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雪下的更大了,連從應天府調集的三個京營軍都因為路途艱險,無法按時趕到九江。
那莫子布也就不走了,將行朝設立在九江,準備在此過年。
而基本準備好的湖廣戰役也沒法進行,因為雪實在是太大了,整個九江,乃至贛北、皖西南、鄂東南積雪厚的快到膝蓋,確實沒法進行作戰。
而興唐軍再次沒有如同陳嚴祖等人想像的那樣雷霆掃穴,讓他們的信心更足了,甚至有傳言光中皇帝正在討論怎麼招降湖廣士紳。
呢,也不算是傳言,應該是謠言,由錦衣衛北鎮撫司專門炮製的謠言。
當然,湖北一省不可能沒有聰明人,乾隆三十六年(1771)辛卯恩科二甲十一名,安陸府人李潢就很知道好歲。
1771年的辛卯科是一個恩科,專為乾隆母親八十大壽開考的。
這種加塞的科舉,並不太受讀書人的歡迎,因為朝廷的的職位就那麼多,恩科相當於加塞,所以一般安排的職位都不怎麼樣。
加上在清朝,本來朝廷的官帽子就大多給了滿人,更加不夠分,李潢又是恩科出身,根本沒什麼前途可言。
歷史上李潢當了一輩子老翰林,快六十歲了才混上一個侍郎,不過這也給了他潛心研究學問的空閒,使得李潢在數學、天文學上都有不俗的造詣。
不過這個時空嘛,李潢並沒選擇繼續在北京苦熬,當天南有變,據說出了個朱洪武的消息傳來後,他就辭官跑回家鄉蟄伏了起來。
安陸府位在武昌府西北,曾經有個承天府的稱號,因為這是我大明謎語人嘉靖皇帝的老家。
不過到了清代,安陸府理所當然被取消了承天府的稱號,回歸了它原本的地位。
地位的下降,導致原本在明朝屯駐重兵的安陸府,在滿清一朝駐軍力量十分薄弱,只有綠營鄖陽鎮下轄的安陸營六百人,由一個參將負責掌管。
這滿清綠營腐朽的很快,內地綠營尤其如此,莫子布進南京之後,李潢等當地士紳就組織人手起來鬧事,把根本沒多少戰鬥力的安陸營綠營兵全部趕走。
其實這也是湖南、湖北兩省的常態,地方的綠營基本都被趕走,只有設立總兵的城市和省城的撫標、提標還在,不過也大多扯下了綠營的招牌,搖身一變成了團練。
安陸府府城乃是鍾祥縣,府城就在漢江邊,逆水往上就是襄陽府,襄陽府再往上,便是鄖陽府。
因此鍾祥這地到了此時,又算是襄陽門戶了,有安陸府卡在這漢水腰子上,位於武昌府的陳嚴祖相當於失去了整個鄂西、鄂西北的控制。
「雲門老弟,這陳嚴祖又從武昌發來了命令,不過這次不是私信,而是走的湖北巡撫和湖北提督的公函。」
有京山縣的鄉紳拿著陳輝祖的命令來找李潢,李潢聞言輕蔑一笑,「他陳嚴祖連個舉人都不是,監生出身,何敢用一省封疆的大印。
帶著區區五百常德兵,就敢在武昌府耀武揚威,等到大虞漢家天兵一來,他就死定了。
我看這陳輝祖還真是心狠手辣,連自己的弟弟都要坑。」
此時,湖南、湖北甚至還能看成一個省,因為雍正元年(1723)清廷裁掉偏沅巡撫之後,湖北、湖南才第一次作為省級單位出現,此前一直是在一起的。
所以,陳嚴祖到武昌府,並未被視為外省人,只不過他掌握的兵力,實在是太少了點,為人也沒什麼才能。
湖北的地頭蛇們,普遍只是因為缺一個挑頭背黑鍋的,才故意把他頂在前面而已。
「話雖這麼說,但咱們安陸府人少,至今也就千把人,萬一陳嚴祖真來攻打,鄖陽、襄陽也來人,那就麻煩了。」鄉紳還是有些擔心。
