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陀羅摩寺外,槍炮聲一陣陣的響起,以至於在正殿中,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一切都跟披耶尖竹汶說的一樣,當莫天賜公布誰能保護鄭信,誰就能獲得赦免之後,這些根本就不堅定的遙羅叛亂者,很快就自己亂了起來。
特別是當他們發現通不見了蹤影,家眷被送到因陀羅摩寺,並且因陀羅摩寺中還出現了幾百本應該被關押起來,主要由華人組成的原吞武里城防軍之後。
先是披耶柯叻想率軍從吞武里城走出,結果被鑾索拉阻止。
這位以城防重要為理由不給他開門,而只想跑路保命的披耶柯叻,當時命令軍隊砍殺守城的鑾索拉手下變民。
沒多久城內的披耶調又和乃烏所在汶納家族打了起來。
因為披耶汕之所以會叛變,是因為汶納家族對他許下了承諾,事成之後,會把春武里、羅勇和尖竹汶,也就是泰國東南部全部交給他,
結果,現在連通都跑了,一切美夢全部破滅,披耶汕幾乎已經陷入了癲狂之中。
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大量的各種勢力想要搶走鄭信保命,有些乾脆就是有私怨,就在這個大兵壓境的重壓下,直接崩潰了。
「派,這些年我做了很多錯事嗎?」鄭信看著披耶尖竹汶這個他曾經的象奴,很是蕭索的問道:
「為什么子布的大軍都還沒進攻,通這些人都開始內亂了,他們既然這麼害怕為什麼還要叛亂?」
為什麼要叛亂,不就是因為他們利益受到了極大損害嘛。
「王沒有錯。」披耶尖竹汶緩緩搖了搖頭,「或者說,最大的問題不在王。
而是在於從一開始,我們的路線就錯了,王的身邊全是潮汕人,而他們並不足以幫助王治理整個國家。
相反大皇帝,他從一開始就是以建立一個南洋華人互幫互助,消洱隔王國為目標,且一直為此努力。
所以,王的潮汕人不足以協助王掌握整個暹羅,同時又因為過於排外,
而導致其他族裔,並不願意為王效命。」
披耶尖竹汶其實說的很委婉了,實際情況就是鄭信不善於處理與身邊人的關係,缺乏一個帝王的視角。
他既不能對潮汕人說不,無法拒絕最開始那些給他天使輪投資的潮汕大豪商、大家族各種要求。
同時又狠不下心把事情做絕,直接讓很多不滿的泰人在物理上閉嘴,導致反潮汕的力量,得以不斷在通、披耶汕、汶納家族這樣的人身邊匯集。
鄭信緩緩點了點頭,這大半年來,他與之前相比,老了很多,四十五歲的人看起來像六十五歲一樣。
他聽的出來,披耶尖竹汶是在給他留面子,「派,你也成長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打仗就知道往前沖的不要命了。
這暹羅我是治不好了,只是不知道它的未來會如何?」
披耶尖竹汶看著鄭信,聽出了這位遙羅王心裡還有著淡淡的不甘心。
「達信,暹羅的未來,全在大皇帝,但是並不難猜。
泰人與華人混血三百年,原本如同蠻荒的土地,已經成為了富庶的樂園納黎萱大王和鄭王您的驅逐緬人復國,都是依靠天朝之力,沒有天朝擊敗緬人,暹羅人的命運,恐怕比孟人,甚至比占婆人還慘。
所以,在這天朝大虞要與泰西諸國爭雄的時代,到了天朝為他們的「投入』獲取收益的時候了。
泰人將會變成華人,以後會成為廣佬、福佬、潮佬、客家佬這樣的華人分支。
這是誰也沒法改變的事了,大皇帝不會允許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染指這裡的。」
鄭信沉默了,這麼說來,泰人和幾百年前就下南洋沒法追溯祖先姓氏的納真,將變成漢人的一支。
能追溯祖先以及下南洋時間還短的,將直接回歸本來的身份。
既然這裡的人完全變成漢人了,就肯定不會讓一個王掌握此處,至少也是吞武里等大城市朝廷直轄,其餘地方被分給各個封臣。
