬一有點差錯,我和阿貴還是肚子裡的孩子,
可該怎麼辦呢?」
山太郎沉默了片刻,隨後帶著一絲絲的不情願的說道:「次郎來信了,
原來他就是那個殺了天皇的山上徹!」
「啊!」杏子聽後,震驚的把手裡水壺都掉地上了,她實在難以相信,
那個從小一起玩,追著她叫杏子姐姐的小男孩,竟然是殺天皇的大勇士。
「這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山上徹竟然是次郎。」
此時的通信非常麻煩,山上徹走的時候,也只是一個義兵,他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會被選中去殺天皇,自然也沒法跟兄嫂說。
等到倭國大亂,兄長去南洋,他也被保護性的迅速送去就藩,兩人的聯繫就完全中斷。
這還是山上徹當了共和議員後,有人認出了他,才過去告訴了山上徹他哥哥太郎在麻坡縣。
「次郎來信,讓我們去南暨省泗水府,他現在是二十萬石以上的大名了,可以任命我為一萬石的家臣。」
山上徹還是懂的,沒在兄長面前誇口不說,還少說了近一半,出手也十分闊綽。
可是,山太郎還是搖了搖頭,「要是兩年前我就去了,可是現在,我自己都有七百石的石高了,我還是想靠自己。」
聽到丈夫這麼說,杏子也就沒勸,因為他知道丈夫的脾氣。
昔日在家時,家裡一切大小事都是太郎在撐著,次郎不過是個小跟班,
現在顛倒了過來,丈夫肯定是拉不下臉去給弟弟當家臣的。
不過,太郎比杏子想的要好一點,「父親和母親都已經被次郎接走了,
過上了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
如果我戰死了,你就帶上阿貴,去南暨省投靠次郎,他許諾的那一萬石家臣之位,讓他給阿貴。」
「太郎!」杏子悲呼一聲,好像山太郎這次去了就一定會遭到意外一樣就在夫妻倆要開始膩膩歪歪的時候,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還伴隨著粗豪的九州島土話大喊:
『太郎,快快滴出來,你看看我給你搞到什麼好東西了!」
不一會,一個矮壯,但是腿腳有些不便,腰間左插手,右挎腰刀的壯漢走了進來。
「杏子也在啊,別哭,哭什麼,漢人武士上戰場去征討蠻夷,那是最光榮的事情。
太郎這麼機敏,劍術,劍術和射術都及格了,一定可以安全回來的。」
這個矮壯的武士西蒙彥五郎很有來歷,他是會安切支丹武士出身,在皇帝起兵時,就跟在身邊的那種。
甚至還在征討緬人白象王的時候,討取過百象王太子贅角牙的手。
只可惜,正該在前途無量起飛的時候,西蒙彥五郎在阿瓦之戰中傷了腿。
這本來也還沒什麼,帶傷因功退役,等到皇帝立國論功行賞,怎麼也能得個男爵啥的。
但當時西蒙彥五郎腦子抽了,想著自己受傷可能要殘疾了,害怕沒錢養老,把一個拳頭大小金佛私藏了起來。
最後自然是被人舉報東窗事發,西蒙彥五郎用了協助擒拿白象王太子的大功,才換了個免死。
十幾年後,流落到麻坡這個鄉都來做了個小小的合作社社長。
說話間,西蒙彥五郎把一套鐵甲重重放到了山太郎家的桌子上。
這是一套半新的歐式鎖子甲,以前的歐洲火繩槍手喜歡穿,但到了燧發槍時代,就被淘汰了,因此流落到東方來了很多。
