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最後的夜晚

  西元1776年1月10日,滿清乾隆四十年,冬月二十。

  山雨欲來風滿樓,在滿清和莫子布都有了讓對方栽一個大跟頭的想法後,戰爭的腳步開始飛速加快了。

  就在冬月二十這一天,滿清兩廣總督永貴派兵清剿了西山寺的崑崙山主堂,抓了一堆所謂的亂黨。

  但實際上大多都是當地的可憐百姓,真正的崑崙山黨徒在已經在李獻文的帶領下化整為零消失了。

  就是李獻文本人,也跑到香山縣的五桂山躲了起來。

  白雲區的陳氏宗祠也被清兵直接拆毀,但同樣的,陳氏直系也帶著先祖的神位和繪像撤離,整個崑崙山在廣州左近的活動,基本都停止了。

  冬月二十五,永貴親自下令繼續搜捕亂黨,但這反而使得廣州的滿漢對抗情緒更進一步的惡化了。

  因為由於崑崙山威脅的緣故,廣州府各縣的衙役、壯班根本不敢盡心盡力的追查。

  廣東的綠營兵們,也大多懶懶散散的不願動真格的,你他媽一月才給一兩五錢銀子,值得老子把命搭上?

  除了軍餉不多以外,這些在廣州花花世界見多了大場面的綠營兵,大多還在城內有活計。

  軍官可能買了鋪子在做生意,兵丁也有各種副業,這種人,最怕的其實就是得罪了道上兄弟。

  做生意嘛,不跟當地黑社會處好關係,哪怕就是後世麻煩都很多,更別提現在了。

  所以這些綠營兵即便被上司逼著也不肯賣力,除非上官願意大大的放賞於是,為了快刀斬亂麻的永貴,只能請廣州將軍楊寧調駐防八旗出手。

  而按照此時旗人的規矩,駐防八旗沒有都統以上將官的准許,是不准隨便出滿城的,只能窩在自己的小小天地中生活。

  人生幾十年下來,滿城的旗人早就把滿城每一處都逛遍了,現在突然得到可以出滿城的命令,一個個就像是被關了很久終於可以出門的寵物狗一般,還不得可勁的在廣州城裡撒歡。

  且由於人為的隔離,廣州駐防八旗很多人連粵語都不會說,無法跟廣州本地人交流,屬於老廣眼中絕對的外人,

  而這些八旗兵又習慣了高高在上,看不順眼要打人,看順眼了要搶奪。

  他們的這些動作,立刻就把整個廣州人給整應激了。

  要知道,廣州可是有過庚寅之劫的,廣州人在那場劫難中吃的虧,到現在還在本地百姓中口口相傳。

  再加上崑崙山的人到處造謠,一時間到處都在傳八旗又要圈地了,或者新來的總督為了怕廣州人支持莫大王,有意效仿一百多年前,再於廣州來場庚寅之劫,把廣東人狼狠殺一批。

  謠言傳到最後,別說普通百姓,就連本地士紳都坐不住了,到總督署衙請願,要求永貴撤回八旗兵,平息市面上的恐慌。

  但永貴已經騎虎難下了,只能一邊安撫,一邊硬挺著繼續搜捕。

  他都這麼著急了,下面人自然行事更加粗暴,這些八旗兵拆毀陳家祠堂的時候,就差點引起八旗兵和本地民壯的互毆。

  在西山寺周圍亂抓人的時候,雙方直接見紅,來自廣州各地的土著老廣們拿著鋤頭、糞叉、朴刀跟八旗兵對打。

  結果當然不是裝備了鳥槍的駐防八旗對手,被打死了三十多人,民怨更加沸騰。

  而八旗兵也被打死兩人,打傷二十多人,他們不依不饒到處告狀,甚至抬著屍體到總督衙門哭喊,把永貴弄的一個頭有兩個大,只能選擇每人給喪葬、撫恤八十兩的天價,把事情給按了下去。

  結果被打死的民壯家屬不服,也抬著戶屍體到總督衙門鬧事,也要求給八十兩的撫恤。

  結果把永貴的鼻子都給氣歪了,你這些一錢漢也想跟八旗大爺一個待遇?

