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建朝數百年。
皇權與門閥世家,中央與地方,也較量了幾百年。
建朝之初。
大乾太祖皇帝威壓九州,門閥世家臣服如家犬,皇族強橫如大日當空。
但自太祖皇帝駕崩後。
皇權不斷遭到門閥世家的試探和挑戰。
五十年前,十八路諸侯王反乾。
朝廷號召各州世家勤王,九州世家招兵買馬,剿滅叛軍後,遺留的軍隊變成了麻煩。
當年,連上十八日早朝。
最後先帝終於是穩住了天下,皇族與門閥世家們各讓一步。
自此,大乾的三大門閥、十二世家,有了招募私軍之權。
朝廷多出了邊軍、禁軍、衛所軍,三大編制之外,掌控力極弱的軍隊。
三大門閥,各五千戰卒。
十二世家,各三千戰卒。
沒有朝廷調令,不得離開各自駐地,但在駐地範圍內,如何行動,朝廷不干涉。
沒有朝廷的調令,秦凡敢借調世家私軍,這是殺頭的重罪。
所以,秦凡密信中,並未提私軍半句,甚至要借調高手的事,也未提半句。
信中所寫,只是閒話家常,與好友互通書信一樣,傾訴青州戰局的焦灼。
但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不言而喻。
而且還是派白皖親自去送信。
很顯然,這信里不方便說的話,那就是他來傳達了。
秦凡這屬於擦邊的做法。
精銳私軍、武學高手,這是門閥世家武裝力量的兩個重要組成部分。
朝廷對私軍有律法制約。
對各家的武學高手,卻是沒有明確的律法明文。
可即便沒明文規定。
武學高手是各大世家的武裝力量,這既定的事實,是改不了的。
借調門閥世家的武學高手,隨軍征戰,跟私自借調軍隊征戰,這兩件事性質並無不同。
「殿下,世家高手…前來青州,助殿下征戰,這事若是捅到朝堂上,大殿下絕對不會放過這個發難的機會……」白皖還想再勸。
「那又如何?」
秦凡不為所動,開始動手把密信分裝進信封中,封上秘制火漆。
「趙閥、盧家、崔家、姜家,心繫大乾社稷,各家高手,一在朝中沒有官職,二在軍中沒有武職,自由之身,自願來青州為國解憂,有何不妥?」
「就算鬧到太極殿上,御史台、門下省、刑部全加在一起,哪個敢咬死,本王有罪?」
「最後,不還是看父皇的意思?」
「殿下此言不假……」白皖猶疑不定。
「只是,皇上的態度,多半要受青州之戰勝敗的影響,若是勝了,那還好說,但若是敗了……」
「那就戰而勝之!」
秦凡語氣堅決。
啪——
印章蓋在了火漆之上。
「殿下三思……這信送出去,可沒有回頭路了!」白皖躬身勸說,言辭懇切。
「一旦青州戰敗,那殿下極有可能被皇上解了兵權,幽禁京都……」
「白先生!」
秦凡打斷了白皖的話,聲音冷肅:「幾場敗仗,你就被嚇破了膽不成?!」
「還是說,你覺得本王,就算得到各家高手援軍,也不是那邪教對手?」
「皖,不敢!」白皖臉色一變,趕緊躬身。
「只是,依在下之見,如今局勢,不如以退為進……」
「夠了!」秦凡大手一揮。
「休要再勸,本王心意已決!」
「是。」白皖垂下眼帘,不敢與秦凡對視。
「你回京這一趟,正好把白家的高手也帶來!」秦凡又道。
「是。」
白皖沒有拒絕。
儲君之爭,白家早已站隊,跟秦凡早已深深綁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然,他這個白家族長,也不會不遠數千里奔波,跟在秦凡身邊,前來青州。
秦凡此舉之後,便沒了退路。
而他白家,早就沒有退路了。
這些年,支持秦凡,在朝堂上,早已經把大皇子、敵對的世家得罪完了。
這得罪的,可不是動動嘴。
其中的爭鬥、血腥,一天一夜,都說不盡,洗不清。
就算他現在投向大皇子,暫時或許沒事,等大皇子掌權了,那等著白家的,只會是秋後算帳。
擺在白家面前的,只有一條路。
傾盡所有,助秦凡奪得儲君之位,坐上龍椅!
良久之後。
白皖帶著信箋離開了。
秦凡又召來內衛姚川。
「你去虎頭寨走一趟,打探下九鳳樓的消息。」
「是。」
「另外……」
「……」
秦凡對姚川一番囑咐後,姚川領命離去。
他身為洪王府十三內衛的老大,辦事最是沉穩、謹慎,但他身為十三內衛之首,負責調度的事務比其他人多。
外派的差事,輕易不會派他去。
去虎頭寨聯絡九鳳樓、打探消息,這樣的差事,秦凡竟然派他親自去。
姚川心情沉重,加快了腳步。
就在剛剛,秦凡已經跟他說了安城那邊的變故。
五百飛羽衛,五千精兵啊!
