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布在河南的調整,一直持續到了農曆的三月底,主要就干三件事。
首先,完成河南均田的大框架,不管人均能分多少,還是得分下去。
因為你已經在湖南、湖北這麼幹了,哪怕河南的地少,也不可能一點都不均。
所以,為了防止因為土地碎片化導致的對抗水旱以及其他自然災害能力的減弱,從而導致饑荒,莫子布已經下令從南洋來的商船,必須攜帶米糧北上。
然後用這些米糧在洛陽、開封、許昌等地修建廣濟倉,一旦發生饑荒就開倉放糧,然後把人口逐步遷移出去。
其次,攪動上下層的權力格局,將原本受益於滿清體系的一批官員土紳,替換為新朝到河南後投靠的人群,湖北那一票跑到河南的士紳,通通發配南洋。
最後則是主持開封府周圍十五萬畝土地的玉米、紅薯、土豆強制種植。
雖然耕種這事別說現在,就是後世強推某種作物種植都容易翻車,但莫子布目前卻必須要小範圍的強制一下。
其意在為這三種相對高產作物的推廣打個樣,也可以從中讓戶部新設的農政司以及應天、承天太學農學院的學生參與研究。
等這些人和當地農夫一起熟悉了這三樣農作物的種植,才可以儘快摸索總結出具有推廣性,相對標準化的種植技術。
「孔家既然已經跳出來了,那就徹底狠狠處理他們。
為首者處死,孔府骨幹分別流放南洋和關外,下面跟著姓孔的百姓也拆散各處安置,曲阜百姓按照每人兩畝地的標準均田。」
莫子布低聲交代著即將出發去山東的錦衣衛指揮使陳旭,這次山東的鬧事,其實還就是莫子布故意整出來的。
整個山東除了孔家也沒有多少人跳出來鬧事,只有一些不知道情況的在跟著搖旗吶喊,但也不敢真上。
所以山東的事,只需要一萬鎮軍差不多就能鎮壓住,至於細節的定罪和安撫,由內閣和錦衣衛一起出面就行,戰鬥在其次,關鍵還是豎立朝廷的威信。
文淵閣大學士錢大昕看著皇帝,他也知道這次的事件,實際上就是皇帝搞出來的。
其厭惡孔家是一方面,作為一讀書人,錢大昕也不得不承認,這衍聖公一系確實無恥,誰來都投降就算了,還總想著霸占整個曲阜縣。
前次在乾隆手裡被剝奪了曲阜縣令的世襲權還不知道悔改,現在撞到光中皇帝手裡也是活該。
而另一方面,還是皇帝要敲打袁守侗的袁家。
因為若是按照原本的節奏去接收山東,那袁家的獲利就太大了。
到時候他們不但是山東巨富,還是山東第一豪紳,不敲打敲打他們,以後恐怕袁家在山東說話比朝廷還好使。
所以,皇帝借題發揮,看似在打孔家的屁股,實際上在敲袁家的腦袋,
要他們老實點。
「陛下,孔家的衍聖公爵位就此廢嗎?且衍聖公府邸和孔廟、孔林等沒有人照看可不行。
孔府再是腐朽,但從此聖人都沒人祭祀,還是過於駭人聽聞了!」
錢大昕過來就只提了衍聖公府的事,而不提袁家,因為他心裡很清楚,
如果袁家這次還識趣,那就好好安撫,未來袁家子弟都會重用。
如果袁家不識趣了,那就是錦衣衛指揮使陳旭去,他不用沾手。
「閣老說的對,不過我中華素來更重文化傳遞,孔夫子偉大也是他本身,而不是一堆不肖子孫。
所以衍聖公的爵位,是肯定要廢除的,改為大成至聖先師奉祀官吧,給地一萬畝,負責照料孔廟和孔林。
孔府收歸朝廷,一部分籌建齊魯太學,一部分作為皇室行宮,朕自己出內帑維護和修。
這個奉祀官從南宗選,選個機靈點的,著工部負責修建奉祀官府邸,品秩比照正二品發放。
