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他們再也不會做別人的奴隸了

  廣州街頭,錢大昭帶著兒子錢東垣與好友張復、陳秋澤一起在閒逛他們南下之後,被安置在廣州文廟中,等待皇帝的召見。

  適應了比江南還要熱一些的天氣後,他們也開始出來四處閒逛了起來。

  然後,這一趟的見識,比他們在海外看到大海船之後,受到的衝擊還要大。

  因為在錢大昭他們看來,海船再強大,仍然不能起到決定作用。

  昔日國姓朱成功的艦隊夠強大吧,最後還不是因為陸上立不住腳,被趕下了水,只能去東寧蝸居。

  所以看到大海船的時候,他只是覺得光中皇帝的大虞朝基本穩了,大陸立不住腳,還能回到南洋去。

  而當他們在廣州街頭走了一遭的時候,錢大昭忍不住開始心潮澎湃,因為他看見了一種完全不同於江南的全新世界。

  在這裡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興奮又自豪的光芒,與江南在滿清壓制下的死氣沉沉,完全是兩回事。

  仿佛這些老廣們個個都有一身絕技,到哪都不愁吃喝,完全掌握了自己的命運一般。

  呢,他們當然可以不愁吃喝,掌握自己的命運啦!

  現在廣東和半個福建相當於什麼呢,相當於他們用這一個半省的人口,

  擁有了整個南洋。

  要是後世的廣東省能囊括越南、柬埔寨、泰國、半個緬甸和大半個馬來西亞的話,那麼每一個人也都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

  因為他們可以用腳投票。

  什麼,你這地要收三成地租?

  去你奶奶的,佃戶包一扛,拉著全家老小下南洋去了。

  什麼,在你鋪子裡面辛苦一個月,還只給一兩銀的薪水,那拜拜了你嘞,夥計也照樣打起包袱,下南洋去了。

  這樣只過了六個月,廣東的打工仔就狠狠給地主老財和各種工廠主、鋪子掌柜、酒樓老闆等等狠狠地上了一課。

  於是,這就造成了人力的極度寶貴,稍微有點手藝的,老闆都得哄著,

  這種的環境,當然能朝氣蓬勃,顯得掌握了自己命運。

  「兄長,我剛才數了數,從我們面前過去的一百七十個人男丁中幾乎個個帶著刀劍,好些還背著火,這光中皇帝都不管管嗎?」陳秋澤有些奇怪的問道。

  錢大昭也有些奇怪,他還沒想好怎麼回答,就聽到前面巷子裡傳來了一陣騷動,幾人趕緊跑過去一看。

  原來這巷子的盡頭處有一高牆深院,看起來像是園林又像是堡壘的建築院牆外,正有七八個壯漢架著梯子,好像在從高牆內接人出來。

  這是..·,幫助奴僕私逃嗎?

  幾個江南人面面相,他們不知道在這異域他鄉,見到這種事情需不需要報官。

  「偷人啦,偷人啦!」就在此時,一個肥胖子正好從高牆前面的小門走到巷子裡來。

  他一看見鬼鬼祟祟在牆外架起梯子接人的這群壯漢,頓時就跳著腳大喊了起來。

  「偷人?」因為要往廣東販茶葉,勉強懂一些粵語的張復覺得莫名其妙那些人從牆內接出來的也不是女人啊,都是黑壯黑壯的大小伙子,就算是找變童,也沒人找這樣的吧。

  這怎麼能叫偷人呢?

