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779年10月22。大虞光中三年,滿清乾隆四十四年,農曆九月二十遇羅八個月的內亂,終於來到了結局。
看起來聲勢浩大的叛亂,在平叛大軍壓境,特別是叛亂者知道大軍只用四個月就幹掉荷屬東印度公司之後,就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結束了,他們根本就升不起一點的抵抗之心。
究其原因,還是暹羅這個國家與中華的牽扯太深了。
泰人和華人混血了超過四百年,別說現在,就是在後世中華經歷了百年苦難歷史後,曼谷都還有起碼七成的人擁有華人血統。
更何況,泰人自身也是從雲南南下,以傣族為主體的中國移民。
至今泰北清邁一帶的泰阮人還保留了大量傣族習俗,是一個介於傣族和泰人之間的族群。
可以這麼說,暹羅這個國家從血統和文化上來找,其實就是下南洋的傣族人和下南洋的漢族人組成的國家。
這使得暹羅比緬人、孟人、高棉人等等更容易接受來自中華的統治。
同時鄭信雖然朝政搞得亂七八糟,但他對百姓還是不錯的。
大量的暹羅百姓,無論泰人、華人還是納真,都從鄭信趕走緬人後實施的輕薄賦、與民休息和組織人力開發湄南河入海口沼澤地的政策中受益。
大量的潮汕百姓南下,也帶來了漢地先進的農業技術,使得暹羅的糧食產量快速增長,底層生活比起阿瑜陀耶時期上了一個檔次。
所以,這次的動亂,說白了就是鄭信身邊的潮汕大族和大豪商挾裹住了他,而原本阿瑜陀耶王朝的遺老遺少和被排擠的泰人及其他族裔貴族,又不滿權力受損而挑起的叛亂。
除了最開始在阿瑜陀耶城當挖寶工的那些人以外,對其他底層百姓的波及並不多。
這甚至都不能說是泰人對華人的暴動,而是實實在在的利益集團衝突。
因為連叛亂的通,實際上都是個三代華裔。
他的外公是阿瑜陀耶城的泉州同鄉會會長,他的妹妹嫁給了在暹羅的泉州大族陳家子弟,跟隨他的,也有很大一批可以算作是華人的父系納真。
哪怕是歷史上也一樣,只不過從鄭信時期的唐主泰副,變成了華人選擇歸於遙羅,徹底本土化。
所以這種沒有深厚群眾基礎的叛亂,註定只會是一場鬧劇。
濃煙還在升騰的吞武里北門,鄭信被披耶尖竹汶和千餘士兵保衛著從城內撤了出來。
至於城內的叛軍,朝廷大軍還沒開始進攻他們就已經開始內亂。
等到朝廷大軍架設浮橋通過穿城而過運河的時候,已經有城內百姓和想要活命的叛軍打開城門跪迎王師了。
是以,戰鬥根本沒怎麼打,平叛大軍入城入的相當輕鬆。
現在城內到處冒火冒煙,地上隨處可見三三兩兩的戶體,大多是叛軍自相殘殺而導致的。
整個平叛最大規模的戰鬥,則發生在吞武里城東北二十公里處的民武里城,從城內突圍出去的披耶柯叻六千多叛軍在這裡被追上。
這位通的族侄披耶柯叻被陣斬,六千多叛軍被打死七百多人,俘虜三千多,還有兩千多人逃跑,正在追捕。
「兄長,信,真是無顏來見你,見江東父老啊!」鄭信看到莫天賜,頓時就有些崩潰。
莫天賜拉著他的手,拍了拍肩膀,「人沒事就好,如今子布做的好大事業,全南洋,全天下就要是我們的了,咱們這些長輩,看到子孫如此出息,
什麼都應該放下了。」
鄭信還待再說什麼,就聽到衛兵來報,說是在暖武里逮住了通。
沒等多少時間,北面塵土飛揚,朱文接非常興奮的策馬跑了回來。他身後的馬車上,五花大綁看一個面色慘白的人,不是通還能是誰。
『太上皇,叛賊之首,昭披耶卻克里通,已經被末將擒拿,如何處置,
請太上皇定奪。」
莫天賜大喜,遙羅叛亂集團能統合所有不安分份子的,就只有這個通了,他其實跟我們莫大皇帝一樣,也是個縫合怪。
通是母系納真,天然就能吸引納真靠向他,家族是阿瑜陀耶王室旁支,
在泰人中有不小的聲望,他的外公和妹夫是泉州人,能吸引非潮汕系的華人。
他的老婆是孟人出身,對除開泰人的其他民族有吸引力,他連襟汶納所在的家族是波斯後裔,對定居暹羅的幾個阿拉伯、波斯家族也有不錯的吸引力。
可以說,整個遙羅就再也找不出來這麼一個人了,有通這麼縫合的,沒有通的見識和能力,比通能力強的,沒通這麼縫合。
沒了通,哪怕還有人對漢化不滿,但也沒本事召集這麼多人鬧事了。
是以,莫天賜只考慮了幾秒鐘,就把手一揮。
「即刻斬殺,永絕後患!」
鄭信嘴巴張了張,他有點想說幾句什麼,但沒有說出口。
通被土兵從五花大綁的馬車上提溜了下來,一根粗粗的大棒猛地掃過,
直接把他的膝蓋打碎了。
通疼的滿頭大汗,噗通一聲就跪在了湄南河邊,他咬著牙,硬是一聲不嘰。
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到了最後關頭,通拼命向左側扭過頭,正好與看向他的鄭信眼神一碰。
那一剎那,無數兒時一起嬉戲遊玩,學文習武的畫面隨著吞武里城的黑煙,一起撞進了他們的腦海。
「信,看在奇的面上,一定要讓欽長大,哪怕我在地府受罪,也會為你念經祈福的!」
鄭信眼淚都下來了,他沒有回答,轉頭便開始向東而去。
倒是子手不耐煩了,他見通還要說話,飛起一腳猛地踢在通的嘴上,
「撲你母,要死了話還這麼多!」
說話,子手舉起大刀,一刀就把通的脖子給斬斷,大大的腦袋飛上半空,只剩下無頭的屍體在地上抽搐了兩下。
等到鄭信走遠了,莫天賜看著遠處的吞武里城,略顯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狠辣的神色。
「組織義民,圍繞吞武里五十里範圍內大搜捕,所有參與叛亂的泰人盡殺。
各將官按照事前分派,各帶部下分赴各地,把汶納家族等同的波斯人,
印度人、孟人家族全部剷除!
