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來說,七八萬人的會戰,經常光是對峙都要好幾個月。
哪怕是決定決戰了,也要經歷好幾次的反覆拉扯,最後敗方才會崩潰。
而黃河南岸崔家堡的亂軍潰散的這麼快,只能說明一件事,他們別說達到同為叛亂分子的大小金川嘉絨藏人那個水平,連稍後的川楚白蓮教起義的戰鬥力都達不到。
歷史上鬧的那麼大,實際上是沙俄在後面鼓動,中亞三汗國為了拓展戰略轉圜空間,而進行了大力資助的。
以至於金積堡的馬家槍手裝備比左宗棠的湘軍還好,且有來自中亞的教官教授。
歷史上若不是飛將軍劉錦堂太猛,結局如何還真不好說。
二月十二,王無病攻克崔家堡,俘虜亂軍首領祁家兄弟及骨幹大小首領六十餘人,為了避免夜長夢多,王無病把他們全部拉到黃河邊一刀砍了。
屍身扔進黃河裡,只留下頭顱把腦漿等容易腐爛的皮肉掏空後,用石灰和鹽風乾起來,準備送往南北二京。
在王無病的無情打擊下,黃河南岸亂軍的心智完全崩潰,他們倉皇退回河州,自已就解除了武裝組織,竟然指望回歸平民狀態以逃脫懲罰。
也有一些頑固的退回到了循化廳、巴燕戎格廳(青海化隆)等地,與當地的亂軍和一些準備對抗朝廷的青海厄魯特蒙古人重新糾合了起來。
王無病占領崔家堡後,也沒有繼續去打擊亂軍,而是留下四千人守住這個堡壘,他帶領一萬多人,跑去攻收復甘州去了。
甘州府城被亂軍攻陷,造成了大量百姓死傷,可不能讓這些人跑了。
且甘州以西的肅州、安西州(敦煌)還有大量百姓在苦苦支撐,必須要救下來。
反而經過崔家堡一戰,蘭州府的亂軍不過是苟延殘喘,有的是時間收拾他們。
黃河南岸的戰事結束了,但黃河北岸的還要再有一段時間。
畢竟在這裡的,不是南岸那樣的烏合之眾,水平應該能達到歷史上川楚白蓮教起義的時候,單是火繩槍都有幾千杆。
而同時,李獻文作戰,簡直就是一個怪胎,他講究軍隊機動能力,嗯,
這也算他們老李家的特色了。
但同時,對戰的時候也極為謹慎。
李獻文最喜歡不停的試探,不斷撕咬,確定敵人確實虛弱了,才會衝上去致命一擊。
所以李獻文在黃河北岸的鹽場堡擺出的陣勢是將四千旗人黑旗軍騎兵放在兩翼威鑷,不讓亂軍把陣勢擺開,迫使他們只能集中出現在正面。
這可就太要命了,亂軍手中絕大部分是火繩槍,這玩意打一槍就要扯一截火繩做導火索才行。
而為了方便,更因為要攜帶的東西太多,很多士兵都是把長長的火繩纏在身上的。
這要是像燧發槍那樣密集結陣,很容易就會被旁邊人把身上的火繩引燃,那樂子就大了。
於是亂軍被擠在中間,但最前面派出的火繩槍手卻是稀稀拉拉的,必須要在兩個火繩槍手中間夾一個肉搏兵,才能儘量避免事故發生。
而李獻文則把五千百蓮教義從兵頂在最前面,他們後面乃是三千延綏軍的弓箭手。
十八世紀末了,弓箭手聽起來有些過於魔幻是吧,但其實不跟英法俄普奧這樣頂級列強打,你能拿出幾千步弓手,是非常好用的。
這些弓箭手也不容易湊齊,但好在陝北漢子們還勉強能玩這一招。
這裡地處草原與農耕的交界處,種地之餘打獵,是每個陝北漢子必備的技能,因為全家一年至少一半的動物蛋白攝入,都要靠手裡的弓箭。
