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剛家裡兄弟很多,不像是阿標除了一個老媽以外別無兄弟姐妹。
因此一回到家,他的兄弟們就餓狼般圍了過來。
對於阿剛加起來多達二百兩的財貨賞賜,他們不怎麼關心,因為這是兄弟刀山火海拼出來的,給他們分點是情分,不給分是本份。
他們眼饞的,是阿剛帶回來的六個緬族少女。
河仙其實並不缺少女性,高棉人常年互相爭鬥,女多男少的村落,比比皆是。
但河仙漢人不太願意娶她們。
因為這些女人後面,往往都有一個村落、部落。
你娶了一個,就要多一大群窮親戚,那都不是隔三差五來打秋風,他們能天天來,誰也受不了。
且原本河仙的統治就不是很牢固,經常因為收稅、征夫等問題和下面的高棉人發生衝突。
因此勉強算是處於統治地位的漢人,多不願意跟高棉人結親,一來有點降低身份,二來免得惹上麻煩。
他們的婚姻中,內部明香人自然是第一選擇,外來的漢人也很搶手,但數量不多,安南和暹羅女子也因為各種原因比例並不大。
所以阿剛一個哥哥,四個弟弟中,只有老三憑藉不錯的外表和強壯的身體,討到了媳婦。
其餘人,特別是大哥,馬上就滿三十了,還是老光棍一個。
看到了兄長渴望的目光,阿剛哈哈一笑,「兄長,看上誰了,阿弟做主,今日就讓你洞房。」
「真的?」大哥一下就蹦了起來,「老二,你可不能後悔!」
嘴裡還在問著真的假的,手腳卻一點都不慢,大哥左看右看,立刻選中了正中的一個緬人少女。
她腳大手大,翻開手一看,還有常年干農活留下的繭子,身材更是完美,腰跟肩膀差不多粗,屁股跟磨盤一樣大,有力氣、好生養。
大哥咧嘴笑了起來,越看越是滿意,「這好,能下地幹活也能下崽,有了她,阿母就可以輕鬆不少。」
父母也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這種能幹活又沒有麻煩事牽絆的女子,才是農家娶媳婦的首選。
阿剛也很滿意,兄長還是一如既往的孝順,看著選完有些戀戀不捨離開的兄長,阿剛一把抓住了他的骼膊。
「急什麼大哥,再選一個。還有門外的母牛和小牛,是我用大王賞賜買下來的,一併給你。」
「還有呢?老二...這..這給的也太多了!」
大哥興奮的快要昏過去了,整個人就在阿剛身前哆嗦著左右晃動,臉色看著像是廟裡的關二爺一樣。
「但是我有條件的。」阿剛沒有笑,很嚴肅的說道,他把已經成親的老三也拉了過來。
「老三,這女子,我就不給你了,免得弟媳背後罵死我。」
說話間,老三媳婦不好意思的尷尬一笑,剛才確實眼神都要殺人了。
「牛車上的松江布你拿二十匹,錦緞也給你一匹,金鐲子一對是給弟妹的。」
老三媳婦聽到阿剛這大伯子這麼說,更加不好意思了,但臉上的笑容怎麼也遮掩不住。
他們這樣的農家,松江布都是奢侈品,更別提綢緞和金鐲子了。
「但我有個要求。」說著,阿剛就在雙親面前跪下。
「阿爸,阿母,兒帶回了幾百兩銀子的財貨,這些都給你們留著。
但忠孝不能兩全,兒這條命,從今天起就賣給了大王,日後二老膝前盡孝,就要靠大哥和老三了。」
阿剛母親這才知道,兒子這次回來了還得走,眼淚一下就下來了。
「我的仔哦,這都幾百兩銀子了,咱們一家子都吃喝不愁,你還去打殺幹啥,就留在家裡種地嘛。」
阿剛還沒說話,父親就一腳,「頭髮長見識短,種地能有啥出息?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吃頓肉,喝碗酒都花銷不起。
阿二,別聽你阿母的,當年要不是她拉著我,老子早就跟你大伯他們走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知道多快活。」
看來,阿剛熱血一上頭就敢拼命的基因,是從這傳下來的。
阿剛是有個大伯,不過他沒見過,據說去海上幹過無本買賣,現在在婆羅洲那邊挖金礦呢。
不過話是這麼說,阿剛還是看到父親眼中一閃而過的擔心。
他點了點頭,安慰起了父母,「兒回來的路上已經想明白了,若是人人得了大王的好處,就只想回家種地,那誰來保護我們呢?
沒人當兵,沒人使刀放,日後就不是我們搶別人,而是別人來搶我們了,所以兒子既然跟了大王,得了大王的恩典,就要跟到底。」
要是莫子布在這,一定要為阿剛的話點上二十個贊,但是阿剛剩下的三個弟弟完全沒在意他說啥。
現在還剩四個少女,正好四兄弟一人一個,他們甚至都在商量誰娶誰了不過阿剛卻不準備分了,他回頭看著三個弟弟,「吃肉喝酒有,但這個,我不給你們分了。」
平素最是叛逆的老五把脖子一梗,「憑什麼,大哥能有兩個,我們一個都沒,二哥你偏心。」
阿剛咧嘴一笑,突然一把掐住老五的脖子,「大哥和老三是要給阿爸、
阿母養老送終。
你小子,年紀輕輕,就不敢自己上戰場的去搶,去立功得大王賞賜?