奉祀聖人的田畝就以一萬畝為上限,永免其賦,但永不許再增加,田產不得拆分。」
「陛下英明!」錢大昕拍了一句馬屁,這個處置辦法與他想的相差不大。
「另外,你把五經博士孟廣均召來,在鄒平亞聖故里重建奉祀宮,撥八千畝地,為亞聖奉祀官,品秩比照從二品發放。」莫子布想了想,隨後又把孟子給安排上了。
這孔家的衍聖公畢竟存在八百年了,陡然廢除,莫子布還是有些擔心一部分不知道真相讀書人亂想。
且值此時刻,東方面對新時代的文化還沒有形成,舊有文化該遵循的,
還是得遵循。
不過很快,莫子布又想到孟子他老人家實在不宜舉得太高。
因為這位的言論,太他媽超前了,搞的歷朝歷代都非常不受統治者歡迎,孔子都加到文宣王了,孟子連個亞聖公都被萬壽帝君罷。
連莫子布都有點怕,這歐洲已經在鬧天賦人權要搞大革命了,要是現在他來推崇孟子,把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放出來,不是在給自己找麻煩嗎。
特別是孟子在萬章章句下裡面說:『君有大過則諫,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
這玩意對於封建君主來說,簡直就是核爆,是大大的反賊。
這中國歷來對貴族可比法蘭西狂暴的多,莫子布過於推崇孟子的話,恐怕直系子孫後代都要摸不看頭腦了。
於是想了想,莫子布又對錢大昕說道:「除了亞聖以外,朕還有意追封王守仁,閣老組織人手議論封號,追封到公爵吧,儒家稱號方面,也最好給個聖人。」
囑咐了錢大昕,莫子布轉頭又對錦衣衛指揮使陳旭說道:「此外朕還聽說王守仁的裔孫王通、王惠父子在會稽居住。
那就起用王通為應天府崇文院院使,王惠入宮為諸皇子伴讀。」
崇文院院使就是皇家圖書館副館長,算是比較合適王陽明子孫的官職莫皇帝還是很賊的,為了緩衝廢衍聖公來的衝擊,於是把亞聖孟子捧一捧。
可是亞聖老爺的言論在此時有些太過危險了,於是又把王陽明拉出來再緩衝一下。
吩咐完,莫子布還對周圍的文臣們說道:「第一次戰國時代流傳下來的諸子百家的智慧,到如今仍然照耀著我們這些後人。
但到了眼前的第二次戰國時代,寰宇局勢更加複雜,競爭更加激烈。
所以要求我們的這些後人,特別是儒家門人們,不但要從先人的智慧中汲取養分,還要推陳出新,做新時代的大儒。
若是我大虞能再出一個王守仁,朕絕不吝嗇爵位封賞。」
一眾文臣聽完,立刻拱手施禮,紛紛表示一定再接再厲,心裡對於莫子布廢衍聖公的小小抗拒,立刻就小了很多。
各個都在心裡想著,原來皇帝不是對儒家不滿,而是對停步不前,只在故紙堆里找古人之言不滿意呀。
農曆三月二十二,東南信風起,雖然還很微弱,但只要來了,就會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迅速開始強大。
於是莫子布立刻開始調集軍隊北上,先在陸上把滿清的軍隊吸引住,掩護海軍直搗黃龍。
三月二十四,莫子布留客家大臣伊朝棟為河南巡撫,陸軍准將宋浚為河南提督,自己則親率四萬五千大軍從陳橋鎮渡過黃河,開始北伐。
此時,從河南向河北進軍是非常方便的,因為此時從黃河以北到天津,
還存在著一條可供幾十上百噸內河大船行駛的河流-衛河。
此河發源於山西的太行山東南側,到了隋朝開鑿屬於大運河的永濟渠以後,就成了華北平原最重要的河流,沒有之一。