「鐵甲?」山太郎也驚了,「社長咱們不是拿自發火鐵炮去打拿破刀爛槍的土人嗎,用得著鐵甲?」山太郎一邊說,一邊請西蒙彥五郎上座。
他最開始到這麻坡縣,連漢話都不會說,完全就是靠著西蒙彥五郎的照顧,才逐漸融入,甚至他的漢話也大多是西蒙彥五郎教的。
這恩可大了去了。
而且西蒙彥五郎確實是沒有把握住機會,落魄了,但那是相對平他以往袍澤來說的。
在麻坡縣,在這七八萬人中,西蒙彥五郎那可是手眼通天的存在。
不說別的,就說他那一堆的中校、上校甚至少將、子爵、男爵昔日同僚,就嚇人的很。
靠著這些老戰友昔日的香火情和憐憫,以及自己會做人,西蒙彥五郎這死瘤子,能量真不小。
「這你就不懂了。」西蒙彥五郎慢悠悠的說道:「這次來平亂的,除了有南暨艦隊的海軍陸戰隊以外,還有揚武軍的好漢子。
那些是什麼人,是皇帝陛下的勇士,是龍虎豹,有他們在,哪用得著咱們拿看燧發槍去擊潰土著。
咱們要做的,恰恰是擊潰後的清剿,是逐巷逐屋的搜山撿海,是把土人年輕男女捆了牽回來報功,是下狠手去殺人。
總而言之,就是去干帝國勇士不屑於乾的髒活,防的是土人中偶爾出現個把勇士給你一刀。
所以這鐵甲,很可能在某個你放鬆警惕的時候救你命,長槍反而要不要都無所謂了。」
果然是最早的一批元從勇士出身,西蒙彥五郎極為通曉戰場之事。
山太郎也不是傻子,一聽就明白了,「哎呀,社長,您又救了我一命啊,叫小的如何感謝呀!」
山太郎感激的當場就要下跪,西蒙彥五郎則趕緊扶住了他,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他當然知道山太郎有一些表演的成分,但西蒙彥五郎不在乎。
知道演,就說明至少還有這個心,他又不希望山太郎給他多大的回報,
只是要他安心給自己當小弟而已。
「咳咳。」西蒙彥五郎咳嗽了幾聲,「這次來的京營揚武軍指揮使杜少將,是我昔日的袍澤。
當年他上戰場才十六歲,是跟在我們面衝殺的,現在也還記得當年的恩情。
所以呢,這次來了,我就不要老臉上去求,杜少將便給了咱們一個三百義兵的名額。」
山太郎頓時大喜,義兵也就是輔兵,
三百義兵一般會先配好二十到三十個鎮軍,也就是他們這樣的漢人預備兵,然後一人再找十幾個隨從。
組成之後,就會跟隨大部隊進入戰場,做一做方才西蒙彥五郎說的那些輔助之事,上面有人照的話,是能進城去搜刮的。
去城裡面去搶和在鄉野搶,那收入就完全不同了。
「社長,就等您老一句話,您說怎麼幹,我就怎麼幹!」山太郎趕緊表態。
西蒙彥五郎滿意的點了點頭,「我腿不方便行走,所以這次讓我兒子三郎也跟著我。
你要替我多盯著下邊,再照看一下三郎,讓他見識一下戰場即可,不要過於冒險。」
山太郎自然是滿口答應,西蒙彥五郎這才拿出一面小小的藍底白日三角旗,這是揚武軍的軍旗。
「去吧,拿著軍旗去咱們合作社徵調農奴去,這些人什麼苦都吃得下,
只要能給他們好處就行。
三日後,總督衙門就要大點兵了,咱們必須要在那個時候把人湊齊。」
西元1787年,12月11日。中華大虞光中十二年,原滿清乾隆五十二年,
十月初二。
天氣終於轉涼,雨季也早已結束,蘇門答剌島上涼風習習,蚊蟲等被限制到了最低活躍度。
雖然皇帝莫子布的批示還沒有下來,但鄭淼已經把軍隊都動員起來了。
這就是南洋的現狀,隔得太遠,必須要一定自主權力,不可能事事等待批覆。
