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祥生提著一把八面漢劍,嘴裡正在罵罵咧咧的,聽到他罵聲的士兵們,都趕緊加快了腳步向前跑去。
前年,毛祥生離開了古塘村的家,跟隨駙馬都尉,朔方郡公李獻文入川。
進程非常順利,不但滿清的四川總督兼成都將軍海蘭察選了投降,一路而來也基本都沒經歷戰鬥。
從最東邊夔州府巫山縣到省府成都,完全可以當成一趟尋親之旅了。
因為此時的四川沒有多少本地人,八成以上都是從湖廣和靠近湖廣的粵北、桂北、贛西遷過去的移民。
而這些移民,好多父輩,甚至自己都還是入川的第一批移民。
因此對李獻文統帥,以胡廣人為主的軍隊極為親熱,好多士兵的同鄉、
親人都在進軍路線兩側。
這使得大軍所進,異常便利,各處都跟在自己家沒什麼兩樣,在這樣強大的群眾基礎幫助下,四川惡霸地主的清理與均田,也進行的非常順利。
看著魔下的士兵開始加快速度前進,毛祥生回頭看了看城牆都被煙火繚熏的西安城一眼。
月前,叛亂的教徒軍攻占華州、華陰、同州等縣後,又攻破了西安以東的重鎮渭南,渭南城百姓被殺數萬,隨後教徒軍兵臨西安城下。
好在這個時空與歷史上不同,歷史上動亂發生的時候不但太平天國還在,連天京都沒有陷落。
西捻軍還從關中打到陝北,把整個陝西殺了個南北通透,導致關中根本沒多少軍隊鎮壓教徒鬧事。
但這個時空,不但全國就剩下了陝甘還沒收復,永璇和王傑等人也還是在山西辦了一點團練的。
因此跟歷史上驚險萬分的西安保衛戰不同,這時候的西安有驚無險,反而是叛軍麻煩大了。
西邊有李獻文督湖廣鎮軍一萬,四川鎮軍八千,成都八旗降軍六千,京營軍一萬,共計三萬四千人走漢中入關中。
東邊王無病率河南鎮軍三千,京營果勇軍三千,並民夫等合計一萬三千人,過潼關進入關中。
這下兩頭夾擊,叛亂的三十餘萬關中教徒,立刻就扛不住了。
李獻文大軍剛到西安,他們就慌忙撤了西安之圍,結果剛回到渭南,王無病就已經攻陷了教徒的大本營華州,把這三十餘萬人堵在了渭南城左近。
毛祥生現在是湖南鎮軍的把總了,本來他有機會在四川保寧府(閬中)
選擇就地退役做衙役的,但最後他還是拒絕了。
等到現在拿看象徵管理三百人的把總指揮劍時,他覺得,拒絕衙役的編制,或許是他那顆還沒有冷卻下來的心,總要想著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西安到渭南不過七十公里,大軍快行兩日就已經趕到,毛祥生奉命趕赴渭南北面,渭河以北的官道鎮駐紮,防止渭南的教徒從這突圍往陝北而去。
最近關中雨水有點多,毛祥生全身有些泥濘,不過他也算是軍官了,有軍官休息室可以去,正好能洗刷一下褲子和鞋子上的泥巴。
車官休息室建在官道鎮原本的縣丞署衙中,此時在大虞基本統一全國後,還是做了不少實事的。
比如消滅滿清等最頂層大貴族對於商業活動的壟斷,減少了地方層層設卡的各種亂七八糟商稅,在通都大邑和要道建立專門衙門,防止本地車船店腳牙坑害合法商人等等。
還宣布將官方發行光中通寶銅錢和銀元的兌換比,從一千三百比一左右,固定降低到一千比一。
當然,要用光中通寶,還需要把前清發行的康雍乾三代銅錢上交由內廷轉運司、戶部、復興公司共同設立在各地的中央銀行進行兌換。
不過你非要用前清銅板自己吃虧,那也無所謂。
在這些政策實施之後,民間商品流通性增加,產量上升,商業化活動還是一下就興旺了很多。
而在民間商業興盛之後,原本一個縣三五個官員,二三十個胥吏衙役的模式,就漸漸不能滿足需要了,所以官道鎮這樣交通要道,也開始有縣丞一類官員駐守了。
「都他媽看清楚了,這跟蝌蚪一樣的番語,就是邪教徒所信奉的經文。
一旦遇上,是書的報上來集中銷毀,銘刻在木牌之上的用刀斧削掉,刻在石碑上的以鐵錘砸毀。
此種凡是以黑巾罩於婦人頭身,只露雙眼的衣物,都違背了陛下嚴禁以纏腳限制婦人出行或以牲畜、貨物類比婦人之詔令。
只要發現就立刻燒毀,任何商行、裁縫鋪、民間織工匠人敢私自製作此類衣飾,不論是否銷售,通通流放!