「通呢,他始終會是個禍害。」鄭信輕聲問道。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現在已經被逮住了,就算出了意外,大皇帝也不會放過他的。」
說完,披耶尖竹汶看了鄭信一眼,真心實意的勸道:「王,去廣州吧,
和王后他們團圓,只要有皇后在。
不,就算沒有皇后,以大皇帝的為人,您也是一輩子榮華富貴享受不盡,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鄭信沉默半響,望著正殿的佛像,聽著外面的槍炮聲,終於點了點頭,
嘴裡嘟囊道:
「結束了,暹羅國的命運就在此終結吧!」
披耶尖竹汶說的沒錯,通已經被圍住了,瞬間湧來的巨大危機,讓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靜與判斷能力。
出城時他想過,有可能外面會有平叛軍隊的攔截,但同時心裡又抱著僥倖,他覺得平叛軍不一定帶了騎兵,也不一定會來的這麼及時。
在通的內心深處,他是相信披耶尖竹汶那八真二假的鬼話的。
結果,剛從北門出去不久,通就發現他被一股二十餘人的騎兵,給吊住了尾巴。
他安排人去驅逐,去少了根本不管用,這些騎兵有最好的燧發槍,一人配了兩把手,人少了完全打不過。
去多了這些人就不會跟你作戰,而是選擇分兵繞道,主打的就是個甩都甩不掉。
等到了吞武里以北十二公里的暖武里城時,連前面都有騎兵遷回過來,
天色已晚,通也只能暫時在此休整。
他五百人只有五十匹馬,人家兩百多人有七百匹馬。
這些兇狠的騎兵,不斷分兵圍追堵截,就跟狩獵大水牛的狼群似的,這讓通和他的土兵們極為疲憊。
其實北河中衛指揮使朱文接比通還緊張,他就怕通不在隊伍中,因此他手裡有四百騎,但跟著這支大部隊的只有兩百餘騎。
其餘一百多騎呈扇形在外面十五公里上下散開,不斷搜查可疑人群,就是為了不讓通悄悄脫離隊伍走掉。
哪怕是現在,朱文接已經基本確認通就在暖武里城中,他還是放了一百騎在方圓十里範圍內搜查。
「等到夜間分散突圍吧,現在是沖不出去了,騎兵太顯眼,只要一有戰馬出去,他們就會拼命攔截。」
遇羅這地方,養馬實在太貴了,特別是在這個時代,別說獸醫,人的醫療條件也就那樣,養馬的成本和損耗,就更大了。
所以全吞武里城,所有的馬匹加起來也不過一二百匹。
通跑的突然,不敢大肆收集,導致他只有區區五十匹馬,連護衛他跑路都做不到。
那就乾脆等到天黑趁夜出擊,他熟悉這周圍,非常容易潛伏下去。
只可惜他的對手,比他想像的更看重他,要知道,平叛大軍南下的時候,皇帝是親口交待,通與芻知兄弟,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
時至傍晚,圍城的軍隊還猛然增加了,漫山遍野無邊無際。
「起碼有五千人,甚至有八千人,這些傢伙都不去圍攻吞武里的嗎,怎麼全部到這來了?」
聽到魔下軍官的質疑,再看看他們驚懼的樣子,通萬念俱灰,他突然覺得,就算是回到東吁,也不一定就安全了,且芻知還不知道如何了呢。
「請昭披耶卻克里回話,太上皇帝並不想濫殺無辜,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
伴隨著馬蹄聲,幾個騎兵出現在了暖武里城外。
其中好幾個通都認識,都是曾經投靠過他,但等他們鬧出叛亂後,又從吞武里逃走的母系納真。
「最了解你的,一定是你的敵人,他知道誰才是禍亂之源!」通長嘆一聲,這是在確認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城裡面啊!
「昭披耶卻克里在此!」通朝著城下大喊一聲,「大皇帝還是這麼謹慎,一旦出手雄獅搏兔也用全力。」
喊完之後,他轉身看著大多面如土色的官兵們說道:
「開門吧,他們有大炮,我們根本撐不到晚上,但願我的命,能讓你們得到寬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