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有時候就是這麼戲劇,本來是要阮文岳去攻堅的莫子布,最後卻被迫去攻阮文岳的堅。
其實倒不是莫子布和他魔下的精英參謀軍官們看不穿阮文岳的把戲,而是這種事情,只能信其有不能信其無。
不過好在雖然主動性上失去了一點優勢,但這並不能彌補兩軍之間的巨大差距。
西山軍是一支農民起義軍,他們還處在連綱領都還經常改變的階段。
雖然有四萬人,但戰兵也就一萬人上下,各種火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千杆,大炮更是少得可憐。
而莫子布的興唐軍,是一支准近代部隊。
且自建軍的那一刻起,全軍的目標就很明確,那就是打進東京城,擁戴莫子布取代後黎朝。
從裝備來說,雖然莫子布的戰兵也只有萬人上下,但有足足一萬杆新式燧發槍,火炮兩百多門。
兵種方面,騎兵、擲彈兵、炮兵齊備,甚至還有總數大約兩個連(兩百人)的獵兵,也就是輕步兵。
雙方幾乎可以說拉開了代差,這並不是簡單獲得一個主動權就可以彌補的。
七月十五,下午五點,太陽開始落山,氣溫開始逐漸降低,適合戰鬥的時候到了。
莫子布命令嘉定鎮總兵陳光耀率龍門、白馬兩個團向西進發。
唐山鎮總兵瑞恩斯坦,率客家第一團與泰西義從團兩個營向東前進莫子布自己則親率主力八千人前出進攻安仁城。
之所以這麼安排,是因為西山軍就是這麼駐紮的,阮文岳自領大軍在安仁城為中軍。
西側一個名叫仁海小鎮,由阮樁鎮守。
東側西山軍交通歸仁城的什塔寺,由阮文岳的心腹潘文歲坐鎮。
阮文岳就在歸仁城頭,看著遠處槍炮陣陣,那是興唐軍在清掃歸仁城外圍西山軍的據點。
他身邊的護駕將軍范彥舉著望遠鏡四處找角度觀看,「大將軍,正面之軍著紅衣戴朱盔者不下三四千,南賊的主力當在我方。」
阮文岳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出城觀察的斥候突然來報,向西進攻仁海阮樁的軍隊中,也有一二千紅衣朱盔軍。
不久,東面什塔寺的潘文歲也派人來回報,說有西番高帽軍兩千已經抵達什塔寺外,正在準備架炮攻擊。
阮文岳聞言,很是懵逼了那麼一會。
因為按照西山軍對興唐軍的了解,興唐軍中的精銳,首推紅衣朱盔軍,
再是西番高帽兵,余者都不能算精兵。
可是目前這麼一看,正面就有三四千了,仁海鎮去了兩三千,什塔寺還有一千多,興唐軍有這麼多精兵?
不過阮文岳也沒什麼好辦法,戰場情況瞬息萬變,箇中還夾雜著各種陰謀詭計,只能等戰鬥開始之後,才能分辨出真假。
如果他現在貿然決定支援哪一方,萬一人家不過是假裝精銳的伴攻,就等著伏擊你派去的援軍呢,那就要全盤皆休了。
所以必須綜合來判斷,根本沒法先出手。
呼嘯的炮彈,密集的朝著安仁城外西山軍的據點砸去,從歸仁的平原到安仁城,地勢是呈微弱上升趨勢的。
是以西山軍就在這些地勢較高的地方修了一些工事和營寨,層層疊疊用來護衛安仁城。
如果按照一般安南大軍的匹配機制來說,西山軍這些建在丘陵上,每寨有數百人,還挖了避炮壕溝的軍寨,進攻方不花極大的代價是打不進來的。
大多數時候,都是圍住軍寨,斷絕糧草、飲水和外援之後,迫使其突圍逃走。
但是到了興唐軍這,哪怕是最大的軍寨,都沒挺過一個小時,因為興唐軍有大量的白炮。
雷阿虎吶喊著,帶著身邊的士兵們一起把一門炮口有大碗那麼粗的白炮,推到了前線。
車寨中的西山軍看到他們的到來,立刻就緊張了起來,根本不管沒到火的距離,就胡亂開火恐嚇。
雷阿虎嘿嘿一笑,壓根不理會,兩個從法蘭西招募來的奧地利炮兵開始觀瞄,黃四郎則連踢帶打的讓隨軍民夫,趕緊將炮彈運送上來擺放好。
等到炮彈就位,大炮被牢固限定在了坑中,嘣的一聲巨響,大口徑臼炮中的石彈激射而出。
