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澤其實已經跟浙江提督陳杰,接觸過好幾次了,他之所以這麼冒險,是因為他心裡有著一股不甘心的火焰。
陳秋澤的六世祖,就是夏完淳的師傅陳子龍。
在明末,陳子龍是江南知名的儒學大家,為人豪俠,能著兵書,是難得的文武雙全人才。
只可惜,時局敗壞,不是他能挽回,最後兵敗投水殉國。
而華亭陳家,原本是江南大族,在支持陳子龍抵抗滿清後,族人凋,
開始飛速衰落,甚至陳子龍一脈的傳續,都受到了威脅。
陳子龍的兒子陳疑,孫子陳錫璜都年少早卒,重孫子,也就是陳秋澤的祖父陳世貴,更是遺腹子出生。
這樣的後繼無人,更加重了華亭陳家的衰落,一直到了陳秋澤這一代兄弟姐妹才終於多了起來。
可是陳秋澤卻更痛苦了,因為嘉定陳氏此時已經衰落到連秀才都不能出,由原本的簪纓之家變成了農戶。
陳秋澤讀了幾本書,但越讀,他越是痛苦。
因為隨著他的視線越來越廣闊,他發現昔日那些屈膝滿清的家族,現在照樣高官坐得,家族輝煌鼎盛。
而他們嘉定陳家,已經敗落至此,陳秋澤曾多次發出疑問,祖先的堅持,到底是不是值得?
這份痛苦,伴隨了他十年時間,直到莫子布的出現,他才仿佛找到了答案。
所以來到大虞之後,他唯一想的,就是立功,立天大的功勞,重拾祖先的榮光,讓嘉定陳家,再次成為江南最耀眼的明珠。
陳杰看著對面這個高瘦的書生,他猛地抽出腰間的佩刀,當一聲扔到了書桌之上。
「汝這逆賊,若不是看在同屬家門鄉黨的份上,老夫早就把你斬了。
可給爾活命之機,爾卻不珍惜,今日你要再說半個悖逆之言,我一刀就砍掉你的狗頭。」
陳秋澤內心冷哼一聲,屁的家門鄉黨,這陳杰的家族已經在關外呆了三四代人了,他連閩南話都不會說。
而自從陳秋澤實際上也只會說點粵語,並不會閩南話,是以兩人溝通,
完全都是用官話。
這天下間,豈有隻能用官話溝通的泉州老鄉!
「軍門何必故作威脅之語,您是百戰宿將,吾則抱著必死之心。
這般輕用生死之語,是在看不起我,更是辱了你。」
陳秋澤淡淡的說著,言語非常直接,因為林喬蔭明天就要自陷死地了,
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來跟陳杰繼續拉扯。
「必死之心?」陳杰表示懷疑,「老夫今年四十有八,轉戰萬里,殺過的人比你認識的還多,也不敢輕言必死,你一介書生,憑何說得此等大話?」
「我已經得到消息,杭州將軍額爾德蒙額想要出動杭州八旗兵盡殺杭州之人。
吾祖陳公子龍,乃是光中陛下親自認定的民族英雄。
陳某承祖先榮光,不願拋下這滿城數十萬漢人偷生,今天勸不動軍門,
就準備與我同胞,共死此處了。」
「什麼!」陳杰猛的一下站了起來,顯然他並不知道這個事情,是以哪怕就是陳秋澤在身前,他也有些繃不住。
「此事你如何知曉?」陳杰一邊讓自己的戈什哈下去調查,一邊緊緊盯著陳秋澤。
「將軍不須問這些,反正你的戈什哈馬上就會帶來消息。」陳秋澤緩緩說道,眼晴也緊緊盯著陳杰。
「將軍並非陳漢軍出身,祖上也不是永曆之前屈膝的漢奸,而是無奈隨鄭克爽北上之人,別的漢軍旗在光中陛下那裡沒有活路,將軍卻有。
如今漢興胡滅,已成定局,自東虜在北河全軍覆沒,連阿桂都戰死之後,他們就不可能再守得住這天下了。
將軍難道不知,興唐繼漢復山河的光中陛下曾祖、外祖皆是東寧舊將嗎,徐忠貞王更是漢留元勛之一。
大名鼎鼎的洪門崑崙山,亦是源自東寧總制陳文正公所創的漢留,徐忠貞王也曾受陳文正公差遣。
