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1776年,12月28日。滿清乾隆四十一年,冬月初八。
滿清水師戰船一百五十五艘,官兵一萬三千人,自]洲島出發,往白藤江口而去。
艦隊主師,福建水師提督,第六任海澄公黃仕簡,本來是很不想出發的。
但是沒辦法,他們家是漢奸出身,不但世襲海澄公,還得到了開漳州府的特權。
雖然後來被交了上去,但漳州府基本上還是黃家說了算,這樣的榮寵,
註定了黃家必須要聽八旗太君們的令。
現在阿桂、福康安這種頂級八旗貴族召喚,他實在是不敢太過耽擱。
不過好在前幾日那種黑雲壓海的天氣過去了,海上風浪不大,陽光照的海面波光粼粼,一片祥和。
只是這風,吹的有點不同尋常,竟然是冬日並不多見的東南風。
「昔日曹孟德南征,應該就是被此冬日之東南風所害,哈哈....。」
黃仕簡一時嘴賤開起了玩笑,但說到一半突然又覺察到大不吉利,頓時就有些尷尬的止住了嘴。
他身邊的心腹,水師督標千總蔡攀龍也只能跟著尷尬一笑後,趕緊打圓場。
「我水師在軍門的率領下,戰艦百艘,兵精器利,縱橫南國,無論西番還是倭寇都望風而逃,可不是曹操北方軍那種旱鴨子,縱有東南風又如何!」
這蔡攀龍作戰還算勇敢,比較精通海戰,也沒多大惡跡,不過他有個臭名昭著的子孫,就是那位用愛發電的蔡蠅蚊。
自知失言的黃仕簡聽到蔡攀龍的打圓場,臉上尷尬的神色一去,正要再說幾句,突然見到遠處黑煙滾滾,這是艦隊放到最外面艦船示警用的狼煙。
黃仕簡和蔡攀龍面面相,心中都是一涼,尼瑪的,剛剛說曹孟德敗於東南風,這會就有敵情,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來敵尚遠,至少還需三刻鐘以上。」蔡攀龍海戰經驗豐富,三下兩下就爬上梔杆觀察了起來。
此時滿清的水師雖然跟施琅、黃梧那個時候完全無法相比,但還沒爛到極致,勉強還有幾個將官懂得作戰。
不過也就僅止於此了,要是興唐軍的海軍,在這個距離不但可以用狼煙示警,還能用桅杆上的旗幟顏色和形狀傳遞來敵的基本信息。
「不知是何處艦船,尚且看不太清楚。」蔡攀龍跳下桅杆對黃仕簡說道黃仕簡臉色嚴肅,緩緩說道:「還能是誰,一定是莫賊的艦隊來了。尋常海盜或是西番商船見我艦隊百艘戰艦大舉出動,安敢來造次。
豎旗,擂鼓,往西而去,待到風勢變小或者風向轉變再接敵。』
黃仕簡的安排是沒有毛病的,因為此時的海戰,風向是最重要的。
占據了上風位,你就有了機動性,可以隨時調整陣型,也可以隨時選擇何時開打,何處開打,以什麼方式開打,占儘先手。
而如果是歐洲艦隊對戰的話,此時應該用三角帆逆風走橢圓形航線,以求在敵艦到達之前搶占上風位並調整陣型。
可是黃仕簡手裡的都是中式硬帆船,沒有三角帆,也基本不具有逆風航行的能力,是以就只能加速離開,等待風向轉變。
只可惜,他們這次遇到的對手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如果說興唐軍有哪方面與滿清拉開了代差的話,一定不是陸軍而是海軍。
此時的興唐海軍實力,比奧斯曼、俄羅斯和葡萄牙都要弱,只略強於威尼斯這種邦國,但它仍然是一支近代風帆航隊。
別說主力靖寧號和忠貞號這樣的大艦,甚至是忠簡號這樣的五級風帆巡航,戰鬥力都要強出滿清水師戰船一大截。
滿清的火炮,甚至不能在一百米外擊傷靖寧號這樣的三級戰列艦。
馬紐爾.波恩站在幸運號的船頭,雖然這只是一艘四百一十噸,在五級風帆戰列艦中都要算小不點的船隻,但面對滿清老舊的戰艦,馬紐爾.波恩有極大的信心。
而且幸運號本就跑得快,現在又是順風,速度更快了。
馬紐爾.波恩很快發現了滿清的艦隊,他大喊命令艙手調整方向,從只有七八十噸的滿清信號船身後撞去。