  他久在北地,不知道兩廣民壯的厲害,當即下令用棍棒驅散,結果鬧出了更大的亂子,府衙的衙役不願意打自己鄉親,總督的督標雖然執行了命令,但也怨聲載道。

  隨後,坊間開始流傳,說昔日的東莞大忠臣張家玉還有子孫在,要出來為鄉黨報仇,炸死永貴。

  這把永貴嚇了個半死,搞得他沒有幾百人護衛都不敢出門,只能命令趕緊把抓到的所謂亂黨全部斬首,以此嚇唬本地居民,一邊向乾隆報告已經結案。

  於是,永貴一次性在廣州處決了三百人所謂的亂黨,給外人造成一種刺殺巡撫大案已破,匪徒都被處決的假象。

  而乾隆早已接到廣東各地漢人官員土紳控告永貴的密奏,現在再接到永貴的奏報,乾隆都要被氣笑了。

  他是第一次覺得,旗人之中的蠢豬怎麼這麼多!

  但他能怎麼辦呢,永貴已經算是中上水平的了,換一個不見得比永貴好不說,還會打亂前期部署,挫傷八旗的士氣。

  因此乾隆只能強忍著噁心回復永貴,要他立刻結案不再追查,再他媽追查,莫五沒打過來,廣州就先爆炸了。

  同時,乾隆密令讓福康安和前陝西布政使,翰林學士朱脫離大軍,星夜趕到廣州,平息事件命福康安以內大臣,參贊大臣的身份總督兩廣軍務,實際上成為永貴的上級。

  命朱接替被刺殺的德保成為廣東巡撫,分走永貴的行政權,

  乾隆甚至暗中提點朱,要他到了廣州後,第一時間去修復白雲陳家的祠堂。

  還要求朱放出風去,就說皇帝知道陳子壯的忠義,準備御賜親手書寫的匾額,還要給陳子壯立廟紀念。

  我們的乾隆老哥還是有水平的,被莫大王噁心成這樣了,封疆大吏都被殺了,他仍然忍住了怒火,知道哪怕不要臉,也應該先把廣州穩住,不然這一仗就不用打了。

  臘月二十七,福康安和朱把驛站馬都跑死了好幾匹,一個月的時間,

  從江寧狂奔到了廣州,平均每日行走超過八十里。

  這麼賣力的原因,福康安自不必說。

  而朱雖然是漢人,祖籍杭州蕭山,但他是在北京出生的,寄籍順天府大興縣。

  要知道滿清占據北京後,是把漢人都清除出去了的,能寄籍到大興縣的絕不簡單,甚至可以算是半個漢軍旗人,因此朱對滿清極為忠誠。

  而且此人也很有能力,他與福康安分工明確,很快就把形勢給穩住了。

  福康安一到先是收繳了永貴的軍權,隨後拿出聖旨,當場將廣州將軍楊寧下獄,直接用囚車送往京城,還專門安排楊寧坐著囚車從廣州城穿過。

  廣州百姓見到如此,怨氣就開始消了一些,

  面對廣州駐防八旗的不滿,福康安當眾宣布宗室愛新覺羅.永瑋即將就任廣州將軍。

  這永瑋是康熙時期當過太子的胤初之孫,身份尊貴,立刻就把極重上下尊卑的廣州駐防八旗給嚇下去了。

  隨後,福康安調早已準備好的湖南綠營永州鎮進入廣州城,用客兵威脅本兵,開始整頓總督的督標和巡撫的撫標。

  又過了十幾日,京城健銳營八旗六百人到達廣州,福康安完全掌握了軍權,把整頓範圍擴大到了綠營。

  有了強力人物和強大的客兵作為強龍力壓,本地的綠營只能開始乖乖聽話。

  而朱到了之後,先是召集各府士紳安撫,表明朝廷絕對相信他們,從未認為他們會與莫賊勾結,成功安撫住了本地人的上層,使他們不再浮想聯翩。

  對於被八旗兵打死的三十餘人,朱先放出風按照每人四十兩,也就是八旗兵的一半來賠償。

  然後還是引起了不滿,朱又出來表示,願意私人出錢,再補二十兩,

  把撫恤增加到了六十兩,終於使百姓滿意,輿情趨於穩定。

  隨後,兩人一合計,不能這麼在明處挨打,於是兩人也開始招攬江湖人士。

  滿清朝廷的優勢還是比莫子布大得多,一堆堆空銜小武官扔出去,立刻就挖走了好多因為跟風加入崑崙山的江湖敗類。

  這一招相當有效果,逼得李獻文在香山都呆不住,只能在西江堂梁三爺的掩護下,走西江往肇慶,德慶,甚至梧州方面走。