在蒙古人的射箭本事退化,且蒙漢兩族都被滿清給制住了之後,他們甚至經常深入草原去射獵。
在這八千人身後,就是京營奮武軍八千人,他們才是一錘定音的主力。
戰鬥先在兩翼打響,蘇四十三和韓三哥還是比祁遇先要高明一點,他們是能看出危險的,於是他們最開始就想把黑旗軍的旗人騎兵趕走,這樣就能把陣勢擺開。
但很可惜,他們面對的不是太平天國時期那種垃圾旗人,現在能入選黑旗軍的旗人,基本都是大小金川和北河之戰的殘餘。
他們打興唐軍不行,因為興唐軍背後有漢人萬萬千,還有廣東佛山和廣南下龍灣兩個大型鋼鐵基地,全國燧發槍年產量已經達到了十八萬支,火藥產量更是恐怖。
在有了莫皇帝這樣的主心骨之後,旗人就是跟漢人打出一比十的交換比,滅種的也一定是旗人。
所以並不是旗人打不贏一場會戰,而是他們沒資格與漢人打會戰。
比如在北河之戰中,雙方打出了幾乎一比一的交換比,但當時的興唐軍拿到這個結果後,雖然損失慘重但氣勢如虹。
旗人卻自阿桂以下都如喪考姚,都知道大清國完蛋了,士氣一下就跌入了谷底。
這就是人口的優勢,這才叫人口紅利。
而西北這些欺師滅祖的漢人,自然是沒有興唐軍這個資格的。
同時旗人的後顧之憂被解除,乾隆練出來的這些精兵,戰鬥力一下就恢復了。
因此亂軍向著兩邊側翼進攻的時候,黑旗軍卻在海蘭察的指揮下,哈當阿、穆克登阿這些旗人將領率領四千騎兵先是後退一小段。
一直等到亂軍把路線拉長之後,才加速猛撲過去。
一時間箭如雨下,兩撥箭雨結束後,立刻就撞了過去槍刺刀砍,亂軍連火繩槍都來不及裝填,就被殺的屁滾尿流退了回去。
試探了兩次之後,蘇四十三明白了,要用他的步軍趕騎兵,完全是在做夢,於是他也把自己的騎兵放了出去。
但這次更慘,蘇四十三的騎兵實際上只是一些騎馬牧民,河西隴右在漢唐時的強力騎射傳統,早就丟光了。
這些騎馬牧民放出去,反倒被黑旗軍一通暴打,直接從亂軍中驅逐了出去,蘇四十三不但沒能拓寬戰略空間,反而將能掩護他逃走,李獻文最擔心的騎兵隊伍,給送光了。
到了這時候,亂軍就只剩下了按照李獻文預設的陣地前進列陣,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更麻煩的是,蘇四十三把僅有的兩千多騎兵送光了之後,經驗極為豐富的海蘭察一看,直接就把四門裝備給黑旗軍的三磅野戰炮拉了出來。
黑旗軍就在側翼不斷炮轟,你敢出步兵來驅趕,我就敢沖你,你不出步兵,那我就不停在側翼猛轟,這可把亂軍給打慘了。
「齊大哥怎麼辦,咱們上不上?」
正面,大批白蓮教大小首領都圍著齊林兒,他們這次明顯是被頂到最前面當炮灰了啊,還是用五千人去沖對面幾萬人。
「不上?曰他,你以為皇帝老子那麼好說話,咱們不上,對面的就是榜樣。
咱們不上,後面奮武軍這些砍腦殼的,就敢用手裡的燧發槍直接打我們。
莫想東想西,拼命吧,皇帝老子的田土官位沒那麼好拿!」
「是這個道理!」一個從邯鄲來,身上還穿著不倫不類道士法衣的傢伙,眯著眼睛說道:
「咱們的田土甚至媳婦,都是要搶對面這些亂軍的,不上的話,皇帝能白給咱們?」
說完,這個道人就把擺了擺手,讓後面人抬了幾大桶飄著一些雜物的水過來了。
「喝吧,教友們,這是咱們的命!」
