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合之眾的最大特點,就在於失敗的時候,星散的特別快。
其實城外的戰敗,並沒有造成西山軍多大的損失。
因為他們逃跑的很快,還是背靠著安仁城,而且後軍敗退之時,還抽掉了架設在城前壕溝上的木板,極大阻礙了興唐軍的追擊。
因此雖然兩萬三四千人的大軍很快崩潰,但陣亡者,不過七八百,傷者也就兩三千,算上被俘,也不足五千人,
但是退入城中之後,西山軍大小頭目被打的魂飛魄散,阮文岳根本控制不住這些人。
興唐軍的炮彈還沒打到安仁的城頭上,就有人開始溜號當逃兵。
而阮文岳呢,他對於這種情況完全估計不足。
前幾次雖然敗於北河鄭軍,但雙方戰鬥場面上差距並不大,都只是因為沒有騎兵而被迫退兵。
這種撤退,不過是緩一緩那種退卻,損失不大,軍心士氣也沒有丟失。
但是這次,人家也沒用騎兵啊,完全就是步兵斗格。
西山軍除了最開始火齊射對興唐軍造成了一點損失以外,甚至連肉搏都沒開始,就被打的哭爹喊娘的潰退了下去。
這種猶如天塹一般的差距,好比凡人面對高達一樣,對軍心士氣的打擊,比泰山在眼前崩塌還更能摧毀人的信心和認知。
根本沒想到阮文岳最開始還想阻止一下,但緊接著,他發現自己也不得不開跑了。
因為這次興唐軍沒打算打打停停了,雖然月亮已經升起,且並不明亮,
但興唐軍上下士氣如虹。
就連隨軍的民夫和苦役都興奮了起來,兩萬餘人很快填平了壕溝,將大炮架設到能夠炮轟安仁城的位置。
如有神助般,第一炮就轟到了阮文岳的臨時將軍府附近,阮文岳被嚇得額頭泊泊冒冷汗。
護衛將軍范彥、張文多,都督鄧文真等眼見事情不可為,架起阮文岳就開始逃跑。
由於是晚上逃跑,西山軍數萬人哭聲一片,他們可不像興唐軍這樣,平日裡都有三頓乾飯,戰時每日必有一頓肉。
所以除了頭部那幾千人以外,其餘好多人天一黑就跟瞎子差不多,與其說逃跑,不如說是送死。
許多人猥集在一起,依靠依稀的亮光和模模糊糊的視線到處亂跑,摔倒了就再也站不起來,被踩踏而死者不計其數。
興唐軍則打著火把,一直追擊到了凌晨三點多方才收兵。
阮文岳帶著數百人一路狼狽奔逃到一處名為淡水潭的小湖泊邊,剛剛喘了口氣,就見到遠處旗幟招展。
阮文岳魂飛魄散以為大限將至,結果定晴一看,旗幟有些熟悉,原來是阮文惠駐兵在此收攬殘兵。
兩兄弟見面抱頭痛哭,阮文岳哭得最厲害,他把住阮文惠的骼膊,眼睛瞟了弟弟身後的數千大軍。
「惠,悔不聽你言啊!這南賊之兵炮打如山崩,槍彈如雨下,實不可力敵。」
到了這會,卸去被權力、富貴所迷惑的人心後,仿佛昔日在西山寨時的兄弟情義又回來了一般。
阮文惠扶著阮文岳坐下,「此地距離歸仁已有百里,兄長是趁夜走的,
南賊追兵一時半會還不會到,我們稍坐休整再走。」
只可惜,阮文惠的話音還未落地,就聽到遠處傳來了喧譁聲,緊接著斷斷續續的火聲響起。
阮文岳驚惶的站起身來張望,只見西面叢林裡,突然出現了一支騎兵。
前面十餘騎一副安南人打扮,後面數十騎頭戴高帽,身披奇怪的西番披風,迅疾如風的奔馳了過來。
「不過百騎就敢來追殺,欺我西山軍無人耶?」阮文惠大怒,立刻就準備命士兵前去驅逐。
只是西山軍士兵剛一動,這些騎兵就不靠近了,甚至還下馬來節省馬力,不一會,尾部就有幾名騎兵往西邊跑去。
等到範文興帶著數百士兵前去驅遂,這些騎兵人手一支長槍,打的範文興這幾百人根本不敢上前。
冷汗一下就從阮文惠頭上冒了出來,他知道,自己遇上極難纏的對手了這些騎兵非常清楚自己的作用,根本不會與他作戰,主打的就是一個紅纏,如同怨鬼纏身一般。
李廣才見狀,也立刻派出二三百人去增援,這些騎兵立刻就上馬走了,
不過並未走遠,而是繞了個圈,到左前方繼續監視他們了。
阮氏兄弟頭皮一陣陣發麻,哪還敢停留,立刻帶著收攬到的數千人,繼續逃命。
而同時,陳光耀接到了龍翔近衛騎兵營的通知。
阮文岳的運氣算是非常好的,他奇蹟般的躲過了陳光耀的攔截。
不怎麼走運的玄溪、阮明敏以及四五個大小首領被攔住一通暴打,兩人的頭顱都已經被砍掉去向莫子布報捷了。
聽到很有可能抓住了阮氏兄弟的尾巴,陳光耀立刻揀選精兵,跟著領路的騎兵快速追擊。
烈日炎炎,頂著大太陽的阮文惠等人趕路趕的幾乎要昏厥了,其實此時最好的辦法是找一處山林休息,太陽快落山了再走。
不然三十七八度的天氣,絕對是要出人命的。