還有南峰、徐渭兩個化勁高手,竟然全都折在了安城。
事不宜遲,他連夜出發。
臨行前,遇到內衛中的其他人,他表現的一如往常。
被問起南峰、徐渭兩人,只說是兩人還沒有其他安排,暫時不會與大部隊匯合。
五百飛羽衛、五千精兵,全軍覆沒之時。
這消息一旦傳出,必然軍心動盪。
在很長一段時間,這消息都會封鎖,秘而不宣。
帶著秦凡的手諭,姚川順利出城,快馬加鞭,連夜趕往臨泉縣。
姚川離開後。
秦凡連夜召來段熙。
段熙乃是段罡長子,今年四十一歲,主持段家事務多年,在段家,段罡不在,主事人就是他。
秦凡一番查問下來。
段熙一問三不知,半點有用的消息都沒問出來。
「殿下,我現在也與家父失去了聯繫,還想著來找殿下幫忙尋找呢……」段熙敦厚儒雅的臉上,露出苦哈哈的神情。
「至於家父召集族中那麼多高手,去幹什麼了,這個我也無權過問吶。」
秦凡瞥了眼段熙,面沉如水。
剛才一番試探,他連唬帶詐的,手段盡出。
這段熙戰戰兢兢,但言語間,全是囫圇話,滴水不漏。
雖然他懷疑段熙知情,可眼下,青州局勢緊張,段家身為青州最大的世家,他也不能對段熙動粗。
半晌後,他才開口。
「段族長的蹤跡,本王也會派人留意的。」
「多謝殿下體恤。」段熙趕緊拱手道謝。
眼看著問不出什麼有用信息,秦凡意有所指的開口:
「邪教猖獗,接下來的戰局,本王還需要你們段家出力。」
「這個,殿下儘管放心!」段熙義正辭嚴,神情肅穆。
「邪教作亂,我段家身為青州世家,大乾臣民,責無旁貸。」
「雖然我段家近些年日子過得也是緊緊巴巴,但一些綿薄之力,我段家絕不退縮。」
「我一回家,就召集岩陽城內的大族,為殿下大軍籌募錢糧。」
看著在自己面前,大義凜然的段熙,秦凡一陣反胃。
段家身為大乾十二世家之一,盤踞青州,又是墨家支脈,會確錢糧?日子會過得緊巴?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深深看了段熙一眼,秦凡聲音發寒:「你應該清楚,本王說的不是這個。」
「籌募錢糧,用不著你們段家,本王自有人手去籌募。」
段熙苦哈哈一笑,知道自己再裝傻充愣,混不過去了。
「殿下,您說的其他幫助,我段家能幫的,也就是幫您鍛造兵器了,但大軍武器,所耗精鐵甚巨。」
「朝廷限鐵令已頒布五十年,我段家真沒多少存貨了。」
「這鐵礦石、精鐵的事……」
「你知道,本王說的不是這個。」秦凡盯著段熙。
他之所以要找九鳳樓買兵器,除了不想讓邪教再能買到兵器。
更重要的原因是,大皇子給他使絆子,他搞不到那麼多鐵礦石和精鐵。
能搞到的,早就在上次大戰前,交給段罡了。
軍隊中的精鐵存貨,他能搞到的精鐵、鐵礦石,早已經揮霍一空了。
在秦凡的注視下,段熙渾身不自在,陪著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殿下,段家的三千私軍,沒有朝廷的調令,可不敢亂動啊,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本王有說要你們段家動私軍嗎?你們段家除了私軍,就沒人了?」
「殿下,族中高手,我也無權調動啊,我爹才是族長啊,我……」
「哼!」秦凡一聲冷哼,打斷了段熙的話。
他一身雄厚內力透體而出。
段熙頓時覺得,好似有一座大山壓下,胸口發悶,臉色煞白。
傳聞果然不虛,大乾二皇子,不僅善統兵作戰,個人武功也是強悍。
「殿下息怒,息怒……」
秦凡大手一抬,示意段熙閉嘴。
「本王耐心有限。」
「七日時間,我給你們段家七日!」
「給本王一個答覆!」
話音落下,恐怖的壓力消散於無形,段熙呼吸沉重。
「是,我回去後,就與族內長輩商量。」
秦凡雙眼微閉,擺了擺手,示意段熙可以走了。
段熙趕緊起身,對秦凡行了一禮,匆匆離開。
嗒嗒嗒——
腳步聲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靜室之中。
只剩下秦凡一人。
夜色已深,但他沒有半點睡意。
許久之後,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向窗外靜謐的夜色,心中壓抑。
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是從什麼時候起,事事不順,就好似老天爺都處處跟他作對。
一年前。
青州戰局還一片大好。
他還籌劃,就在今天開春,打動決戰,剿滅邪教,收復青州!
可現在已是仲秋。
自己被打的蜷縮在岩陽郡,青州十三郡,失了十郡。
飛羽衛,折損過半!
精兵,折損過半!
自他二十歲,領軍出征以來,東征西討,歷經大小上百戰。
從未如此憋屈過……
他總覺得,他的敵人不是邪教,也不是跟他爭奪儲君之位的大哥。
可是除了這兩方,還有誰?
他的敵人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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