李潢點了點頭,「那就把大家召集起來,咱們就守在這府城,只要撐到明年三月,一切就安全了。」
鄉紳還要說什麼,李潢語重心長的說道:「鄖陽府流民遍野,如今更沒人管,襄陽府那邊的又有妖人在布道傳教,以至於團練成了混元教信徒匯聚之地,
咱們要是讓開安陸,不做抵抗,那麼北面混元教徒就會乘勢南下,他們窮的吃上頓沒下頓,來了安陸府會幹什麼不用想都知道,到時候遭殃的還是我們。」
「也是,這世道,到處都不得安生。」鄉紳感嘆了兩句,被李潢說服,
隨後走了出去。
李潢則長長出了口氣,鄖陽、襄陽兩府的混元教徒,不過是他嚇噓人的藉口,或許會有危害,但危害不會太大。
真正讓李潢下定決心不跟陳嚴祖等人混的原因,是他看透了莫子布的政策。
或者說,李潢非常清楚,任何一個朝代,除了王朝末期管不住以外,都不會讓陳輝祖、陳嚴祖兄弟這樣的地方勢力存在。
同時嘛,作為本地人,李潢對這些在湖廣填四川中大發土地財的本地土豪有多兇狠,是有深切的體會的。
二十多年前,李潢的父親李兆鈺病死在江蘇海州知州任上,十幾歲的他扶柩歸鄉,到家後父親還沒下葬,當地豪強就給他下套,勾結知府霸占了他的家產,還把他扔進了獄中。\
如果不是後來湖北巡撫李因培明察秋毫,李潢就要死在獄中了。
連他這種官員之子,尚且不能保住家產,可想而知那些被迫填川的百姓中,有多少人是被強奪了家產趕走的,簡直不敢想像。
是以,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李潢都不會和陳嚴祖等豪強走到一起。
西元1780年2月20日。大虞光中四年,滿清乾隆四十五年,農曆正月十六。
湖廣積雪已經融化不少,雖然天氣還是挺冷,但已經不耽誤大軍進軍了,莫子布在九江任命瑞恩斯坦為主師,率五萬大軍開始西進。
而在大虞興唐軍出發之前,湖北內部先打成了一片。
自我覺得已經非常容忍,但李潢仍然不識好歲的陳嚴祖,拉著他的兩萬多團練,根本沒對東邊做出防禦,就從長江逆水而上到漢江,浩浩蕩蕩的去打李潢去了。
同時,鄖陽、襄陽的團練,也在當地豪紳的帶領下,順漢水而下夾擊李潢,期望把這個不識好列的傢伙先給收拾了。
這一年多來,興唐軍在九江嚴守不出,給了湖北上下豪紳一股興唐軍行動遲緩,呆頭呆腦的感覺。
在陳嚴祖想來,他有兩萬多人,鄖陽、襄陽的豪強有一萬多人,四萬人夾擊只有一千多人的安陸府,還不是手到擒來。
恐怕等他打破安陸府之後,興唐軍還在九江沒有動作呢。
但其實,莫子布是收到了錦衣衛從烏三娘處得到的情報,知道陳嚴祖他們要去打安陸府,才會在剛過元宵節,就讓大軍出發的。
而同時,李潢這個人沒有什麼軍事才能,但行政能力還不錯,他曾是湖北鄉試解元,自小都是神童,安陸上下對他比較信服。
因此他把兵事放手給下面人,自己只負責安撫民心,竟然還守的不錯。
正月二十一,陳嚴祖所部到了安陸府城鍾祥後發動強攻,出人意料竟然久攻不下。
於是,他只能急令鄖陽、襄陽的隊伍南下。
而這支軍隊也「不負眾望」,他們中差不多三成都是由混元教徒組成,
其餘不是混元教徒,但最底層的小土豪們,也大多跟混元教有勾連。
混元教,除了教主宋之清外,其餘掌握兵馬的高成功、齊林等人都在軍中。
