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他們可不是漢人
蘇門答刺島,早在唐代,統治此地還是室利佛逝國時,高僧義淨就到訪過此地。
元代稱須文達那國,明代改稱蘇門答刺,流傳至今。
其實從未有過哪一國統治過蘇門答剌全島,留下名字的,不過是這片島上最強大的國家而已。
以前是室利佛逝、三佛齊、蘇門答刺,現在則是亞齊蘇丹國。
「中堂大人,亞齊變民糾集了夏克蘇丹國、占碑蘇丹國以及其他部落,
起兵十餘萬。
現今除了棉蘭城及周圍以外,大多數新拓殖的據點都被攻陷,百姓被殺超過兩千,請中堂大人為我們報仇啊!」
剛到由島津氏佐土原藩改易來的親藩左原方伯領,左原伯秦(島津)忠持就過來向鄭淼哭訴了。
「什麼?超過兩千人被殺!」鄭淼一聽都直接就炸了。
他真的很想一鞭子抽過去,但這個和人現在是親藩方伯了,不給他面子,也要給他這身份一點面子,
忍住了打人的欲望,鄭淼惡狠狠的說道:「左原伯,你好大的膽子,你不是向朝廷稟告說只死了三百多漢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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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瞞報,謊報,貽誤軍機,你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雖然左原伯秦忠持也是議員,還是上議院召公院的議員,但要真的貽誤軍機造成重大損失,過半票剝奪議員身份也是輕輕鬆鬆的事。
不過,秦忠持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鄭淼:「中堂大人,下官何敢瞞報、
謊報,咱漢人確實只死了三百多,剩下死的那些都是合同長工,不是漢人啊!」
臥槽!
鄭淼差點被噎了一個翹超,他忘了,這些和人、朝人以及越人最在乎漢人的界定,那是相當相當清晰明了,且嚴格的。
這些獲得了華族身份的傢伙,你可以稱他們是和人、朝人、越人,也可以稱和、朝兩地人為東洋人。
還可以按照來自不同省份稱他們為新羅人、蓬萊人、廣南人、日南人等等。
因為現在這些稱呼就跟廣東人、河南人沒什麼不同,
但你絕不能稱他們為日本人、高麗人和安南人。
這後三者,是這三族群中沒有獲得華族身份,在南洋被當做合同長工者的稱呼。
這三地已經有了華族身份的,根本不承認下面那些本來跟他們屬於同一族群,但沒有獲得華族身份傢伙的是一類人。
所以,秦忠持這樣說,就是百分百正確的,還屬於鄭淼也得維護的政治正確。
於是這個憋了一肚子氣的南洋總理大臣只能強行吞下不爽,對秦忠持說道:
『匯報軍機,怎麼可以不詳盡,別說是合同長工死亡數千,就是投靠的土人死亡數千,也要上報。
現在,你把所有實情趕緊匯報上來,戰後最多也就是罰你幾個莊園,若是還敢有所隱瞞,本大臣立刻上報陛下,解除你的議員身份!」
秦忠持連連答應,因為這其實就是他有些畏懼,不敢把亞齊完全糜爛的消息報上去,結果越拖事情越不可收拾造成的。
現在只被罰沒幾個莊園,完全可以接受,
你別說罰沒幾個莊園,你罰沒他一個縣,秦忠持都要呆在這裡不走。
因為蘇門答刺島的土地雖然趕不上南暨島肥沃,但比他家鄉蓬萊省(九州島)可要好的太多了。
當初建藩的時候,說是給五十萬石,但實際上來了亞齊之後才知道,這裡的畝產三倍於家鄉。
如今算上大力開墾的荒地,整個左原方伯領轄三個縣,換算石高至少有一百七十萬石。
這也是不管亞齊土人如何不馴服,秦忠持等人還要堅持的原因。
「蘇門答刺島呈西北-東南走向,全島細長,被巴里散山脈從中部橫切為兩半。
靠近深海的南邊這一半,沿海平地狹小,人口相對稀少。
靠近安戴省的這一半,人口稠密,土地肥沃,尤其以朝廷控制的巨港府一帶土地最為平整,最適合農業生產。
比巨港府次一等者,便是左原方伯領為主的棉蘭城周圍。