將軍乃是東寧總制陳文正公同鄉,祖上說不定還有親緣,放到這如今孤忠之後所剩無幾的時候,香火情不可謂不近,
且看如今大虞,多少漳泉豪傑身居高位,將軍不心向自己同胞和鄉黨,
卻在東虜行將就滅之時,為虜效命,難不成將軍還覺得自己此舉能青史留名!」
陳杰呼吸急促了起來,東寧總制陳文正公這幾個詞如同波濤一般,在他腦海里不斷的翻滾起伏著。
有這樣的英雄祖先,誰不會引以為榮呢。
只是陳家自從跟隨鄭克爽屈膝之後,剃髮易服已經五六代人了,加上如今在閩粵越鬧越大的漢留、天地會都是陳永華所創,所以陳家就更刻意屏蔽了這方面的信息。
可是陳杰抬頭看見了陳秋澤的目光,那是一道銳如利劍,倔強中帶著自豪的光芒。
若是沒有初見之下,就被此人的堅毅所打動,陳杰早就把他抓起來了。
當然,南邊大虞的實力越來越強,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
此刻知道南邊的光中皇帝祖先竟然是他祖先的下屬,陳杰心情激盪下,
忍不住說了句。
「吾並非不識好歹,怎奈家人都在關外,我若有變,他們便要盡死。」
陳秋澤立刻更近一步,大聲喝道:「古往今來的英雄豪傑,誰人沒有家人!
忠孝,忠孝,忠在孝之前,若是人人都為孝而弗忠,則天下若何?
此刻這杭州城數十萬人,皆是你我同胞,難道陳將軍就要眼看著他們被鞋子殺死?
退一萬步說,陳將軍固然因此保住了家人,未來光中皇帝復中原之後,
將軍的家人真能保住?
以我對光中陛下的了解,真的發生那種事情,今日杭州官員有一個算一個,通通都會被夷三族!」
陳杰吸氣又吸氣,始終還是有點下不了決心,就在這時,出去打探的戈什哈回來了,立刻在陳杰耳邊說了幾句話。
陳杰猛地瞪大了眼晴,他再也繃不住了,「額爾德蒙額和范建中這倆瘋了嗎?怎能如此畜生!」
「軍門,沒得選了,真讓額爾德蒙額他們把全杭州人殺了,咱們這良心怎麼過得去!」
「是啊,幾十萬人呢,一旦殺起來,咱們只有要麼阻止他們,要麼跟他們一起殺這兩個選項,那還不如現在就反了他媽的。」
「麼房的老爺前些天還來信說,要是大虞拿下了台灣,他們也是要投靠的。」
陳杰身邊的幾個親將都勸了起來,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是陳永華的後人,
現在聽到莫光中的外祖是他們祖宗的屬下,有這樣的香火情,在怎麼可能不心動。
而且陳永華的長子陳夢煒雖然被遷移到了北邊,但幼子陳夢球卻留在了台灣,也就是這些人口中的麼房。
陳杰聽到身邊親近都這麼說,這才下定了決心,他轉過身來看看陳秋澤「你方才說的東寧總制陳文正公,正是在下的五世祖!」
「啊!」陳秋澤這才是被震驚到了,他大喜,「果然是英雄之後,陳軍門,今日救得全杭州人,當不負祖先英名!」
「可是提標三營,在杭州只有一營,且其中還有幾個旗人將官,我能掌握的,只有四百人。」陳杰低聲說道:
「雖然我這四百人都是精兵,但要對抗萬餘旗兵和兩千人的巡撫撫標,
還是力有未逮。」
這確實是個問題,陳秋澤正在考慮是不是讓陳杰跟他們一起去北高峰附近堅守,外面陳杰的戈什哈又來了。
「這位家門先生,外面來了一個你的長隨,說有萬分緊急的事情要報告1
平海門外不遠,范德保有些志志的呆著,他沒有去找浙江巡撫李質穎,
而是直接來找到了陳秋澤,那個試圖找他買滿城情報的,就是陳秋澤。
林喬蔭也覺得太幸運了,他本來抱了必死之心,結果陰差陽錯之下,反倒是子要倒大霉了。
「陳軍門,你是宿將,今次就讓你全權指揮,我和陳兄,都聽你的。」林喬蔭考慮了一下,把指揮權讓了出去。