這枚石彈被打磨的極為圓潤,它在空中繼續旋轉著,用一個極為完美的拋物線,轟的砸進了西山軍的軍寨中。
西山軍確實有避炮的壕溝,但是這種按照舊有經驗挖掘出來的壕溝,只能防直射的加農炮,不能防曲射的白炮。
慘叫聲混著木屋垮塌的聲音傳來,軍寨里一片塵土飛揚,一個倒霉的西山軍士兵倒在地上,疼的臉部青筋亂竄。
他的一條大腿自膝蓋以下,被倒塌木屋的圓木給砸中了。
幾個同袍慌忙過來幫助他,他們費力搬開圓木,一個隨軍醫士在拿著一包不知道什麼草藥,在嘴裡嚼了幾下之後,就準備給他敷在傷口止血。
結果,圓木剛剛被開,又聽得更加密集的呼嘯聲傳來,原來剛剛那一炮不過是在校準,現在才是齊射的時候。
而這一下,起碼就是五門白炮一起發射了。
一時間,軍營中石彈亂飛,不是人被砸中,就是房屋被砸塌,
醫士著手裡的草藥,看著一枚圓溜溜的鐵疙瘩從天上掉下來,然後狠狠砸到了他面前。
正在他慶幸沒被砸中的時候,轟的一聲,這顆鐵疙瘩爆開了,原來這不是石彈,而是一顆開花爆炸彈。
當即,醫士直接被炸斷了雙腿,整下半身一片血肉模糊,呼嘯的鐵片向四周散射開來,正在搬圓木的土兵們也死傷慘重。
他們豪叫著往四周跑去,手中的圓木轟然落地,然後重重砸到了地上土兵的胸口。
肋骨斷裂的聲音傳來,血沫仿佛有生命般的從嘴角蠕動出來,土兵哼了幾聲,就緩緩失去了所有意識。
三輪過後,西山軍的寨門猛地打開了,二三百士兵在軍官帶領下豪叫著沖了出來。
但興唐軍早已準備好,炮兵們把一門八磅野戰炮對準衝鋒的西山軍土兵,砰的一聲,塵土飛揚中一顆炮彈直接砸向了人群。
隨後,炮兵們換上霰彈,再一炮下去,整個扇面都幾乎被清空了。
挨了兩炮,西山軍損失三十多人,連帶頭的寨主都被炮斃,剩下人哭喊著就退了下去,他們甚至都沒堅持到興唐軍步兵開火。
這種被興唐軍士兵戲稱為砸核桃的戰鬥,在各處上演著。
阮文岳苦心經營,在安仁城外圍修建軍寨三個小時中,被拔除了一大半他咬著牙從安仁城派了三股援兵,但都被士氣高昂的興唐軍士兵槍炮齊發打了回去。
一直等到天地徹底黑了下來,戰鬥方才宣告結束。
而到了這個時候,西山軍城外的據點,已經只剩下兩成不到了,
夜色深沉,西山軍眾將圍著阮文岳,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戰鬥才打了不到半天,所有人竟然都看到了己方的結局。
照這麼打下去,明日上午興唐軍就能拔除他們所有城外軍寨和堡壘,下午太陽落山之前就能用火炮轟擊安仁城了到時候,他們就只有出城野戰或者棄城而走這兩條路可以選了。
不,實際上只有一條路可以選。
『大將軍,南賊火炮眾多,幾乎全員火,野外列陣而戰,我們根本不可能打的過。」
阮文惠又冒了出來,關禁閉的時間早就結束了,雖然他的嫡系幾乎打光,但指揮作戰的水平眾人還是清楚的。
加上他怎麼說跟阮文岳也是親兄弟,有所矛盾也只是阮文岳覺得這個弟弟太狂,經常不給面子,不聽指揮而已,教訓下就好了,用不著記仇。
聽到弟弟這麼說,阮文岳皺了皺眉,還沒打仗就說己方必敗,要是別人,又得挨阮文岳的軍棍,但是阮文惠說的,阮文岳忍了下來。
「那依你之見,我們應該怎麼辦?」
「夜襲!」阮文惠斬釘截鐵的說道:「南賊唯逞槍炮兇猛,刀槍斗格必然不是我西山寨勇士對手。
既然如此,不如我們揀選精銳,趁著凌晨南賊熟睡之時摸上去,用肉搏戰消滅他們!」
阮文岳來回步數次,還是有些下不了決心。
『我等知道打南賊要近身斗格,他們豈能不知。我猜今晚南賊必然會警惕,這樣做,實在有些太冒險了。」
阮文惠急的站了起來走上前去大聲疾呼,「兄長,我何嘗不知這個道理但是南賊的槍炮實在兇猛,今日不夜襲,等到明日天亮,南賊拔除了城外所有軍寨堡壘,那就大勢已去了。」
這倒是大實話,西山軍沒得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