剩下亞齊變民占據的靠近天竺之西端,山地丘陵延綿,平原只能夾雜其中,養活不了多少人。」
好在左原伯秦忠持不靠譜,但錦衣衛北鎮撫司在蘇門答刺島的錦衣坐探,還是靠譜的。
秦忠持能隱瞞他領地上的損失,但是沒法遮掩蘇門答刺島上這次土著的大規模起兵。
聽到錦衣衛蘇門答剌百戶的匯報,鄭淼把手一攤,看著蔡牽和董金鳳等海陸軍官說道:
「軍事上,本中堂那就是真不懂了。我看南洋素來以海軍為主,蔡將軍,這次軍議就你來指揮吧。
諸君只需要專心軍事,至於後勤等事,自然由本中堂和共和議會負責,
絕對安排到位。」
蔡牽是這些年中華海軍中異軍突擊最快的將領,是海軍九位中將裡面,
唯一沒有任何背景的。
他從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八年時間爬到中將軍銜,絕對是靠硬實力打出來的。
歷史上這位爺是福建人中,繼鄭芝龍後出現的,唯一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能在台灣海峽收西洋船保護費的大海盜。
雖然規模比不上鄭芝龍,但能在鴉片戰爭快要到來的時刻,還保持這份戰鬥力,實力絕對不低。
「蔡樓船乃是海軍宿將,文韜武略遠播軍中,且我楊武軍這次是來一旁輔助,理應由蔡將軍支持大局。」
楊武軍統軍董金鳳雖然也是中將,但卻沒有跟蔡牽搶。
因為這是海軍和陸軍的默契,南洋之地是海軍的主場,去了就要以海軍為主軍。
是以董金鳳沒有半點不滿,還帶著幾分尊重的稱呼起了蔡牽的中將稱號一樓船將軍。
蔡牽走上前來,先對著鄭淼一禮,再給同為中將的董金鳳一禮,隨後向周圍團團敬禮,然後才接過鄭淼手中的指揮棒。
「巴里散群山,雄奇險峻,樹高林密,人煙稀少,多有瘴疫之氣,強攻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是以我建議,在巴里散群山北側,重點進攻巨港府、棉蘭府,先拿下富庶之地。
然後海軍用蒸汽大船大船繞至島嶼南側,盡數占領南側沿海平原,比如英屬明古連、馬爾堡,以及其他南部所有海港。」
此時英格蘭人在南洋,其實也還有一小塊地方,那就是蘇門答刺島南部的明古連地區,這裡有三四百歐洲人,控制了萬餘土著在這挖礦種香料。
蔡牽繼續說道:「而對西面亞齊人的老巢班達亞齊,我們則按兵不動,
裝作兵力不足,不去管他。
做完了這一切,只要巨港府、棉蘭府和島嶼南邊平原、港口都被我控制那麼巴里散群山中的土人沒了平地的物資接濟,必然就支撐不住,他們便只有一個地方可去,那就是班達亞齊。」
「好毒...,妙計!」董金鳳看明白了,「蘇門答剌西端,唯一平原就是入海口衝擊平原,班達亞齊城也正建在這裡。
等到山中土人大部去了班達亞齊,那麼我們就把山中道路全部堵塞,讓他們回不了山,也來不來東面。
最後,大量土人聚集在班達亞齊,而班達亞齊城就在海邊,我們可以從容用乘坐軍艦從海上抵達,隨後把聚集起來的土人,全部剿滅!」
董金鳳差點嘴瓢說成好毒計了,因為這個作戰側面看似完美,但真的要短時間搞定巨港府和棉蘭府,還要徹底斷絕平地往山林里輸送資源,沒有別的辦法,只有一個字。
殺!
把青壯年殺光,沒有了勞力,自然就沒人再能往山中運輸給養。
於是董金鳳把目光看向了鄭淼,他一個合肥人,靠著在代北積贊的功勞,雖說是武將世家出身,但也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爬上來的。
大開殺戒這種事,他可做不了主,也背不了這樣的鍋,必須得鄭淼這種尊佛之子,皇后之弟,有獻國之功的人,才能頂得住。
「蘇門答刺島上近二百萬土人,要做到如此,僅憑海陸軍一萬五千,各省鎮軍、義從兩萬,是辦不到的。
必須要再抽調人手,起碼要戰兵四萬,民夫八萬才行。」
鄭淼看著蔡牽,作戰計劃確實不錯,殺人這事,他那顆大腦袋也能頂住不說別的,單憑他們鄭家為了國家讓出了整個暹羅國,只要不謀朝篡位,都掉不了腦袋。
但真的有必要,在這個時候如此興師動眾嗎?