雙方距離非常近,甚至幸運號攪起的波浪,都讓這艘七十多噸的老爺爺福船開始了劇烈的晃動。
一陣燧發槍聲響起,幸運號船上的土兵隔看幾百米的距離,就開始開火。
這當然是嚇唬,但對面的清軍水師明顯戰鬥經驗不足,他們一陣慌亂,
竟然升起帆,掉頭就跑。
馬紐爾.波恩大喜,「跟上他,跟在他們後面,利用他作為掩護。讓老二跟上,我們一起衝過去。」
於是,海面上就出現了這樣一番奇景,幾艘滿清水師放在外面的小信號船沒命的跑,身後一大堆興唐軍艦隊勉強排成長蛇形,利用它做掩護,還不斷放槍刺激清軍的神經,讓他們跑的更快點。
你追我趕,兩刻鐘後,距離清軍一字長蛇的主力已經很近了。
馬紐爾.波恩突然升起三角帆調整方向,航髓的六門六磅加農炮立刻開火。
砰的一聲,一枚炮彈準確命中了前面信號船的船尾,六斤多重的彈丸從尾部直接向前俯衝過去,再從艦飛出,只打的木屑橫飛,慘叫一片。
而這一輪齊射,只是開胃菜,幸運號飛速向西側划過,直接往清軍艦隊的首艦奔去,一側的十三門八磅炮陸續開火。
呢,隔得還是比較遠的,海上波浪起伏也打不中幾艘船,完全就是為了製造緊張氣氛嚇噓人。
果然,看到幸運號這樣有炮三十門的『大艦」開火了,清軍的艦隊也應激了,管他打得著打不著,也紛紛開火還擊。
一時間,海面上水柱沖天而起,黑色的煙霧哪怕在東南風的吹拂下,也久久未散乾淨。
蔡攀龍看到衝過來的艦隊只有一艘西式軟帆大船,其餘都是熟悉的中式硬帆船,裝扮也跟海盜差不多後大喜。
「軍門,有日月旗,是莫賊的艦隊,不過跟海盜也差不多。」
黃仕簡心中大定,他冷哼一聲,「哼,想鑿穿我的陣型,那就用命來試試吧。
跳幫手,水鬼隊準備,敵艦一靠近,就讓他們嘗嘗厲害。」
此時的滿清水師中,還養著大量的肉搏兵,他們穿著短褂短褲,拿著腰刀藤牌。
呢,也不是歐洲海軍就沒有肉搏兵,只不過像清軍這種一艘船差不多三四成都是肉搏兵的,也還是太古早了點。
而駕家二帶領的中式戰艦,根本就沒想和滿清作戰,他們的任務是找到滿清艦隊,然後恐嚇、騷擾他們,減緩滿清艦隊的行進速度,為艦隊主力爭取時間。
所以,當蔡攀龍等滿清肉搏兵準備好跳幫戰之後,卻看著家二帶著幾十艘小號廣船,從他們陣型中穿了過去,並未停留。
只有裝備了三角帆的幸運號跑到了滿清艦隊最前面,不斷開炮騷擾,使得最前面的幾艘戰航極為緊張,不敢全數行駛。
黃仕簡異中,突然抬頭看見了籠罩在艦隊頭頂的黑雲,他猛地大叫一聲。
「不好,這些只是來遲滯我們的先鋒,賊軍主力就要來了。」
黃仕簡還是有點水平的,在風速並不大,且一望無垠的海上,這些火藥造成煙霧就如同黑雲一般升在半空,簡直就是完美的標識。
「不能去安南了,快,順著風嚮往北,去龍門海淡水灣一帶,實在不行去古里軍寨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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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點丟人,但這是最正確的方案了,龍門海淡水灣就是後世的欽州灣,古里軍寨大概在後世北海市一帶。
看到對方的先鋒都有西番大船,黃仕簡立刻就失去了作戰的膽氣。
阿桂和福康安這樣的旱鴨子不知道西番大船的厲害,黃仕簡是吃這碗飯的,還是知道一些。
但是,海上通信本來就極為困難,加上滿清水師疏於訓練,在已經發出向西去白藤江口的命令後,又突然更改,完全無法保證命令的傳達。
於是,他這命令一下,滿清艦隊本來還算規整的一字長蛇陣立刻就亂了,大部分還是在向西,少部分又在向北。
還有一些跟幸運號打的火熱,這些官兵平日裡別說跟人開火,就是訓練也很少。