來我摸摸,看看是不是褲襠里少了個玩意,還是你不是個漢子?」
「誰不是個漢子了!」老五面紅耳赤的雖然掙不開阿剛的大手,但頗為不服氣。
「是個漢子,就該跟二哥走。戰場上刀槍無眼,你就忍心讓我一個人去拼命?
人家都是打虎親兄弟,立了好大的戰功,一起封侯封伯,一起當大官。
知道瀝架那邊的阿水嗎?人家已經在毛淡棉當男爵了,有四千畝地,三十戶佃戶,是貴人老爺了。
咱們家姓什麼?咱們姓莫,我們是大王的本家,本家人不在這個時候去幫大王打天下,就想著得個婦娘婆然後種地,有沒有點出息。」
「四千畝地,三十家佃戶?」這一下,連父親都驚了,對於他們這樣的家庭,那就是夢想中的富貴。
「這還是少的,陳家的陳光泰都當伯爵了,大王直接給了他一個城,七八百戶人家呢。」
這一席話,立刻就把兄弟幾個給說的震驚兼蠢蠢欲動了,伯爵跟一輩子種地的區別,差距太大了。
阿剛趁熱打鐵,對父親說道:「我回來時大王說了,馬上就要擴軍,誰能拉得出來人,誰就能當官。
老豆,你知道咱們這幾個村誰最能打,誰最不怕死。
咱把這些女子、布帛拉上他家去,只要他願意給我走,這布和女子,就留給他的父母兄弟。」
大哥一手牽著一個,美滋滋的同時又輕輕嘶了一聲。
『這個不老少啊!咱這娶一個這樣的,沒有五兩銀子可辦不下來,松江來的,不管是棉布麻布,那可都不便宜。」
「錢算什麼,只要有人,有敢殺人的人,到了戰場上,錢是最不值錢的,打下一個大城,殺敗了敵軍,要多少,有多少。」
父親聽完,略一沉思,「走,那現在就去找阿標,他農閒時候管著鄉丁,誰也沒他清楚。」
雷阿虎腰間插著兩把短刀,站在人群外面,聽著黃五家裡哭聲一陣一陣的,隨著鑼鼓聲不斷起伏。
黃五這人他很挺熟悉,畢竟白馬鎮就這幾個村漢人多,或者說整個河仙漢人也就那麼多,自然基本上個個認識。
甚至他跟黃五家,還有點過節,當初黃五有個姐姐,雷阿虎眼饞了好久,但黃五他爹嫌雷阿虎家不但窮,還有兄弟好幾個都是光棍,因此不願意。
這讓雷阿虎很受打擊,此後兩家就不怎麼來往了,所以上次黃五跟著阿剛去投軍的時候,雷阿虎就沒去。
「可惜了,也算是個漢子。」雷阿虎在門外看了看,腦袋呼呼的搖著。
他沒想到,黃五這一去,回來的時候,都已經被燒成灰了。
就在他覺得不值的時候,只聽到哭聲和鑼鼓聲,都停歇了下來,一個人正抑揚頓挫的說著什麼,眾人都有些聽不懂,用詞太文約約的了。
但最後說道:「甚為痛惜,追贈少衛軍銜,榮耀歸葬,賜銀二十兩,權作喪葬之費。
黃五之父母,即為孤之父母,特給養老銀,每年五兩,由鎮長村老,每月上門發放。」
黃五的嫂子跪坐在地上,干豪了半天的她,聽到不但有二十兩喪葬費,
還有每年五兩給父母的養老銀,頓時悄悄把手一伸,狠狠掐在了正有一張沒一張給黃五燒紙的兒子身上。
小胖孩本來眼淚都哭幹了,結果被母親一掐,頓時又淚如泉湧,豪陶大哭了起來。
而此時,身穿紅色戰襖,頭戴朱漆勇字盔的阿剛紅著眼晴過來了。
「黃五兄弟,是跟我一起去的,戰場上,他比誰都英勇。
他的戰死,是我們所有唐人的損失,我會永遠記住他的,大王也會永遠記住他。」
隨後一聲炮響,雷阿虎看到了他此生最為震撼的畫面,白馬鎮的鎮長,
他們眼裡的七品官,親自在頭前,提著引路幡。
幾個跟阿剛一樣身穿紅色戰襖,頭戴朱漆勇字盔的士兵,扛起了黃五的棺,還有幾人朝天鳴響了手中的火。
火光閃爍在這個灰暗的清晨,沖雷阿虎迎面走來的紅衣軍士兵個個淚流滿面,仿佛他們失去了一位偉大的人物。
雷阿虎還聽到里長在跟黃五的嫂子叨,只要黃五嫂子願意把兒子過繼一個給黃五,那麼河仙城的大王就願意每年再多給一兩銀子,直到孩子十六歲。
雷阿虎有些恍惚,他不知道為什麼,然後就跟著一群人,把黃五送到了山上安葬。
看著黃五的同袍,在他墳前哭的比黃五爹都傷心,雷阿虎也跟著流下了兩串眼淚。
然後,等他回到家的時候,發現家中赫然多了一個女子。
他的兄長,同樣一個老光棍,正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這個綽號矮腳虎,
打起架來一人能打三五個的猛人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