但自主權力的下放,又必然帶來的,是地方權力的增大。
人言南洋總理大臣實際上就是個土皇帝,雖然有些誇張,但權力遠比中土督撫大得多,卻是不爭的事實。
而在鄭淼手持象徵有獨斷之權的節下達動員令後,安戴省和嘉慶省的嘉西府,很快就動員起來了。
不但上面的各級封臣都帶上藩士和義兵不斷趕到新港一帶匯合,下面如同山太郎毛山這種最底層的華人,也動員了出來。
12月18日,大軍還在新港集結,只有少量隊伍靠近西南面最富庶的巨港府附近,城內華人就直接舉義,奪取了控制權。
少量占碑土人假模假樣抵抗幾下之後,就棄城而逃了。
也不怪他們不敢抵抗,作為曾經的巨港宣慰司所在,莫子布沒復興山河之前,這裡華人就不少。
等到這些年從大陸過番一千多萬人南下之後,巨港的華人數量早就超過了士人。
而占碑蘇丹從巨港收到的商稅,反而逐年跳水,從最開始的每年一萬一千銀元,跳水到現在一年只有兩千多銀元。
這正是占碑人控制不住巨港,攻守之勢異也的明顯徵兆。
鄭淼隨後立刻調轉槍口,開始圍攻占碑蘇丹國的都城占碑,而在圍攻占碑城之前,清剿周圍土人的戰鬥早就開始了。
山太郎穿著老社長給的鎖子甲,連續端了很多腳,卻根本端不開門。
不耐煩的他把手一揮,身後站著的緬人奴兵立刻上前,將一條罐火油給潑到了完全由木板建成了房子上。
緊接著火光一閃,屋內頓時傳出陣陣驚恐的哭豪聲,不一會,十幾條身影從屋內豪哭著跑了出來。
山太郎毛山提著武士刀,一個身影從他身前跑過,身邊的緬人奴兵大叫一聲,用一根套馬索一樣的東西,就把這個人給套住拉倒。
毛山這才走過去檢查,一看是個黑精壯的占碑男人,毛山撇了撇嘴,
雙手握住橫刀,一刀就捅了進去。
隨後又有一個身影跑過,毛山臉色一喜,因為看身材,這應該是個女人果然,不但是個女人,還很年輕,擁有最好的生育資源。
「捆起來,我們繼續往下一個村莊去。」毛山大聲喊著。
而就在這尖叫和歡呼聲中,一支身穿黑色勁裝,扎武裝帶,頭戴黑色飛碟盔的隊伍從他們這裡走過在這支隊伍身後,還有一隊隊完全由真正過番漢人百姓,不是他這樣冒牌貨組成的三四百鎮軍。
他們整齊的軍服,一致的步伐,把毛山看的一愣一愣的。
這支軍隊也看到了毛山他們,一個中衛軍官跑了過來,「誰是領頭的,
上前來答話。」
毛山聞言,剛進向前一步,同時還不忘狠狠端了身邊奴兵一腳,這些由緬人、合同長工等組成的奴兵立刻就跪伏到了地上。
數十人只有毛山一個人可以站著,他拱手用南京官話答道:「在下毛山,光中九年過番,現居安戴省柔佛府馬六甲州麻坡縣,這裡的全部是麻坡縣奴兵。」
中衛點了點頭,「樓船將軍蔡牽有令,占碑城周圍三十里所有人向城外集結。
命令你的奴兵在後面跟隨,你入列鎮軍,隨同我們一起前去。」
毛山更高興了,眉飛色舞的向著那些全是真漢人的鎮軍隊伍跑去,他管轄的二三十個奴兵則滿臉羨慕的看看這一幕。
『波濤萬里兮,國之疆域,曝霜露雪兮,祖宗交予。
齊步前進中,不知道誰唱起了快成國歌的海軍軍歌中華海疆萬里長。
毛山也大聲唱著,就在這時,他一側頭,看見了一個熟悉身影,他的弟弟山次郎山上徹正穿著上校軍官常服,在人群最前面行走。
仿佛心有靈犀般,山上徹也突然回頭看了一下,兩兄弟目光一觸,不約而同的會心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