陳杰震驚的看了林喬蔭一眼,「我初來乍到,星火先生就如此信任我?」
林喬蔭笑著點了點頭,「我從將軍眼中,看到了生而為人的良善與正義。我知道,將軍必不會負杭州這幾十萬同胞百姓。」
陳杰緩緩點了點頭,對著林喬蔭彎腰施了一禮,「星火先生放心,老夫必定不負您這番信任。」
說著,陳杰就開始了部屬,他也不愧是從守備一步步爬起來的武將,其深知滿清虛實,甚至都不用思考,他就立刻拿出了方案。
「杭州駐防八旗早就不行了,鳥槍領催和炮領催保管的火和火炮十不存一。
騎兵的滿洲驍騎一千一百二十八,蒙古驍騎三百七十六人中,別說騎兵了,連戰馬都沒有此數,大多數戰馬都放出去出租了。
一百八十四名前鋒營與他們的官長十六名內委前鋒校,也基本腐朽,跟他們的祖先完全沒法比。
余者箭營大多不能已經不能彎弓,三百餘名步軍旬日也難得一操,上百年沒見過血了。
唯一可慮,就是他們還是有千餘把鳥槍,幾百套布面甲,丁壯更有上萬,若是讓他們列陣,咱這六七百人還是不夠打的。
所以,咱們乾脆就挑一二百精兵,隨范德保進滿城,趁他們熟睡之時,
突入猛殺,四處放火,殺他們個猝不及防。
星火先生,你在杭州城頗有名聲,等我們一殺起來,你就去找杭州城中的大族,把滿人要出來殺人的消息傳出去。
一定要把杭州人的義憤給激出來,困住巡撫李質穎的兩營撫標。
這些撫標大多不是杭州人也是浙江人,他們未必會盡全力,只要他們被堵住,滿城的旗軍,自有我們去解決。」
林喬蔭點了點頭,「好,我這就去,陳軍門你放心,我大虞水師天下至強,等杭州興復,我會讓水師出動戰船,協助你往東北接出家小。」
隨後他又對有些顫抖的范德保安慰道:「這位老哥,你放心,這次你做了這樣大的好事,立了這麼大的功勳,聖上一定會讓你重新成為一個光榮的漢人的。
未來再也不用當奴才,再也不用被困在這小小滿城的方寸之間,說不定萬歲爺還會賞賜你一個爵位,以後你想去哪就去哪。
聽說你的兒子極為聰慧,此間事了,你讓他跟著我進學,未來定然有部堂的前途!」
本來一直在顫抖的范德保聽到林喬蔭這麼說,終於冷靜下來了,想到未來的好日子和兒子,他狠狠的一點頭。
「小人明白了,今後就跟著林先生了。」
天色尚暗,只有一點蒙蒙亮光,額爾德蒙額和范建中就已經起來集結隊伍了。
不過拖拖拉拉了半個小時,各個領催、小校到處催促,原定的一萬兵丁,也只集合了三四千人。
范建中忍不住打了個呵欠,「主子爺,先就這些吧,讓這些人先見血,
其他人總會慢慢過來的。」
「不像樣子,要是在祖宗那會,腦袋都砍了多少個了。」額爾德蒙額極為不滿,嘴裡嘟嘟囊囊著:「把外面的一錢漢都押進來吧。
23
范建中聞言擺了擺手,身邊一個哈欠連天的旗語兵,無精打采的揮了揮三角紅旗。
又過了好半天,才聽到大校場營門被打開的吱呀聲。
二十幾個穿著綠營兵衣服的撫標標兵,押解著快兩百『一錢漢」走了進來。
一個前鋒校穿看祖先的布面甲,本來想裝出一副威嚴的樣子,但可惜,
他祖宗至少有他兩個大,這套布面甲也沒有改小。
以至於他不像是穿了盔甲,而是像裹著一床棉被,看起來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喲,這李質穎還挺實心辦事,找了這麼多人來呢!」
前鋒校滿洲正黃旗出身,在他眼裡李質穎這種漢軍正白旗就算當了一省封疆,那在旗中的地位也比他低。
不過,他看了一眼後,突然就覺得有些不怎麼對勁,因為這些押進來的一錢漢各個虎背熊腰,怎麼看也不像是押送進來的「豬羊』啊!