所有人都把招子放亮點,每個府縣、村寨都要檢查,在每個村堡都要留下眼線,做到隨時掌握情況。
發現有獎,錯過挨罰,包庇者流放南洋充軍。」
聽到屋內五軍都督府軍法金事以及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官們在輪流宣講,門外的毛祥生停下腳步,張大嘴巴聽的目瞪口呆。
不一會,他的頂頭上司,常德鎮左協參將走了過來,伸手把門口聽的入神的毛祥生往另一個屋子拉去。
「你不用聽,這屋內是陝甘衛所的軍官,他們要幹的事,跟咱們的不一樣。」
「衛所?」毛祥生更加疑惑了,「大人,不是說內地十八省不設衛所軍以鎮軍替代,南洋、關外才會設衛所軍嗎?」
參將一臉的神秘,「陝甘現在可不一樣,聽說陝西還只是少數地方重點設衛所軍,甘肅應該要全省設衛所屯田兵了。
而且,這些人可不是咱們一樣的良家子,而是鬧白蓮教的,他們好多都是各地精幹教徒,專門被拉過來搜山撿海的。」
「啊?」毛祥大為震撼,「信無生老母的可不是好人,朝廷怎麼會用他們去搜山撿海?」
在十二三歲就開始到處跑找活干、混飯吃的毛祥生看來,這些搞白蓮教的,應該是最沒用,最無恥的人了,光知道謊話連篇騙人錢財。
他非常好奇,自己要去打的叛亂教徒是什麼樣的人,怎麼還需要朝廷起用這些垃圾去搜山撿海。
然後,毛祥生馬上就見識到了。
渭南城,在轟隆隆的炮聲和一陣陣排槍聲的攢射下,亂軍發起了十餘次的衝鋒。
但在興唐軍強大的火力輸出下,哪怕是五六千人的集體衝鋒,都被打了回去。
戰鬥一直從凌晨打到下午,渭河河水都被染紅了,水面上漂浮著大量的屍體,沉沉浮浮如同一根根木頭一樣。
李獻文親臨前線,上下歡聲一片,亂軍已經完全被壓制住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督也不願多殺傷,讓華陰的老教阿洪們去勸一勸,若是願意放下手中武器....
北只不過李獻文的話還沒說完,一陣陣番語誦經聲透過戰場的煙火傳了過來。
他用望遠鏡看去,大量身邊黑白兩色袍服,頭戴黑白兩色小帽的之人,
密密麻麻的在遠處起起伏伏,好像在拜著什麼。
隔著李獻文不遠的毛祥生,感覺腦袋都不夠用了,這可是在戰場上,槍炮口下呢。
「他們這是在幹什麼,在求饒嗎?」毛祥生驚的叫出了聲。
「這不是求饒,他們是在進行禮拜。」聽到毛祥生的驚叫,五軍都督府派駐他們協的參謀軍法中校淡淡的說道。
「禮拜?」毛祥生對這個詞感覺有點陌生,隨即他反應過來了,對面是教徒嘛,「大人,他們是在拜神嗎?」
「是。」參謀中校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也不是。這些人是信馬哈茂德的,認為馬哈茂德才是唯一真神。」
其實這參謀中校也沒搞明白,因為馬哈茂德是真神的唯一先知使者,而不是真神。
「唯一真神?」毛祥生撇了撇嘴,「那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算什麼,那麼多滿天神佛怎麼可能就一個真神。」
參謀中校嘿嘿一笑,「在他們眼中,如來佛祖、玉皇大帝當然都是邪神,是不存在的,是你臆想出來的假的。」
毛祥生心裡有點不舒服,但也就那麼回事,反正他平日對這兩位,那也是有事念兩聲,沒事完全忘記的搞法。
可就在此時,對面起起伏伏的人群開始呼拜,唱念經文之聲頗有韻律,
肅穆莊嚴的一陣一陣的傳來。
到底是專業玩宗教的,確實比中國人專業,這種幾十萬人此起彼伏用同一種聲韻節奏祈禱的場面,相當震撼人心。
參謀中校閉上了嘴巴死死盯著對面,毛祥生的表情也嚴肅起來了。
因為他們都感受到了一種力量,一種與他們格格不入,但具有相當生命力的力量。
「大人,他們拜神這麼虔誠,那對祖宗呢?」毛祥生有些突然的問道,
因為這場面,讓他想起了還在湘陰古塘村老家的時候。
那時候他們家雖然窮,但也是古塘毛氏的一部分,每年祭祖的時候,除了能分到祭祖的一點肉食,那莊嚴肅穆的場面,是毛祥生印象最深刻的。
他似乎能在當時由毛三太爺主持的儀式中,見證到祖先披荊斬棘的不容易。
他也無數次在那香菸繚繞中,下決心要出人頭地,回來風風光光的祭祖,讓老祖宗也以自己為榮。
「祖先,哼!」參謀中校冷哼一聲,「入了這個教,那就不能拜祖先了,拜祖先就是對真神的不尊重。」
「什麼?」毛新生大吼一聲,用手指著河對面,「他們都是漢人,漢人怎麼能不拜祖宗呢?
你不管信誰,就是信無聲老母,那也得拜祖宗啊,沒有祖宗,你是從哪來的?」
想了想,毛祥生吼出了他經常聽到大人物說的一句話,「不孝,這是大不孝,大大的不孝!」
李獻文也被這場面驚住了,他有些懂皇帝非得讓他這首輔兼姐夫來西北的原因了。
「進攻吧,這還是一個值得我這首輔大學士認真對待的對手。」
「對於真正且強大的對手,那麼全力以赴,就是最好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