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乾隆三十五年,農曆正月二十,西元1770年,二月十日。
陳光耀大獲全勝,他不但擊殺了白象王的次子贅角牙,還迫降了貢榜王朝禁衛軍大將舍瓦利耶.米拉爾的一千追擊部隊,
這一下,本來是被搞偷襲的陳光耀,華麗的一個轉身,部隊膨脹到了兩千人。
多的這一千人中,還有四百多五百戰鬥力不錯的歐洲奴兵,幾乎可以與陳光耀摩下的士兵無縫銜接。
有了充足人手的陳光耀,立刻攻下了緬軍後方的一個大兵站,又命俘虜發信號,讓運送補給的船隊前來停靠,然後直接給扣住了。
做完這些之後,陳光耀按照莫子布的安排,放破爛小船、竹排數百順流而下。
其上覆蓋著大量絹布,以及貢榜王朝王室和禁衛軍的旗幟,華麗的禁衛軍甲冑,阿瓦城外阿難陀寺等著名寺廟的壁畫、佛陀身上的絲綢彩帶等等。
而在木各具,莫子布命主力圍住木各具要塞,日夜不停地攻打。
同時命陳聯率三千人以小船渡江到木各具對岸,遷回到上游再渡江回來,從背後包圍木各具要塞。
陳聯這三千人,叫做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木各具是座要塞城,易守難攻,從後面也很難說有多大的威脅。
但卻可以對要塞守軍造成後路被斷的感受,同時也確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阻止阿瓦城向木各具要塞輸送補給。
而木各具城內,也確如舍瓦利耶預料的那樣,這些被赦免的囚徒和農奴軍,最開始的時候還有些戰鬥意志。
但那只是一時而已,現在他們沒有獲得勝利和好處,就直接進入殘酷的守城戰,立刻就消磨掉了他們絕大部分的勇氣和意志力。
莫子布圍住日夜不停地打了十天,三門自炮不停把燒紅的熾熱彈丸或者巨大的石彈砸到城中去,對這支罪犯、農奴軍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士氣一天比一天低迷。
等到陳聯出現在他們身後,信他敏王終於知道不能再守下去了,要是任由這麼下去,破城不過是早晚的事。
於是,信他敏王在要塞內大肆放賞,組織起了一支五千餘人的軍隊,企圖消滅陳聯所部。
但是晚了,士氣已經被重挫,不是些許銀錢就能鼓舞起來的。
同時,陳聯所部三千人中,有差不多兩千人是由潮州人和潮州納真組成的,很多還是汕頭陳家的族親。
他們不但凝聚力強,當中還有很多人在雍籍牙和白象王入侵的時候,失去了祖祖輩輩幾十年積攢的家業,失去了許多的親人,對緬人的仇恨無比的高。
莫子布一路北上的時候,崑崙山堂的士兵還基本只是劫掠,陳聯手下的這支華軍卻到處報復,燒殺搶掠的好多事情,都是他們幹的。
所以,他們不是莫子布魔下戰鬥力最強的二千八百人序列,但對緬人的仇恨,他們絕對是最高的。
陳聯抽出兩把短刀,環視著他的親族、鄉黨們,用潮州話喊道:
「不用我阿聯多說,大家都知道咱們這一路幹了什麼,若是戰敗,身處緬人腹地,絕無苟活的可能!」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他們個個都明白,在場的每個人,雙手都沾滿了鮮血,除了拼死一戰,根本沒有選擇。
說罷,不等人數較多的緬軍前來進攻,潮州怒漢們呼嘯著就沖了過去。
他們先是冒著緬人槍彈靠近到八十米,齊射一輪之後,衝上去就砍。
在這場匹配級別屬於經典東南亞大區的亂戰中,士氣低迷的緬軍被殺的大敗,後撤三次整隊,但還是抵抗不住潮州人的齊射一槍就衝上來砍的無腦打法。
一個小時不到就被殺四百多人,全軍縮回了木各具城中,士氣更加慘澹。
然而就在此時,陳光耀放下來的破爛木船、竹排流到了木各具城,特別是破爛竹排上的貢榜王朝旗幟和甲冑,直接把守軍的心房都給干碎了。