他正要喝問,陳杰的親兵點頭哈腰的走了過來,前鋒校看到這熟悉的諂媚笑容,頓時警惕盡去。
就在此時,親兵猛地上前,拉住這前鋒校的手猛地往自己懷裡一拽,右手迅雷般捂住他的嘴巴,把他往地上一按。
拉人的手裡忽然出現一把短匕首,對著前鋒校布面甲脖子前的小縫隙,
一下就捅了下去。
「殺!」陳杰低吼一聲。
要時間,兩百多人突然摸出大刀長槍,分散著向校場中的旗人撲了過去。
而這些剛被從熱乎被窩裡面拉起來的旗人,好多都還沒搞清楚情況,有人甚至長刀都捅進腹部了,劇痛傳來的同時,他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
轟!』陳秋澤拿著兩顆炸彈,快速的扔了出去,在校場正中集合的旗人頓時被炸倒了一大片。
他們這才知道壞事了,但他們被炸後不是反抗,而是嚇得沒命亂跑。
這些人根本就不是軍人,就是一群被圈養起來的小市民而已。
投完炸彈,陳秋澤極為興奮,他大聲命令著,周圍的十幾個士兵與他排成一排。
根本就不用追擊,自然就有旗人哭豪著沒頭沒腦的撞過來,他們只需要朝前捅刺砍殺就是。
這三四千旗人,如同炸窩的螞蟻,沒人想著反抗,個個都驚叫著,呼朋喚友向著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其實他們要反抗也無能為力,好多人手裡拿著的還是鳥槍呢。
陳杰武進士出身,雖然四十八歲了,但還是非常悍勇,他手持一把大刀,和幾十個親隨衝進人群中就開始砍殺。
左邊一刀劃開了一個乾的肚皮,右邊一刀就砍掉了半個肩膀。
一個雄壯的蒙八旗大吼一聲,他想要奮力反抗,但是卻被周圍的逃竄的身影推的站都站不穩。
陳杰在遠處看見了他,把大刀往地上一插,取出弓箭,哚哚兩箭飛出,
非常精準的射中了這個蒙八旗壯漢的面目。
壯漢悽厲慘叫著,捂著臉,帶著隆隆不甘倒下了。
「順著他們的屁股追,不要正面阻攔!」陳杰大喝一聲,一瞬間他有一種錯覺,這些旗軍怎麼比西域的纏回還弱,完全都不知道反抗。
他是聽說過江南旗人弱,但是沒想到弱到了這個地步。
陳秋澤也有這個感覺,他拿著一桿不知道從哪撿來的長予,追著一大群驚慌的背影猛扎。
他一槍把一個瘦高的身影扎倒,鋒利的長矛穿透了他的腰子。
這傢伙手裡拿著一把短刀,卻仍然不反抗,甚至都沒敢回頭看陳秋澤,
而是匍匐在地上邊向前爬邊慘叫。
陳秋澤大喝一聲,再猛的一攪,這個旗人更劇烈的慘叫一聲,終於抽抽兩下不動了。
咚咚,他身邊又跑過一個留著長辮子的人,陳秋澤看都沒看,又是一槍扎了過去。
這次他們來突襲的人都剪了辮子,因此非常好辨認。
阿也!』長辮子痛苦的慘叫一聲,陳秋澤捅穿了他的腹部。
劇痛使得這個長辮子爆發出了驚人的力氣,他緊緊抓住陳秋澤槍桿,不讓陳秋澤抽出去,滿是鮮血的嘴裡,不停阿也,阿也的痛苦叫著。
這時,又一個拿著刀的辮子從陳秋澤身邊跑過,陳秋澤心裡一驚,長槍抽不出來的他現在沒有了武器。
「!』電光火石之間,陳秋澤本能的大喝一聲,辮子被嚇得的一聲就跳了起來。
他連陳秋澤的樣子都沒看清,膝蓋一軟,噗通一聲又跪倒在了地上,手裡的刀也當唧一聲掉了。
陳秋澤大喜,飛快撿起辮子的長刀對著他的胸膛就是一刀捅了過去,噗璧一聲,鮮血一下就飈了出來,噴了陳秋澤一身。
而這個辮子,直到被捅穿腹部倒下之前,都還保持著跪姿,他雙手高舉,好像是在求饒。
陳秋澤抬起頭一看,這時他才發現,他已經與同袍跑散,黑乎乎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來了。
但他連續殺了三四個人之後,膽氣頓生。