「中堂大人,此次機會確係千載難逢,因為亞齊蘇丹阿勞烏德丁.穆罕默德.賽亞,是難得的明君。
只有他有這個號召力和手段,能把蘇門答刺島上的所有土著集合起來。
若是此次只打亞齊,把這位蘇丹打死了,以後就很難有人把土著們這麼整齊的號召起來了。」
呢,鄭淼一時語塞,然後想了想,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
好嘛,本來因為左原伯秦忠持瞞報,以為過來就是簡單平個亂,但現在亂子已經這麼大了,突然成了一次性干翻土著的好機會。
至於殺人嘛,鄭淼一點也不在乎。
他有四分之一泰人血統,在南洋長大到十一歲才回的唐山,是以對於這種典型的南洋爭奪生存權方式,極為熟悉,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只是...·,要完成這樣的作戰目標,從唐山調兵、調物資肯定是來不及的,只能繼續發動南洋的封臣,動用南洋各省的力量。
但發動這些人,各省鎮軍、過番百姓組成的義從好說,南洋封臣就有些問題了。
不過鄭淼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他把手一揮,喊道:「劉不遠劉司馬,你與蔡樓船倒是意見一致的很。
本官授權你倆迅速擬定、細化作戰方案,三天之內,把擴大為全面戰爭要用的物資和人員,給出一個大概的數據。」
下達了任務,鄭淼很快就離開了,因為他要馬上趕去新港,與各大封臣,主要是安戴地區的封臣商議。
未幾,看著海上若隱若現的風帆,聽著蒸汽機隆隆的轟鳴聲,鄭淼看向了他最重要的幕僚,光中七年(1782)太上皇后甲子萬壽聖誕恩科二甲第九名,江西新城縣(黎川縣)人陳觀。
「賓我,你說陛下會允許我動用安戴封臣的力量,來進行此次擴大作戰嗎?」
陳觀搖了搖頭,此人很有能力,歷史上以三甲同進士出身,做到了內閣學士的高位,屬於那種政務和事務能兩手抓的優秀官員。
「中堂大人,下官不說,你也知道陛下為何不願意動用安戴的封臣們。
依下官來看,除非這次動亂發生在南暨省,陛下或許會同意,但是發生在蘇門答剌,則沒有緊迫到要動員安戴封臣的地步。」
鄭淼沉默了,他的皇帝姐夫之所以不願意動用安戴五大封臣的力量,避免他們不斷擴張領地,尾大不掉只是其一。
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皇子們逐漸長大和增多,很多都需要就藩,如果好地方都被這些封臣占據了,皇子們就沒地方了。
就算強行封過去,也坐不穩位置。
「那就真的沒辦法了嗎,這次的機會確實難得。」鄭淼也還是有些眼光的,是以頗為不甘的問道。
「安戴封臣,多是跟隨陛下起事的老臣子,占據了幾乎安戴全省的膏之地。
此外錫礦、金礦、燕窩等產業也基本被他們壟斷,這些人有的是錢,有的是人。」
陳觀先把這些坐地虎封臣的表面情況嘀咕了幾聲,同時飛速的開動著腦子。
隨後他突然聯想到劉台二萬里迢迢跑到南暨省來當總督,頓時覺得豁然開朗。
新港(新加坡),安戴總督衙門。
被稱為五大元從親藩的,宋城侯吳讓,陶公侯葉憲陽,遵義伯魏日坤(北大年),高州伯莊利善,吉達伯葉豐昌都在。
這安戴省,一共就十個府,他們就占了五個,再加上莫子溶的魯藩也在安戴,朝廷能直接控制的,就只有洛坤、霹靂、雪蘭義、柔佛四個府了。
這才是真正的地方豪強,反正安戴總督霍克(霍爾戴克書記官)非常理解皇帝不讓他們繼續外出擴展封地的潛規則。
不擴張都富可敵國了,還擴張那還得了。
鄭淼一到,當然不是直接談事,而是先吃飯,酒桌上慢慢談,也是中國人的老習慣了。
鄭淼在來的路上,已經讓陳觀把如何跟這些人說話,都給編寫清楚了,
是以鄭淼還是挺胸有成竹的。