而同時,莫子布也收到了陳光耀傳回來的緊急消息。
原來白象王秘密調遣了五千守御老官屯的精兵,由緬人的游擊大師登賈.敏康率領,估計快到阿瓦城了。
老官屯距離阿瓦,與卑謬到阿瓦的距離基本相當。
雖然白象王要派人去召喚登賈.敏康才會南下,但他是順水且不用帶很多輻重,所以確實應該差不多與莫子布一起到達。
而老官屯前線有緬軍三萬二到三萬五左右,清軍則被疫病弄的元氣大傷,快一個月沒有發動大規模進攻了,抽調五千人,並不會對老官屯的防守,造成很大的傷害。
「命令陳光耀,放棄一切輻重和火炮,廣派斥候弄清登賈.敏康的位置,必須在他進入阿瓦之前,攔截住他,等我大軍到來。」」
「巴拉敏丁,你派人入木各具,告訴信他敏,如果他此刻願意開城投降,我或許可以考慮不在阿瓦屠城,不然的話,雞犬不留。」
木各具要塞內,信他敏王看到手長腳長,瘦高長臉形同猿猴的巴拉敏丁出現,嚇得直接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他剛要呼喚衛兵前來,卻發現衛兵們早已圍了過來,對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巴拉敏丁視而不見,反而用一種非常渴望的眼神,看向了他,
信他敏王雖然能力平平,但也不是傻子,他瞬間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了。
咚的一聲,信他敏王重重坐到座位上,顫聲問道:「巴拉敏丁,你們.:,你們想幹什麼?」
「我來救王的性命了。」巴拉敏丁陰冷一笑。
「王,阿瓦已經城破,你守在木各具要塞還有什麼意義,何不早降?」
信他敏王盡力鼓起勇氣搖了搖頭,「不可能,阿瓦城不是一兩千人能攻陷的,你們騙不了我,撈起來的壁畫是阿難陀寺的,它並不在內城。」
巴拉敏丁還真沒想到,平日裡以吃喝玩樂著名的信他敏王,竟然還有幾分判斷的能力。
不過,他有判斷能力,不等於驚恐的守軍有。
「王可以不相信,但你猜下面的士兵會不會信?」
信他敏王徹底癱在了椅子上,無言以對。
站在巴拉敏丁身後的禁衛軍將領們紛紛出言,「王,下面的士兵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鬥志,他們現在只想回家看看親人是否安全。我們已經戰敗了。」
『阿瓦終究是需要一個王的,高棉王不會長久占據這裡,辛驃信犯下的罪惡,當由他自己承擔。」
信他敏王沉默了,內心開始天人交戰,但最終,活下去的欲望,戰勝了他對兄長白象王的恐懼和內心的負罪感這位白象王的胞弟,慘白著臉色問道:「高棉王需要我做什麼?他真的不準備占據阿瓦嗎?」
「偉大的進六參烈巴斯哲王當然不會占據阿瓦,因為這是我們緬人的地方,不同於勃固、仰光等原本是屬於孟人的城市。
哲王的要求,那就是緬人的地盤屬於緬人,孟人的地盤屬於孟人。
當然,哲王大軍遠來辛苦,希望王成為阿瓦之王后,能盡出府庫以示感恩。」
要錢是吧,那就好說,信他敏王看著周圍禁衛軍軍官渴望的眼神,感覺身上的力氣恢復了一些。
若是能出錢就把高棉人打發走,再給北面的大清磕頭認錯,那自己家這個王朝,就還可以堅持下去。
雖然之後未必會有多強大,但命和富貴,應該是可以保住了。
「不過王,你的時間可能有點緊迫,因為辛驃信可不是省油的燈。
萬一他臨死前燒毀了王城,把府庫付之一炬的話,高棉王那就肯定是要殺人的。」
信他敏王點了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請出去回報高棉王,我立刻打開城門,向他投降。」
登賈.敏康可以說是一個典型的緬軍將領,他非常擅長後方的破襲、游擊戰等。