齊林兒點了點頭,第一個留起一碗水喝了下去,隨後渾身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好似觸電一般,緊接著突然用一種他平時發不出的聲音尖利大喊:
「真空家鄉,無生老母,彌勒降世,神兵附體,刀槍不入啊!」
「刀槍不入,刀槍不入!」齊林兒話音剛落,他身邊的親信也跟著奇形怪狀的大聲喊了起來。
周圍的教徒們聽見,紛紛涌過來,眾人拿著水瓢、土陶碗,一個接一個把所謂化符水喝了下去,隨後都滿面紅光大吼大叫,好像真的神佛上身了一般。
而在對面,也是一群阿洪在大聲鼓勁,『安拉』
「阿胡巴」
*殺光卡菲爾』等胡言亂語也開始響了起來。
好一副神魔亂舞的場景,前搖,或許該叫吟唱結束後,雙方突然開始加速,朝著對方猛衝。
不過九十米的時候,白蓮教的燧發槍手就扛不住壓力了,他們里啪啦還算整體的打響了手中的燧發槍。
陣地上青煙瀰漫,亂軍栽倒了一大片,看到對面開火了,他們也停了下來,亂軍的火繩槍手也開始還擊。
雙方幾萬人,就這麼隔著八九十米不停開火,但就是不衝上去肉搏,看來別管信什麼,怕死才是真的。
這時候,延綏軍的三千弓箭手也開始上前了,一波波的箭雨以拋物線的形式從天而降。
呢,其實殺傷力並不強,已經快一百米了,延綏軍手中的弓箭力道也不算大,拋射的威力也就那樣。
但你架不住亂兵聚成一團又沒有甲冑啊,且他們本就因為火繩槍打不過燧發槍而吃了大虧,現在又被弓箭射,頓時就繃不住了。
不知道誰吶喊一聲,亂軍開始了衝鋒。
李獻文在高處用望遠鏡看的真真切切的,他立刻下令架在高處的火炮開火,從三四百米外轟擊亂軍。
我們的夏國公也就在莫皇帝面前跟個老實人一樣,實際上心黑著呢。
這個距離,這個時候用炮轟,其實一不小心就可能連白蓮教的人一起轟了。
但這就是李獻文要的效果。
齊林兒等人看到亂軍被大炮打的慘不忍睹,冷汗立刻就下來了,他知道,炮聲結束要是他們不上,那麼搞不好這炮,就要打到他們頭上了。
因此,炮聲剛剛結束,齊林兒大吼一聲『無生老母保佑我』隨後便當先沖了過去,白蓮教徒也跟著一邊大吼,一邊衝鋒。
亂軍的情況更加混亂,在燧發槍、弓箭和火炮的組合打擊下,他們前排已經完全混亂,根本頂不住白蓮教徒的衝擊。
特別是前面的白蓮教徒,本來對自己喝的符水有沒有用,心裡是非常打鼓的。
可是衝上去一打,對面都跟被奪了魂魄一樣,無力反抗兩下後就開始往後跑。
這一下,那就太興奮了,好多白蓮教徒真的以為自己刀槍不入,有神佛幫忙,當下越打越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
這種半宗教軍,一旦順風了,戰鬥力還是很強悍的,很快他們五千人就把正面三萬多人的亂軍中軍,給打凹進去了。
李獻文再把手一揮,延綏軍也開始白刃衝鋒。
結果就是亂軍一退再退,硬是被打退了好幾里地,才勉強穩住陣腳。
「公爺,咱們是不是要突擊了?」奮武軍統軍,陸軍少將阮有整看的眼熱,恨不得也上去收割。
但李獻文搖了搖頭,他指著對面的亂軍說道:「還早,他們還沒有崩潰,不到你們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