「諸位叔伯兄弟,都是從龍功臣,開國元勛,咱們也是閩粵鄉黨,那我就有話直說了。
蘇門答刺與安戴隔海相望,中間就隔著窄窄的馬六甲海峽,進出內南洋和外南洋只能走此處,乃是帝國最重要的水上要道。
諸位覺得,就算陛下同意,朝堂上下能讓某個親藩在馬六甲海峽兩岸都有封地,惹毛了有能力直接切斷這條重要通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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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六甲海峽最窄處只有三十公里,最寬處也不過兩百七十公里。
確如鄭淼所說,真要有個親藩在馬六甲兩岸都有地,豈不是能掐住朝廷的脖子了。
這話,簡直讓人無可反駁。
半響,作為皇帝義兄,會安明鄉人首領的魏日坤緩緩說道:「話是沒錯,我們這些老兄弟,也只知道忠君愛國,最聽陛下詔令。
可我們都是藩鎮,於情於理於法,可以為國出力,但不可能出了大力氣,卻連一點好處都沒有吧。」
魏日坤看似訴苦,實際上是在遞話,因為鄭淼來之前,已經提前跟他通過氣了。
於是不等其他幾人插嘴,鄭淼立刻回答道:「大伯說的有理,所以本大臣為諸位叔伯兄弟考慮,願意上書陛下,論功行賞,在在瞻洲給大家一人找一塊封地。」
瞻洲現在到底怎麼樣,實際上沒幾個人清楚,從英格蘭人和荷蘭人那裡獲得消息來看,只知道瞻洲非常大,氣候也相當宜人。
嗯,歐洲人現在探索的地方,都是澳大利亞東南,在後世雪梨、墨爾本一代。
最多再往西一點,沿著海岸線到達了阿德萊德附近就止步了,自然是氣候宜人咯。
至於莫子布,他肯定知道澳大利亞荒漠居多,但他不會說,他要說澳大利亞全是戈壁荒漠,誰還會去殖民呢。
「這是陛下的意思,還是你小子的想法?」葉豐昌摸了摸鼻子,慢悠悠的說道:
「這南洋就已經是天之南暨了,瞻洲比這還要南!
而且南洋好歹還有一兩千萬土著,那瞻洲據說只有零星穴居野人存在,
開拓難度極大,別說回本,二十年能看到回頭錢,就算不錯了。」
「叔父,咱們這些做親藩的,哪個不是富可敵國,給自己修園子,給祖宗修園子,可沒見有多少心疼。
聽說好多親藩子弟在承天廣州府和南京應天府一擲千金,為一秦淮河妓子,出手就是幾百上千銀元。
以至於安戴元從親藩豪闊天下側目,比之偽清揚州鹽商也不多讓,這麼多錢不多為國著想,難道非得等到陛下親自來明示暗示嗎?」
這話就有點不客氣了,葉豐昌這些年到處開礦,收入頗豐,老家廈門同安的祖墳,是按照親王禮儀修建,光是這一項就花了四十多萬銀元。
而且那個在秦淮河一擲千金,全國都聞名的花花葉公子就是他兒子。
葉豐昌這麼被點名,又聯想到鄭淼的身份,頓時有點汗流瀆背了。
吳讓則呵呵一笑,作為親藩之首的他,趕緊出來打圓場。
「瞻洲確實荒涼了一些,遠了一些,可是咱們現在的地盤,當年不也是荒涼、遙遠嘛。
這黃白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恰逢鄭中堂有心給點好處,咱們就一年出個十幾萬銀元,組織點人手,萬一成了,日後可就是留給子孫的好產業了。」
「是這個理,這錢留著,存復興銀行還要給保管費,現在拿出來替朝廷打打前站,去瞻洲探探路,總比白白損失掉要好。」
陶公侯葉憲陽也說話了,他還是挺贊成的,因為他兒子多,多一個爵位,就能多給一個兒子一份保障。
「那就幹了!」作為皇帝義兄,輩分最高的遵義伯魏日坤拍板了。
「阿水,你趕緊把要我們出兵出糧的數目拿出來,我們則趕緊回去動員,為國效忠的事,就不要總是斤斤計較講條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