  「不好,快走,快走!」一看自己被發現了,『偷人』的大漢們慌了神,立馬就要帶人離開。

  梯子也被嘩啦的一聲給收掉了,獨留一個院牆上還沒下來的黑小子在風中凌亂。

  但是晚了。

  汪汪汪!』一陣惡犬狂吠聲驟然而起,然後就看到高牆中衝出來一大群人,他們牽著狗,提著刀槍,撲過來就打。

  錢大昭等趕忙避到路邊,看著這兩幫人刀槍齊下,打的乒桌球乓的。

  「眶眶!』

  「眶眶!」

  等他們打到巷子口,兩邊的銅鑼都敲響了,到處都有人在呼喊,更多的人加入了進來。

  「叼你媽的,又是你們強盛公司,不要臉,不要臉,又來偷人!」最先發現偷人的矮胖子提看一桿火,對看對面的破口大罵。

  「老子願意一個月給三兩銀,這些匠人願意跟老子去廣南,你管得著嗎?有本事你們義成公司也給三兩一個月。」跟矮胖子對罵的是一個光頭壯漢。

  矮胖子一聽每月三兩這數字,那是一陣鑽心的疼,他們義成公司一月才開一兩五錢的薪水,開三兩的話,用人成本立刻就翻倍了。

  鄭禿驢,你少他媽拿薪水來說事,這些匠人是老子去梧州搭上車船路費招來的。

  老子給多少錢在梧州就說好了,跟你無關,你他媽有種就自己去梧州招人,靠偷算什麼本事!」

  「梁胖子,你個沒屁眼的,誰不知道你叔叔梁三爺是西江堂的堂主,老子要能去梧州,還用得著你?」

  鄭禿驢那個恨啊,梁家有從龍之功,七八年前就入了崑崙山,現在壟斷了西江的水路,他根本沒法去梧州招人。

  「萬歲爺早就頒下了律令,不准限制匠人自由,你他媽用高牆和惡犬看著不讓匠人出門,就是犯法,老子要去萬歲爺那裡告你的狀!」

  梁胖子聽到去萬歲爺那裡告他的狀,臉上閃過一絲畏懼的神色,隨後就被兇狠取代。

  「叼你媽的,那就是沒得談了,老四、老五,把人都叫來,讓這些潮州佬嘗嘗咱們廣府人的厲害!」

  隨著梁胖子一聲大吼,錢大昭等驚恐的看見起碼有三四十個打手,從四周的村落里突然出現了。

  且他們很快排成了相當標準的橫排,然後嘩啦啦掏出了燧發槍列陣。

  張復猛地瞪大了眼晴,這也太嚇人了,浙江綠營一個守備營,也就這些火了吧。

  「好啊!撲領母,當我們潮州人好欺負是吧!」鄭禿驢大吼一聲,同時把手一揮,早就埋伏好的幾十個潮州打手也從隱蔽角落裡蹦了出來,也很快排成了相當整齊的橫排。

  「快,快去報官,這裡馬上就要血流成河了!」陳秋澤嚇得聲音都打顫了,扭頭就要去報官。

  「不用去,你們從江南哪個府來的?」誰料,旁邊一個皮膚默黑的老廣攔住了陳秋澤。

  「他們打不起來的,這又不是戰陣上搏殺,戰陣上打堂堂之陣才需要排成橫排,而這裡,真要打,肯定是散開用散兵陣打冷槍。」

  「而且。」黔黑老廣指了指強生公司和義成公司打手拿著的火。

  「這都是仿英吉利國的褐貝斯短管滑膛槍,一散開就沒多少準頭,要散開打冷槍得拿嘉定皇家兵工廠興唐二年產的飛將軍線膛槍。」

  四人被聽的愣住了,錢大昭遲疑的問道:「可是即便這樣,近百把火啊,真的不用報官嗎?

  「不用,這才哪到哪,上次強盛公司的跟人搶匠人把三磅炮都拉出來了,氣的萬歲爺把他們趕去了廣南,這次就是要走了,才專門來偷別人匠人的。」

  四人一聽,只覺得三觀都崩碎了,這在我大清,火炮這玩意綠營都不給配,甚至駐防八旗都不能鑄炮,炮全是在京城鑄造,要打仗了才會下發到各軍。

  而在這廣州,一個小小的商社就能拉出火炮,還能有幾十個火手,看起來還相當精銳,那這大虞的興唐軍得強大到什麼樣子。

  很快他們就見識到了,沒過多大一會,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起碼二三百身穿紅色圓領戰袍,頭戴朱漆勇字盔的士兵趕到了。

  強生公司和義成公司的一見,頓時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也不破口大罵,也不喊打喊殺的了,非常自覺的丟下手裡的火,被圍在了角落聽候發落。

  「哎喲,這是把萬歲爺給惹惱了,這來的可是元從近衛團的天兵,這下鄭禿子和梁胖子有麻煩了。」

  消息靈通的黑老廣臉上終於泛出了驚訝的神色,隨後他又看向了四人。

  「四位老兄,你們在江南有沒有路子能搞來點織工,願意過番去南洋的那種,可以的話,我一個人給二兩銀子的介紹費。」

  「草,還以為這老廣是好人呢,原來也是想買賣人口。』

  錢大昭臉色一冷,很快搖了搖頭,「沒有,沒有,我們是來廣州求學的,不懂其他。」

  「唉,你們這些吳人啊,還是不知道世道已經變了,守著金山銀山不知道發財。」說著消息靈通的老廣搖了搖頭,遞給錢大昭一張名帖。

  「這是我的名帖,地址上的鋪子裡隨時有人,你們要是覺得這生意可以做,什麼時候來找我就行。」

  等到老廣走遠,四人湊過來一看,上面赫然寫著『廣利紡織公司盧觀恆」等字。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四人都沒有了閒逛的興趣,他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快走到佛山了。

  錢大昭看了看手中的名帖,突然神經質的一笑,這一下,笑的三人莫名其妙,正要發問,錢大昭猛地一揮拳,再次把名帖展示給三人看。

  「韃子要完蛋了,韃子要完蛋了,哈哈哈!」錢大昭越說越是興奮,「你們看,就連一介商賈都懂得如何排兵布陣,知道何種火在何時使用。

  區區兩個商號爭搶匠人都能出動上百火手,甚至還有大炮。街上行人只要是男丁,基本都有利刃在手。

  這說明大虞的武德已經從軍中開始向民間擴散了,以後不說別地,就是這廣州,立刻就能動員出數萬火手和刀盾手,韃子再也不可能輕易打下廣州了。」

  「對!」張復也摸了摸下巴上短短的鬍鬚說道:「這正是漢家的尚武之風!

  且我看著街上百姓,各個精神飽滿,意氣風發,他們沒有旗人老爺騎在頭上作威作福,也不會因為幾句話不對就被當成大逆來對待。

  今日,他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自由,未來就絕不會再甘心被韃子欺壓,

  自然,韃子就再也不能欺壓他們了。」

  「這一趟來的值,要是我江南百姓也能如閩粵百姓這樣,那就是萬萬人得了新生。

  子才幾個人,咱們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他們淹沒。」陳秋澤也極為感嘆的高聲說道。

  錢大昭伸出了手,「張兄、陳兄,你我兄弟回去了要讓同來的江南世子們,都看看這廣州的變化,翌日也好在江南發動我漢家兒郎,為王前驅,驅逐韃虜,重整山河!」

  「驅逐虜,重整山河!」張復與陳秋澤與錢大昭一起把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旁邊,十五歲的錢東垣看了看,似乎也想把手伸過去,可想到父親錢大昭敢說了「你我兄弟」等字,只能在旁邊干看著,陪著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