納真拘捕起來一個個審問,凡是全程參與的送廣州有司審判,半路加入和被挾裹的,咱們就在吞武里公審,該殺就殺,該流放就流放。
鄭聰禮、黃古、陳森、林武這些潮佬領袖也全部押回廣州去受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沒那個能力幫鄭王治理好暹羅,偏偏還要把持朝政。」
又是一個精準的命令,暹羅和爪哇島的那些人可不同,這裡肯定不能像對付爪哇土著那樣,但叛亂又不可能不殺一批人。
所以直接就區別對待,純泰人和西亞來的定居者,肯定是全殺,華人,
哪怕就是納真,也要依律辦事,規規矩矩明正典刑。
而且暹羅是一個高度發達的奴隸制社會,是存在大量奴隸的。
也就是說,在目前的遙羅薩克迪納制下,全遙羅四百二十萬人,自由民以上的,應該不足八十萬。
其餘三百多萬全部是各種奴隸,包括種地的農奴,會技術的匠奴,打魚打獵的等等亂七八糟行業奴隸,
這樣的,你再怎麼牽連,也牽連不到他們身上去,哪怕是跟著拿過木槍短刀,也沒必要殺,因為他們是聽主人的,自己並沒有任何的主觀意識。
農曆的九月二十到二十三,莫天賜親自在吞武里主持,一共處死了以鑾索拉、乃烏等為首的阿瑜陀耶老貴族泰人三十七家,合計一千六百餘人。
孟人叛亂者三家,合計四百五十三人。
汶納等為首的西亞家族九家,合計兩千一百人,這些來自西亞的傢伙,
好多表面皈依了南傳佛教,但文化和家族還是在按照天方教的模式,是以家族丁口特別多。
殺完了這批人,整個暹羅的情況,就基本安定下來了,莫天賜親自坐鎮吞武里,開始給莫子布寫信。
因為接下來的事,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這暹羅到底哪些地方直轄,哪些地方分封出去,鄭信就算不再掌權了,
但遙羅是不是得給他幾個几子留點封地,這都是只有莫子布才能決斷的。
南都,承天廣州府。
莫子布已經準備帶著朝廷北返了,他來到廣州已經十個月,該處理的事情也處理的差不多。
今年氣溫下降的很快,莫子布害怕一旦下起大雪把他隔在嶺南,所以準備早一點北返。
而且此次回去,他不準備一截一截的坐海船,而是準備直接穿江西境內北上,順便到九江前線鼓舞軍隊。
滿清不是任命陳輝祖為湖廣總督嘛,但是呢,陳輝祖一直待在家鄉湖南當土皇帝,美得不行,根本不肯動身到湖北。
只讓他弟弟陳嚴祖帶著幾百湖南民團做親兵,到了武昌府後就照貓畫虎在湖北也開團練。
不過陳輝祖壓根想像不到,他這弟弟比他還貪,陳嚴祖一到湖北,就接到滿清命令,讓他籌集一筆糧草,並徵調民夫幫助荊州駐防八旗北上撤到河南。
若是一個正常人,聽到這樣的命令一定會大驚失色,因為這明擺著是滿清要跑路,把他們扔在湖北了。
但陳嚴祖沒想到,他反而極為高興,因為荊州駐防八旗也是圈了地的,
在全湖北有二百多萬畝土地,而且還全是上好的水田,他們一走,這簡直等於天降橫財啊!
於是,陳嚴祖一邊在湖北強征錢糧和民夫,鬧得天怒人怨,一邊忙著大肆接收荊州旗人離開後的土地。
連武昌府東邊的門戶武昌縣,也就是後世的鄂州市,都交給手下將領去鎮守。
他手下的將領都是從湖南拉出來的民團首領,人生地不熟,語言半通不通,為人比陳嚴祖還要貪,搞的武昌縣防禦沒準備多少,全境烏煙瘴氣。
錦衣衛北鎮撫司的旗手偵查到這種情況後,立刻匯報了上來。
同時李獻文負責在應天府組建的京營十二軍後五軍建設,已經基本完全,蘇皖贛三省的鎮軍也基本恢復完畢。
逆水而上先打武昌,拿下湖北再把湖南包餃子的時機,已經基本成熟。
這就叫做體量的優勢,經過差不多一年的恢復,大虞已經能在南洋支持一場與英屬印度大戰的同時,還發動針對滿清的軍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