衛河自太行山發源,流經後世的新鄉、安陽,在河北邯鄲的館陶與漳河合併,再過山東臨清與大運河匯合,最後通過天津的海河入海。
歷史上衛河最終斷航,乃是因為共和國歷史上最失敗的水利工程,共產主義渠導致。
當時大量黃河水被引入了北岸的新鄉、安陽等地,巨量泥沙根本清理不掉,逐漸堵塞衛河,到了1960年以後就無法承擔通航的作用了,
但此時衛河還好好的,有了衛河的貫通效果,從黃河北岸打到北京附近簡直不要太輕鬆。
當然,大清監國,乾隆第六子永也是知道衛河之重要的。
於是他在少數幾個僅剩的旗人大將建議下,永以鑲白旗人,鑲紅旗蒙古都統,兵部尚書,曾經跟隨傅恆入緬作戰的伊勒圖為主帥。
正白旗人,西安將軍復興。直隸出旗又入旗的漢軍正白旗人,正定總兵董國為副將。率八旗兵三萬南下。
同時,永溶又以十方飛升天帝的名義,號召直隸的神兵也南下,去擊敗邪魔外道建立的大虞朝。
此時,這些神叨叨的傢伙與永的利益完全綁定,還是挺上心的。
接到永的命令,各大小教首在三個月內就組織了十餘萬人浩浩蕩蕩的南下。
而且你還別說,由於他們在河北擁有不錯的群眾基礎,糧食徵調,軍隊紀律上竟然還說的過去。
雖然肯定不能和興唐軍相比,但比起永喀手下這下只有三四千老兵,大部分是新兵的所謂八旗兵,還真差不到哪去。
四月初,莫子布親率興唐軍一路摧枯拉朽攻占黃河北岸的新鄉縣、衛輝府城汲縣,彰德府內黃縣等地,四月初五到達漳河與衛河交匯的館陶縣。
駐守館陶縣的清軍不敢交戰繼續後退。
四月初七,興唐軍先鋒五千人抵近臨清,清軍沒法再退了,因為臨清州是大運河與衛河匯聚的地方。
要是失掉了臨清州,興唐軍就可以通過大運河,直接把江南的物資運到臨清州,光用錢砸,也能把清軍砸趴下。
而此時清軍占據著臨清州,那麼就可以用遍布臨清州的白蓮教徒封鎖大運河,襲擊漕船。
臨清州中,清軍主師伊勒圖自然也是知道臨清州不能丟,所以他把最精銳的兩千人,放到了距離臨清州城西南八公里的馬村,並在衛河上布置了大量小船組成水師。
伊勒圖企圖依靠馬村築起來的壕溝、胸牆和火炮阻擋興唐軍,待到興唐軍師老兵疲,再出來決戰。
只不過看著周圍所有人都憂心的樣子,伊勒圖也沒什麼好辦法,也沒法鼓舞人心。
因為滿清最能打的這一批人,先是在四次征緬戰爭中損傷了六千多。
接著又在第二次大小金川之戰中,沒了六七千。
最後則於五年前的北河之戰中,兩萬多八旗兵出征,結果只跑回來了他們這三四千人,基本上全軍覆沒。
這整個滿清的八旗精銳,也就是三萬五千人左右,十一年間,前後光是戰死、病死者就多達三萬多人。
這旗人總共就百來萬,能打的基本都死了,完全沒法補充。
特別是將帥方面,阿里袞父子、阿桂父子、傅恆、福靈安、明瑞、明亮、觀音保、額爾登額、扎拉豐阿、溫福、尚維升等等全部戰死、病死。
碩果僅存的海蘭察投降了大虞,福康安跑去了關外。
其餘忠心滿清的漢將,比如哈國興、甘國寶、葉相德、譚五格、許世亨等等也盡數戰死。
可以說,在莫子布入廣東之前,滿清的主力就已經被打垮了,這也是莫子布北伐驅逐滿清不緊不慢的重要原因,
若是個漢人王朝,還能有無窮無盡的潛力可以挖掘,但滿清這些人死完了,他們就真的完蛋了。
伊勒圖對未來十分悲觀,現在連他這種水平的都可以作為大軍主帥了,
還有什麼好打的。
無非就在這臨清州,殉了祖宗建立的大清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