在第三次清緬戰爭中,明瑞之所以輸的那麼慘,其中很大一個原因,就是清軍的後勤補給線,被登賈.敏康給基本打癱瘓了。
他領導的緬軍在山林中神出鬼沒,熟悉地理的他們在密林中行進的速度與尋找食物水源的能力,遠不是清軍能比的。
因此能經得起長時間的消耗,可以高速機動在各處打擊清軍補給線,
而他的名字,正是在這一場戰爭中得來的。
登賈其實是綽號,緬語意為從雲端而來,是形容他在戰場上神出鬼沒的,敏康才是他的名字。
但這次,這位神出鬼沒的游擊大師,卻完全失去了機動的可能,因為他這一次是作為主力回援的,而不是來打游擊的。
五千人的軍隊,不像很多人想像的那麼少。
事實上,在古代,除了中國能動不動拉起十幾二十萬大軍,加上民夫三四十萬人開戰的,其他國家,真沒這個能力。
特別是在東南亞,大國也就三四百萬人的規模,五千軍隊的動靜,那真不小了。
此外,從老官屯回阿瓦,最便捷道路還是順伊洛瓦底江而下,登賈.敏康也沒想過莫子布能這麼快打到阿瓦。
不,應該說是召登賈.敏康回來的白象王,完全沒料到莫子布會來的這麼快。
於是,大搖大擺帶著軍隊往回趕的登賈.敏康,在阿瓦以北三十公里左右的河灣,就被陳光耀給發現了。
此時,陳光耀所部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人。
因為他迫降的一千人中,其中有五百左右是罪囚軍,陳光耀完全沒必要讓他們作為戰兵。
於是收繳武器之後,這些緬人就變成了僕從。
陳成吉站在陳光耀身邊,聽著斥候的報告,臉色轉為嚴肅。
「總鎮,敵軍戰船甚多,順流而下,我們是不可能攔住他們的,需要另想他法。」
陳光耀點了點頭,他也知道他這一千五百人,又沒有戰船,是不可能封鎖伊洛瓦底江的,緬軍要闖,依然能闖過去。
但隨即,好玩的來了,後方衛兵報告,俘虜了一支三十人的敵軍,陳光耀命人帶上來一看。
好傢夥,竟然是從阿瓦城來的。
原來白象王知道木各具要塞不能阻擋華軍滲透之後,立刻就派人往上尋找回援的主力,讓他們直接到阿瓦。
然後,毫不意外的撞上了陳光耀。
這...·,這簡直就是主角的待遇啊!
有時候,你就是不得不信這種巧合,仿佛上天有一隻無形的命運大手,
在拽著白象王往深淵裡面滑去。
或許,這就是中國人常說的天數已盡吧。
陳光耀逮住這一支從阿瓦王城來的使者隊伍之後,立刻就扒了他們的衣服,拿走了他們的旗幟。
隨後,陳光耀以五十英鎊的巨額賞金,說動了舍瓦利耶.米拉爾的副官又用全部活命的許諾,收買了幾個宮廷軍官和文書,讓他們打著旗號主動去找登賈敏康。
登賈敏康並未懷疑,因為白象王這幾年確實有用歐洲奴兵軍官當使者的時候。
特別是這些人的領袖舍瓦利耶.米拉爾與白象王的關係,人盡皆知,
而「使者」們帶來的命令也很合理,白象王要求登賈敏康退回到阿瓦上游七十公里左右的瑞冒城駐紮。
瑞冒曾是貢榜王朝的首都,1765年白象王為了更好控制撣邦高原以進攻暹羅,才把首都從瑞冒遷到阿瓦。
此城的位置十分關鍵,往上可以掐住老官屯去的水路,雖然地形並不險要,但只要駐軍夠多,還是可以起到攔截作用的。
往下順水,一天時間就能趕到阿瓦,不管有什麼變故都來得及。同時瑞冒這裡產糧豐富,能避免大軍都匯集到阿瓦產生的供應壓力。
所以,雖然沒見到白象王的手書,略微有點懷疑的登賈敏康,還是選擇了聽從命令。
這要是梯訶波底這樣的勛貴重將,肯定不會讓這樣的當,因為他很熟悉阿瓦的貴族和白象王的性格,很容易辨別出真假。
但登賈敏康不行,他是緬北的泥腿子出身,父親是個緬人木匠,母親是個佤族女奴。
地位不說相當低,那也跟牛馬差不多了,從小就沒吃過也沒見過,是靠著會打仗的天賦爬起來的。
功成名就之後,出身和學識的缺陷,就顯露出來了,他領軍打仗還行,
對政治的敏感和國家治理是個什麼模樣,則完全沒概念。
於是,這些明明已經趕到距離阿瓦不足六十公里,先鋒甚至不足四十公里的五千大軍,開始原地駐紮甚至北返。