可是那些騎兵依然緊緊的跟在後面,半天走了三十多里地,就是甩不掉他們。
「全軍收集金銀綢緞。」阮文惠咬了咬牙。
「彥,你帶幾個人過去喊話,只要他們願意就此打住,老子給一千兩買路錢,他們要是還追,老子就不客氣了。」
朱文接打了一桶水,為快到極限的戰馬降了降溫,然後又拿出溫鹽水和大豆給戰馬加餐。
馬兒雖然跑得快,但耐力遠不能跟人比,是以他們根本沒騎馬而是步行遠遠吊著。
可即便如此,戰馬們還是出現了明顯的不適應,現在就看誰更能堅持了。
看到范彥遠遠帶著金銀綢緞過來,朱文接看了皮埃爾.內伊一眼,兩人雖然語言不通,但都從眼神里看出了輕蔑。
都到這時候了,還想花錢買命呢,而且這也讓他們更加確定,前面的不是阮文岳就是阮文惠。
輕蔑的眼神中,朱文接一槍就把范彥派過來的使者打倒在地,斷絕了阮文惠的妄想,也斷絕了己方士兵的念想,
阮文惠面沉如水,知道這些人下定決心一定要跟著自己了。
於是他命令范彥將金銀綢緞拿回來,用這些錢財在軍中募集了數百勇土之後他率大軍離開,命范彥率這數百人埋伏在路旁兩側,只要那些騎兵敢繼續追,就必然會中伏。
哪知皮埃爾.內伊也是老油條了,他把七十騎分三隊,每隊二十餘人次第通過。
這下把在路邊范彥給整不會了,要是他不攔截,那麼還是會有騎兵吊著大軍的尾巴,要是攔截,只有幾十騎而已。
結果他一猶豫,戰機稍縱即逝,現在通過的已經是第二隊。
范彥無奈,只能選擇衝出去,結果西山軍才從山坡衝下來,前後的驃騎兵突然翻身夾擊。
他們人手兩把手,手中的馬刀都是精鋼製造,又有士氣優勢。
驃騎兵們以每五匹戰馬並行衝擊的方式突擊,先打兩發手,再用馬刀劈砍。
范彥這幾百人中火不過一百杆不到,火力還不如龍近衛騎,被前後夾擊一衝,頓時陷入混亂。
激戰中,范彥頭部中彈被朱文接斃殺,三百餘人被殺七八十,直接崩潰而龍近衛騎兵營只戰死了五人。
攔截的伏兵失敗後,阮文惠實在沒辦法了,數千人只能頂著大太陽亡命奔逃,最後蓬山縣被追上。
阮氏兄弟被陳光耀打的大敗,最後的數千人徹底被擊潰。
見勢不妙中,阮文惠和阮文岳只能丟下一切趁亂逃跑,剛撈到的資本,
再次輸的乾乾淨淨。
八月十五,莫子布基本掃清了歸仁附近的所有西山軍勢力,此戰斬首一千五百級,俘虜萬餘。
同時,凡是歸仁府周邊所有參與了西山軍的家族,除了已經臨時反水的裴家核心沒被懲處以外,其餘統統被鎖拿。
整個歸仁府攏共就二十來萬人,沒被波及的也就三幾萬人,其餘不是跟著西山軍殘部往北逃了,就是被興唐軍俘虜。
這其實是莫子布在準備騰籠換鳥了,因為整個安南除了紅河平原以外,
有重要價值的地方就是順化、會安、歸仁、嘉定。
所以歸仁城,肯定是要由大量漢民屯墾,以方便掌握的。
被鎖拿的歸仁廣南人中,占城人將全部罰為隨軍苦役,安南人則能被保留一小部分。
他們的妻女田產等,全部將交給從大陸南下的華人,莫子布準備在歸仁安置三萬客家人和三萬其他各地下來的華人。
八月十七,莫子布大軍推進到了歸仁城外,海面上的艦隊由馬紐爾.波恩率領,直接衝進施耐港,對看歸仁城一頓炮轟。
隨後城內的西山軍發生內訂,留守阮文侶被魔下襲殺,余者開城投降。
八月二十,莫子布任命李獻文為歸仁宣慰使,統管歸仁府、以及富安、
平康兩營的一切事務,並將龍旗團三千人留給他。
隨後,莫子布率軍一萬開始北上,一路接收被陳光耀打下來的各個府縣,並安排人鎮守。
九月十七,阮文岳北逃至廣南營的升華府。
阮文惠苦勸阮文岳,認為有傳言說裴家的裴得宣還活著,並且投靠了莫子布。
所以不能進升華府,因為升華府的守將是裴得宣的弟弟裴文日。
但阮文岳已經被數百里的逃亡路給折磨的痛苦不堪,他雙腳全是血泡,
十餘日沒有吃一頓熱飯,實在堅持不住了。
於是兩兄弟在升華府外分開,結果確如阮文惠預料的那樣,阮文岳一進升華府就被裴文日逮捕,然後獻給了追捕而來的陳光耀。
九月二十二,莫子布到達升華府,隨後收復會安的海軍少將弗拉戈塞派人前來迎接。
莫子布遂將阮文岳等西山軍俘虜帶上,前往會安駐紮。
至此,本來應該在歷史上攪風攪雨,輝煌鼎盛一時的西山軍幾乎完全覆滅。
莫子布則再次回到了最開始歷史齒輪轉動的地方-明香人之城會安。
而在此之前,廣南阮主在北河鄭主與西山軍的夾擊之下,基本算是下線。
現在,這場安南吃雞賽,就剩下莫子布和北河鄭主這兩個玩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