  可以說,滿清這會,還是有幾個能人的,乾隆老兒雖然開始追求更多的享受,但基本的政治能力還是在線的。

  不過廣東方面算是按下去了,福建這邊小刀會又給,滿清準備好了大禮物。

  陰承方還是沒擋住誘惑,五十歲的他確實還想搏一搏,萬一真做成劉伯溫第二了呢。

  有了他的加入,陳旭領導的小刀會,迅速將閩北、粵東北和贛南給打通了。

  大量的武器從漳泉片運到了這一地區,三山五嶽的好漢都被小刀會給招攬了過去。

  陳旭一個多月就招攬到了九千兵,鑑於他指揮能力一般,陳旭已經上奏莫子布,希望派一個客家出身的戰將過來領導。

  而陰承方又和林喬蔭配合,大肆在福建宣傳排滿興漢的思想。

  這可真是不得了,特別是在江西綠營被大量的抽調情況下,不爆發則已,一旦爆發,將如同火山爆發一般炸裂。

  西元1776年3月4日,滿清乾隆四十一年,正月十五,元宵節。

  李獻文帶著百餘人,從廣東德慶來到了廣西的梧州,隨後又在當地白蓮教分支的護送下,進入了潯州府平南縣。

  如果說要把滿清統治下的府縣劃分一下的話,越離北京近,就控制的越嚴格,比如河北、河南、山西等地,滿清統治相當嚴密和穩固。

  越到南方,滿清的統治力就越弱,而如果要在這個統治薄弱地區,還劃分一下檔次的,廣西和粵西絕對是天花板。

  不是說他們排滿呼聲最高,而是滿清朝廷在這裡的控制力度最弱。

  廣西和粵西的情況極為複雜,民風又彪悍,犯事了還不像其他地方沒處跑,只能等死。

  在這兩地,哪怕就是不臨海,都還可以選擇往安南跑,退路不要太多。

  因此此時的廣西和粵西,就是各種造反派的天堂,各種會黨、白蓮教派、土司多如牛毛,很多州縣,縣太爺的命令出了縣城二十里就不好使了。

  他們不會大張旗鼓造反,但也不會輕易聽你的話,只有朝廷動員大軍來了,才會暫時安分一些甚至我們可以從後世廣西、粵西這兩地區,精神小伙,黃毛鬼火遠超其他省區的情況,就可以一窺昔日他們祖先的逆反和彪悍。

  李獻文到了之後,就在平南和各地來的僮瑤苗等族土司血為盟,約定互不相攻。

  還約定莫大王站穩北河以後,要低價賣米和鹽給他們,占據廣州後,要恢復被滿清政府改土的十七家土司官位。

  而這些人將不會跟隨滿清政府去打北河,我莫大王進廣州之時,他們將直接起事,把雲貴桂三省的綠營兵拖在廣西。

  這些各族土司之所以願意嘗試一下,還是滿清推行的改土歸流把他們整的有點惱火。

  而莫子布,則對西南的改土歸流興趣不是很大。

  在他看來,與其花力氣在雲貴桂搞改土歸流,不如把這力氣放到如何控制高原,防止西北綠化,穩固西域上面去。

  反正這些西南少民跟漢人相處幾千年,很多地方都跟漢人趨同,本身也是山高林密的窮地方,沒必要太激進的去搞改土歸流。

  恰恰應該放開,讓漢地的商品進去沖刷,破壞當地的自給自足的經濟模式,讓上層快速漢化。

  多餘的人口,則吸引到南洋來,讓他們去占據寮國,柬埔寨和下緬甸的土地。

  就算要改土歸流,那也是全國都穩定後的最後選擇。

  而在李獻文和廣西僮瑤苗土司達成一致的時候,滿清第二張牌打出來了。

  乾隆一面派信使去暹羅,要求鄭信派人到北京解釋莫子布的事,破壞兩翁婿的關係。

  一面又派人調停緬甸和遇羅的戰事,這個調停就不是去吞武里了,而是直接去了阿瓦。

  此時,通的手裡握著三萬暹羅軍,有一定優勢,但也無法攻克阿瓦。

  緬王孟雲有兩萬人,但裝備很差,且常年征戰十分疲憊,同時國內經濟也基本崩潰。

  滿清調停雙方,本意是看能不能讓緬軍從側翼襲擊莫子布的領地,但卻在無意間,發現了通的野心,以及遙羅國內開始激烈的唐遙矛盾。

  局勢,開始往最混亂的地方,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