陳秋澤從已經死去的長辮子身上抽出長槍,又從另一個辮子胸膛上抽出長刀,再對著他脖子狠狠一桶。
補刀完畢後,繼續向前搜索而去。
「眶當!』轉了幾圈,陳秋澤一腳端開一個柴門,門口後一個想要堵門的精瘦男子,被連門帶人一起撞翻在了地上。
他驚恐的看著陳秋澤,屋內則傳來了婦孺驚恐的叫聲。
陳秋澤有點想退走,但瘦高男子聽到妻女的驚叫頓時有些應激了,他撿起一根大棒朝陳秋澤砸了過來。
陳秋澤無名火起,迅速躲開木棒,抬手一桶,瘦高男子慘叫一聲,身體被掛在長槍上一抖一抖的。
陳秋澤抓住槍桿一拉,然後一腳端過去,把瘦高男子從長槍上端掉,就像是端掉一坨垃圾一般,只留他在地上緩緩抽搐。
溫氏兄弟沒有跑散,他兩配合非常到位,弟弟一手藤牌一手長刀,兄長拿著一對烏鐵錘。
他們逐個屋子搜索,他們可不是陳秋澤這樣的豪俠,他們是殘忍的海盜。
端開門的瞬間,溫大狂吼一聲,一錘就將一個男子腦袋錘開了花。
「阿瑪!」一個小旗人慘叫一聲,溫大再猛地上前一個大飛步,當頭一錘帶著風聲砸了下去。
小旗人僵直的一抽,滿頭血紅的倒下了。
屋內傳來了壓抑著的悽厲哭聲,溫二殘忍的一笑,把一罐桐油扔了過去,隨後抽出火摺子點燃。
這種全是木柴搭建的房子,頓時猛烈燃燒了起來。
然後兩個殺神就在外面等著,凡是經受不住從屋內出來的人,不管是什麼人,兩人你一刀我一錘,直到殺的再也沒有出來為止。
「哚!』一聲清響,陳秋澤如有神助的一彎腰,一根箭矢插著他耳邊飛了過去。
「小灶西!」回過神來的陳秋澤大怒,提著長槍就飛奔了過去。
這個穿著布面甲的箭營領催想要再射第二箭,可是極度驚慌下,他手抖的根本上不了弦。
「喝呀!」陳秋澤一槍捅到領催的布面甲上,發現根本捅不進去,但他蠻勁上來了,握著長槍不妨,推著這個領催不停往後。
槍頭其實已經刺入了到了領催的皮肉,驚慌之後,領催也只能扔掉弓箭,狠狠握著槍桿,不讓槍頭真的扎進肚子裡面。
兩人一人猛推一人猛退,很快就摔倒在了地上,領催機靈的一滾,把長槍壓在了身下,同時左手在陳秋澤臉上猛抓。
陳秋澤被他抓的麵皮和眼睛一陣火辣辣的,兩隻手也往領催的眼晴扣去兩人互相挖得對面臉上一片血紅,人也在地上交纏在一起,都想把腿搭在別人身上取得優勢。
翻滾了兩圈之後,陳秋澤已經拼殺兩刻鐘了,體力不濟被領催騎在了身上,情況非常危險。
可就在此時,領催一個不妨,竟然把右手扣進了陳秋澤的嘴裡。
陳秋澤大喜,顧不得那種腥臭,猛地下口咬了下去。
「!」領催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他感覺自己右手手指頭都要被咬斷了,左手不自覺的放開陳秋澤的手,就要來砸臉,
可劇痛之下,雙手雙腿的壓制力沒有那麼強了,領催這麼一放,陳秋澤的兩手就空出來了,他往腰間一摸,一把手出現在了手裡。
砰!』黑煙伴隨著火光一閃,領催觸電般抖動一聲,難以置信的看著陳秋澤,緩緩撲倒在了他身上。
管你什麼甲,肯定擋不住手當胸開火。
陳秋澤翻身一拱,把領催從他身上拱了下去,嘴裡吐出了一坨領催的手指肉。
「阿瑪,阿瑪,你殺了我的阿瑪,阿瑪你醒醒啊!」
領催倒下去不久,陳秋澤剛把刀拿起來,一個穿著青袍,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十四五歲少年,就從屋內沖了出來,他抱著領催的屍體豪陶大哭。
陳秋澤看看這個白皙的小子,甚至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書香氣,
陳秋澤遲疑了一下,正要轉身離開時,他突然想到,夏完淳犧牲的時候,也就這麼大吧。