這會一炮接著一炮的放,又沒什麼死傷,腎上腺素直接被拉了起來,土兵們沉浸在想像中開炮斃敵的爽感裡面,哪還記得什麼任務,看什麼旗號。
就在這種混亂中,弗拉戈塞少將的艦隊主力到了。
只聽得一陣驚恐的叫聲,不用爬到桅杆上,黃仕簡就看見遠處海面上,
突然出現了幾面巨大的風帆,這些軟帆被東南風吹的脹鼓鼓的。
隨後,巨大的船身出現在了滿清水師官兵眼中,一千四百噸,裝備七十四門炮的靖寧號,就像一頭怪獸一般,從海底突然出現了。
船越大,慣性越強,這種船在開始的時候起步提速很慢,但經過一段時間後,速度一旦升起來就一點也不慢了。
弗拉戈塞少將第一次這麼興奮,遠處的滿清艦隊不像是敵人,更像是一個一個的侯爵爵位碎片。
「直接插過去,不要給他們任何反應的時間。」少將怒吼了起來,隨後體型龐大的靖寧號直接從滿清最前面幾艘大型烏船的中間插了進去。
而早在快要接近這幾艘船的時候,靖寧號的炮窗就打開了,赤著身體的法蘭西炮手們興奮地如同發情的狒狒。
他們出身在法蘭西的最底層,比弗拉戈塞少將更加狂熱,因為少將就算撈不到侯爵,他還有個伯爵墊底,這些炮手要是撈不到爵位,那就真的撈不到的。
兩船相交,滿清的烏船用船頭對著靖寧號,靖寧號用左右兩側對著周圍的滿清烏船。
「丟你媽,給我開炮打這些南賊!」一個滿清千總吼叫著,親自推著一門小炮到船頭。
咚的一聲,他吼叫一聲,親自點燃導火索,然後看著三斤多的炮彈如同離弦之箭一般射出,並準確的命中了目標。
但沒等他們歡呼,所有人都驚呆了,由於對面船身比他們高,這枚炮彈沒能直接打到甲板上,而是打到了船體。
想像中木屑橫飛,船體被鑿出一個洞的場景並沒有出現,這枚炮彈反而如同撞到了巨石上一般,砸出了一個小白點,然後彈跳了一下,直接落入了海中。
「丟你媽!」千總又罵了一句,然後鬼叫一聲就往地上趴去。
但是太晚了,靖寧號的樓八門八磅加農炮開始洗他們的甲板了。
八枚炮彈中,有三枚擊中了這艘烏船。
一枚命中一尊小炮,直接把這門炮砸的飛上了半空,隨後眶當一聲掉落到甲板上,兩三個倒霉兵丁頓時被砸成了肉醬。
第二枚砸中了烏船的甲板,直接砸出了一個巨大的破洞,下層的水手傳來了陣陣悽厲慘叫。
第三枚更狠,貼著甲板掃了過來,七八個肉搏兵猝不及防,直接被炮彈打翻在地,一時間,斷了半截的腿,破損的腸腸肚肚,弄的滿甲板都是。
千總長長的鬆了口氣,死道友不死貧道,還好他沒事。
然後他就聽見身邊炮手悽厲的慘叫了起來,原來靖寧號的艦已經過去,現在在他們面前的是船身,那一排排三十六磅的加農炮正對面他們。
火光一閃,三十多斤的炮彈呼嘯著打了出來,千總連慘叫就沒發出了,
整個人就被巨大彈丸砸中。
他的上半身幾乎完全消失,只剩下兩條腿和一副盆骨被巨大的衝擊力帶著,仿佛一個破布娃娃般被扔到了破爛船體的一個角落。
靖寧號兩側火炮先後開火,造成了巨大的殺傷。
從滿清艦隊中間穿過之後,弗拉戈塞少將親自去把住船舵,讓靖寧號慢慢打橫。
此時,滿清的艦隊還在習慣性的向西去,而靖寧號已經打橫,船帆降下來了幾面,速度放到了最慢。
然後,滿清艦船幻燈片一般從靖寧號身側走過。
一艘五百多頓的老式福船最為倒霉,它剛好處在靖寧號一側三十五門炮的所有火炮轟擊範圍中。
隨著雷鳴般的炮聲,這艘五百多頓的老爺爺直接解體,三十六磅的加農炮炮彈,完全洞穿了他的整個船體。
兩分鐘內,這艘滿清水師的大船,就成為了一片片破木板和一個殘缺的船頭。
滿清的水師兵將們被這殘暴的一幕嚇壞了,一些船竟然試圖後退逃跑,
但此時,周遠權率領兩艘五級風帆巡航艦為首的分艦隊堵了過來。
前後被夾擊,興唐軍還有兩艘戰列艦,這簡直沒有辦法打。
雙方航隊在混亂中互相炮擊看,很快就打成了單方面的砸地鼠遊戲,滿清的航船隻要被砸中,就會被打成碎片。
特別是興唐軍炮兵把炮彈加熱後再打出去,往往只需要幾炮命中,就能讓滿清戰艦燃起熊熊大火。