三日後,莫子布帶著信他敏王及百餘緬軍軍官和宮廷侍衛,趕到與陳光耀匯合。
木各具要塞投降後,莫子布第一時間就把投降的緬軍,全部監禁了起來莫大王可不是信他敏王這樣的蠢貨,這一萬多罪囚、農奴緬軍給看押的死死的。
而等莫子布主力到達之後,上游的登賈敏康終於有些回過神來了,越想越是不對勁。
隨後,他也見到了白象王派出的第二波和第三波使者,這才知道上當。
隨即,這位憤怒且焦急的貢榜王朝大將,率領五千人自瑞冒一代南下,
但是,莫子布也已經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而且我莫大王十分的雞賊,他讓陳光耀卡在一處河道狹窄處,做出一副嚴防死守的樣子,但同時又露出了一些小小破綻。
登賈敏康一看,以為是陳光耀所部沒有戰船,不能封鎖水面,這與他派斥候打探到的消息一樣。
隨即不顧陳光耀布置在陸上的軍隊,強行率艦隊衝破阻攔,想要儘快衝到阿瓦城去。
然後,他就麻了。
衝破這段狹窄河道之後,映入眼帘的,不但有寬的河道,還有數十艘大型戰艦。
游擊大師是吧?神出鬼沒是吧?
莫子布冷哼一聲,貢榜王朝的水師本來就弱,莫子布這邊偏偏還強,戰艦不管從數量還是質量上都要勝過貢榜王朝。
而且登賈敏康手下的船,根本就不能算戰船,噸位小,火炮幾乎沒有,大船則全是運兵船,不具備與真正水師打水戰的能力。
陳光耀也在登賈敏康闖過去後,立刻將隱藏的火炮拉了出來,封鎖了他的退路。
周遠權,家二,讓.皮埃爾中校等發出了興奮至極的歡呼聲。
這些年,莫子布的海軍,就沒正常打過幾仗,薪水確實高,但賞賜和戰利品的獲得則幾乎沒有。
這導致他們的綜合收入遠低於陸軍,更別提還有加官進爵這方面的缺失,是以水師上下都非常希望能打一仗,
登賈敏康知道上當了,當即臉色慘白的讓艦隊馬上靠岸,而早就計劃好的莫子布,肯定不會讓他如願。
周遠權和駕家二親自指揮快蟹船四十條,在貢榜王朝的船隊中來回穿梭,他們每船載水手、土兵三十名,能在波浪起伏的河上如平地一般放槍射箭。
此時的船是基本不具備自身動力的,是以哪怕靠岸也不可能自己開過去,需要先靠近岸邊,再放下小船送一部分士兵上岸。
土兵上岸後,還要放下石或者利用大樹、巨石,繫上繩索固定位置,
再用人力拖動,緩慢使大船靠岸。
而有疊家二和周遠權的快蟹船在,登賈敏康多次企圖放小船,結果都未靠岸就被崑崙山堂的水師殺光。
無奈之下,這位本就不擅長水上戰鬥的將領,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戰船,在水流的推動下,往對方的巨大戰艦駛去。
「轟!』雷霆般的巨吼響起,十餘艘崑崙山堂前排戰艦的八到十二磅艦加農炮,就猛然開火。
由於莫子布的艦隊有足夠的水手,戰艦也是專門的大河戰艦,因此可以在江中以一定速度自由航行。
貢榜王朝基本都是普通運輸船,緊急之下根本無法做到合理操控。
結果就是,這些根本不是為正規水戰建立的艦船,很快在莫子布艦隊的轟擊下死傷慘重。
以至於第一輪炮擊,就把一艘載有六百名緬軍的戰船給左側給砸了一個大洞,然後在緬軍驚恐的哭喊聲中,開始沉沒。
莫子布得意的大笑了起來,這都不用指揮了,完全就是吊打。
他把信他敏王召到了旗艦船頭,讓他親眼看著緬軍最後的援軍,毫無還手之力的被吊打。
「信他敏,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我的時間很有限,三天內,我要看到白象王的頭顱和一個完整的阿瓦城。」
「每一個緬人貴族,都要為他們曾經的為虎作悵付出代價,如果有人捨不得錢財,那他就得丟掉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