他不再遲疑,大吼一聲,一刀就把這個細小的脖子斬斷,帶著辮子的頭顱飛得老遠。
「祖宗,夏完淳公,兒孫給你們報仇了!」
陳秋澤仰天大喊,轟的一聲,九天之上一道紫色閃電轟擊而過。
天地終於亮了起來。
而在此時,滿城的動靜,終於把杭州這座城市驚醒了。
林喬蔭讓人打著紅底金日月大旗,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杭州城中,本地的大族和早就被滲透的衙役、城狐社鼠都被動員了起來,
不一會,光中皇帝的天兵,漢人的大兵已經進城消息傳遍了全城,到處都在傳說,光中皇帝的兵白盔白甲,來給魯監國報仇了。
聲浪越來越大,經過林喬蔭一年的工作,舟山的光復,使得很多杭州人開始相信,漢人自己王朝要回來了。
林喬蔭割掉了他早就想割掉的辮子,端起滿滿一碗酒,看著眼前被動員起來的各行各業首領。
「諸君,漢家天下就要回來了,該是我們立功的時候到了。」林喬蔭喝完酒,把酒碗猛地摔到了地上,碎片四濺。
「手持鋼刀九十九!」林喬蔭大喊一聲。
「殺盡胡兒方罷手!」各行各業的首領們也大喊一聲,共飲了這碗酒。
他們原本或許對林喬蔭若即若離,有好處就拿,沒好處就在邊上看著。
但是這次,光中皇帝的文都已經傳到了杭州,滿城的旗人也要出來殺他們了,所有人都沒了選擇。
「韃子殺人了,韃子從滿城出來殺人了!」一個坊老提著銅鑼眶當眶當的敲響了。
「什麼?」鐵匠鋪的趙大憤怒了,「他們還想殺我們杭州人,還想搞揚州十日呢!」
「韃子殺人了,韃子從滿城出來殺了,你們都跟著我,拿上武器殺回去!」
趙大還沒怎樣,他的師祖,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鐵匠出現了,他威望極高,振臂一呼,頓時好多徒子徒孫都聚攏了過來。
這就是林喬蔭和陳秋澤的功勞,他們在廣州受訓的時候,莫子布特意指示他們,在杭州要注意發展鐵匠、屠夫、苦力、碼頭搬運工這樣有膽氣又有組織的從業人員,甚至可以藉助他們已經有的行會,來動員人手。
「把辮子剪了,把辮子剪掉,不然認不出來人!」有人喊叫著,遞過來一把剪刀。
「師祖,真要去殺韃子嗎?」趙大稍微有些遲疑的問道。
鐵匠師祖哈哈大笑,「殺,怎麼不殺,老子還想當光中皇帝的大官呢!
說罷,老師祖帶頭剪掉了頭上的辮子。
「我就是星火先生,天兵即刻就到,諸君隨我誅殺子,迎天兵入杭,
以後個個都是新朝的功臣,大漢民族的英雄!」
林喬蔭令人高舉紅底金日月大旗,露出真面目,穿行在一群鐵匠、殺豬匠、城狐社鼠頭目面前。
「殺韃子,做高官,興漢家!」所有人都興奮起來了,他們舉著各種武器,在林喬蔭的帶領下,向著離滿城不遠的浙江巡撫衙門跑去。
一路上,越來越多的人被狂熱氣氛感染,到處都在有人豪叫鼓動去滿城殺韃子。
一些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單純就是被氣氛感染,就跟著混到了隊伍裡面。
而到了隊伍裡面,就有人遞上剪刀,「快把辮子剪了,不然一會把你當韃子殺了就冤死了。」
人群從各個街道匯聚而來,加入的人越來越多,等到浙江巡撫衙門門口的時候,人山人海起碼好幾萬人,
一隊撫標撫標剛好出現,林喬蔭把手一揮,人群中的骨幹分子,一票內穿廣州打造半身甲的殺豬佬和碼頭工人就撲了上去。
撫標猝不及防,只是稍微退了一下,衝過去人群的士氣一下就起來了。
幾萬人呼嘯著衝過去,兩百多標兵連鳥槍都來不及裝填,甚至腰刀都沒揮動幾下,直接就淹沒在了人群中。
隨後,狂暴的人群直接衝進了巡撫衙門,一路上管你是標兵還是衙役,