黃仕簡所在的大烏船在拼命逃跑,但他已經被盯上了,奧利維耶伯爵率領兩艘五級風帆巡航艦,在拼命的追擊。
「軍門,跑不掉了,跟他們拼了吧。」
在寬闊的海面,軟帆船的優勢被發揮到了極限,奧利維耶伯爵很快追上了黃仕簡。
而另一艘由莫氏宗室莫公秤指揮的五級風帆巡航艦,甚至已經超過了黃任簡,已經在遠處打橫等著他們撞上去了。
「減速,跟他們拼了!」黃仕簡不跑了,「老子側面也有十七門炮,不一定輸!」
這是一場勇敢者的遊戲,黃仕簡的戰船減速之後,奧利維耶伯爵的戰從側面插了過來,兩艘戰航以側面對側面。
奧利維耶伯爵這艘五級風帆巡航艦排水七百噸,有炮42門,一側固定有13門18磅加農炮和6門8磅加農炮,還有4門可以移動的36磅榴彈炮。
而黃士簡的這艘福建水師旗艦,雖然也有七百多噸和36門炮,但一側的17門炮都是8磅炮,兩門重型的16磅炮又在樓和樓無法移動。
兩船交錯,隔著僅僅一百多米的距離,雙方把全部的火力都傾瀉向了對方。
黃艦由於訓練不足,緊張時刻失誤很多,17門炮竟然只有十一門成功開火。
奧艦按照嚴苛標準建造的船體承受住了考驗,它將十一枚炮彈中的八枚都抗住了,有的未能砸破船體,有的就算砸破了船體也動能衰竭,沒造成的多大傷害。
成功破船的三枚炮彈在下層甲板中彈跳著,從水手中掃過,當場砸死了十餘人,但沒有一個人慌亂。
「開火!」左側火炮長大吼一聲,輪到奧艦開火了。
十八磅炮的炮彈呼嘯而出,輕易就洞穿了黃艦的船體。
一個滿清火炮手和幾個水手正在裝填,突然就感覺堅固船體瞬間破開,
炮手都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變成了肉泥。
一個水手被炮彈裹挾著飛了出去,心肝脾肺腎碎末噴了一船都是。
同時炮彈還帶著大量碎木屑向四周濺射,無數炮手、水手哭豪著在地上掙扎,有點滿臉幾乎沒有一塊好肉。
同時在上層,蔡攀龍拿著鳥槍,還想狙殺對面的軍官,可是咚的一聲,
那門三十六磅榴彈炮開火了,射的還是爆炸彈。
囊那間,仿佛有一個小太陽在半空爆炸了,巨大的衝擊破直接把蔡攀龍震翻在了地上,他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只覺得五臟六腋都火辣辣的一陣劇痛。
這是臟腑移位的象徵,他剛想爬起來,一門重型滑膛槍打響了,直接命中了蔡攀龍的腦袋,砰的一聲,跟西瓜爆開沒什麼兩樣。
而他的上司,福建水師提督,第六代海澄公黃仕簡更慘。
他也被爆炸彈震翻在了地上,隨後一枚從露天甲板發射的八磅炮,彈跳著朝他蹦了過來。
黃仕簡悽厲慘叫著,手腳並用想要避開,卻無能為力,人怎麼快的過炮彈。
這枚炮彈砸中了黃仕簡的腰挎,直接把他砸的飛了起來,隨後掛到了桅杆的繩子上。
黃仕簡吐出一口血沫,覺得下身一陣冰涼,他拼命往下看去,卻見自己盆骨以下都已經不見了,大腸和小腸正稀里嘩啦的從肚皮破口往下掉。
噗的一聲,破口更大了,噴涌而出的大小腸被拉成了一條直線,掛在他身上隨看航船的晃動,不斷的甩來甩去。
劇痛一陣陣衝上腦海,黃仕簡悽厲的慘叫著,每晃蕩一下就好似有人拿刀在慢慢割他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心肝脾肺腎都被晃蕩著掉落下去的時候,黃仕簡方才得到下地獄的獎賞。
戰鬥從清晨打到當日傍晚,清軍福建水師全軍覆沒,一百五十多艘戰艦,只有二十幾艘運氣不錯的飄到了欽州灣,余者大部分被擊沉,燒毀等。
另有三十餘艘被俘虜,官兵一萬三千人,成功活下來的不到兩千人。
只此一戰,滿清東南半壁的水師盡喪,只剩下了長江水師提督手裡的內河板和浙江綠營的一些近海小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