他們一路南下,基本就是一路搶著走的,不知道多少民房被毀,民眾被殺,各地百姓甚至聽到襄陽兵來,不管見沒見看人,都會迅速往山上躲避。
這倒不是說信了教的就會變成惡魔,實際上沒信混元教的也一樣。
在這個人口大爆炸,人多地少極度貧困的當下,對於生產物資的爭奪,
已經到了幾斤麥子、幾碗米都值得頭皮血流的地步了。
而襄陽團練南下的暴行,又激起了安陸百姓的憤怒,李潢的預言,以一種痛苦的方式得到了驗證,安陸府城的百姓因此更加同仇敵氣,拼了命的守城。
幾乎在陳嚴祖拿不下安陸的同時,大虞西征軍到達武昌縣(鄂州),當地留守的兩百多團練早就跑光了,武昌縣不戰而下。
隨後第二天,西征軍先鋒黃金財(黃旺財)到達黃州(黃岡)準備開始進攻。
陳嚴祖在這種江邊重鎮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他加固了城牆,囤積了二十萬石的糧食,還開挖了一條新的護城河,在城外修建了四個堡壘。
並留他的妹夫鎮守,守軍足足有四千人。
但是,這並沒有什麼卵用,湖北綠營的最大的特點,或者說缺點,那就是湖北被長江貫通,綠營中連馬隊都有,卻沒有水師。
因為湖北的長江道的水師,上游由荊州旗營水師負責,下游由江西九江鎮水師營負責。
現在荊州駐防八旗撤走了,戰船跟著他們走長江、入漢江充當了運輸工具,到達襄陽後,戰船的火炮被拆下來拉走,船隻也基本發賣了。
至於九江水師們了,早就全部落入了興唐軍的手裡。
也是,黃金財根本不用從正面進攻,直接走水路繞過黃州,在西北渡口登陸,然後掉頭回來夾擊。
而黃州城的團練根本沒想到興唐軍來的這麼快,等到黃金財在黃州城西北丘陵架起大炮猛轟之後,守軍立刻做鳥獸散,棄了黃州城四散而逃。
正月二十八,大軍繼續沿江逆水而上到達武昌府,此時還沒有武漢這座城市,湖北省會是武昌府,與漢陽府隔江對望。
這裡防守還不如黃州,因為湖北團練定下的策略,就是在黃州(黃岡)
抵擋興唐軍,堅持一段時間後就要好處,好處到手就投降。
是以,他們在黃州還裝模作樣做了一些防禦,而武昌和漢陽兩府基本就是空城,興唐軍幾乎不戰而下。
這一路摧枯拉朽而來,瑞恩斯坦也沒想到能這麼順利,他也基本摸透了湖北團練的水平,於是立刻召開軍議。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我們走的快,完全可以在湖北團練反應過來之前,突襲他們。
葉將軍,請你留守武昌府安定地方,我帶兩千騎兵趁夜突襲安陸府的團練主力。」
葉憲純聞言點了點頭,瑞恩斯坦的安排是沒毛病的,雖然他是副帥瑞恩是主帥。
但是瑞恩卻是一個大金毛,要是他留守的話,不但無法給武昌府帶來安全感,恐怕還會把普通百姓嚇壞。
「不過兩千騎兵只能突襲成功,無法大規模殺傷和驅趕,可再請俞軍門率五千步軍強行軍跟上。」
俞軍門就是俞金鰲,當初他以江南提督反正,被改任了安徽提督,現在也率安徽鎮軍五千隨同進軍。
「好,那還是按照原定計劃來,先擊敗陳嚴祖手中的湖北團練,大軍到安陸府就不向北了,而是調轉路線向南,徹底消滅陳輝祖的湖南團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