甚至是書吏,凡是沒有剪辮子的,直接就被掀翻在地上,隨後被拳打腳踢直接成了肉沫。
衙門左側,巡撫李質穎的弟弟,撫標參將李質樸剛剛從床上爬起來,他拿著一把單刀剛剛出門,立刻就被上百民眾堵在了庭院裡面。
李質樸武進士出身,是在大小金川的死人堆里滾出來的,也算是悍將,
哪怕是手持單刀仍然勇不可當,當即就砍傷了四五個人,震懾的一票民眾不敢上前。
阿魚仔是個在錢塘江邊賣鱔魚蝦蟹的小販,他在人群中左看看右找找突然發現了一大堆堆在角落的紅磚。
當即大叫一聲,招呼人過去拿。
李質樸正在考慮怎麼衝出去,突然就看到了滿天的磚頭飛了過來,他慘豪一聲,連跑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
幾個呼吸間,這位軍旅悍將就被砸的腦袋只剩了半個。
巡撫衙門內堂,浙江巡撫,漢軍正白旗人李質穎倒是穿好了官服,面對衝進來的民眾,他竟然還大喝一聲,試圖擺出官威嚇退人。
確實有人聯想到他的好官聲有些猶豫,但突然,不知道是誰大吼一聲,「殺韃子啊!」
空氣陡然升溫,幾十人撲上去,七手八腳抓住這位撫台大人,很快就把他給活活打死了。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大量剪了辮子的百姓,衝進原本他們連自門前走過都要夾著尾巴的巡撫衙門,把裡面的桌椅板凳,碗筷盆缽,甚至連裝雨水的大缸都給運走了。
值錢不值錢的不說,關鍵是這種突然間無視權威的感覺,非常讓人著迷。
很快,這個威武的浙江巡撫衙門,連門都似乎要被人拆掉了,巡撫李質穎的官帽被一個壯漢戴在頭上,興奮地到處亂跑。
這時,不知道誰喊了一聲,說是撫標校場存著幾萬兩銀子的軍,民眾們一聽,各個紅著眼晴,呼嘯著往撫標校場衝去。
撫標的標兵們嚇得魂不附體,很快爆發了內訂,一些漢人官兵殺死了他們的旗人上司,把兵服脫掉,辮子剪斷,搖身一變反而帶領著百姓們到處追殺各級官吏。
滿城的情況更兇殘,壓抑了一百多年的對立情緒在這一刻完全失控。
林喬蔭看著起碼四五萬人衝進了滿城,他忽然覺得,他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怎麼拿下杭州城。
而是怎麼讓狂暴起來的民眾剎車,不至於把驅逐虜,搞成打砸搶燒。
額爾德蒙額被人從家裡的地窖中揪出來,兩個壯漢抓著他的骼膊把他往外拖,一路上不斷有人撲上來拳打腳踢,骨折筋斷的聲音不斷傳來。
只行了二三百米,抓著他胳膊的壯漢就覺得頓時一輕,原來這老狗已經被狂暴的百姓打的五體具俱裂,壯漢手裡的這根胳膊,已經是額爾德蒙額最完整的部分了。
范建中剪斷了辮子,裝模做樣的大呼小叫著,好像他也是義民一般,隨後只能眼睜睜看著狂暴的百姓把他全家毆殺,家中所有洗劫一空。
「爹啊,爹啊!」范建中的幼子被打的遍體鱗傷,他悽厲慘叫著。
范建中聽不下去了,跟跟跪跪的出門,猛地撞上了一個壯漢。
范建中抬頭一看,這是個撫標的把總,以前他見過,這把總還給他磕過頭呢。
可是這會,把總眼中射出了看到獵物光芒,他粗壯的大手,一把就掐住了范建中細細的脖子。
「都統大人,借你腦袋一用,換我全家平安富貴,啊哈哈哈哈!」
狂笑中,把總怕范建中大聲導致更多人來分蛋糕,於是捏住范建中的下巴一扭,就把他下巴給擰脫白了。
走了兩步想想還是不保險,乾脆撿起一根大木棍高高舉起,吐氣開聲就把范建中的兩條腿都給打斷。
隨後,把總就像扛著一隻羊那樣,把嗷慘嚎的范建中扛起,飛快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