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破時間選的是白天,並非是在晚上,之所以如此安排,卻是為了防止爆炸聲導致營嘯。
所謂「營嘯」指的是營亂,17世紀的軍隊可不比後世,軍營之中營規森嚴,別說高聲叫喊,連沒事造造謠都有生命危險。而且軍營是地道的肅殺之地,無論明清,都有所謂「十七條禁律五十四斬」的營規,當兵的都是提心弔膽過日子,經年累月下來精神上的壓抑可想而知。
另外這個時代的軍隊等級太過森嚴,軍官肆意欺壓士兵,老兵結夥欺壓新兵,士兵中拉幫結派明爭暗鬥,矛盾年復一年積壓下來,全靠軍紀彈壓。大戰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麼時候一命歸西,這時候士兵的精神簡直處於崩潰的邊緣。可能只是一個士兵做噩夢的尖叫就能導致全營官兵集體發瘋。手中有刀的兵發起狂來,自然就是亂砍一氣發泄一通。平日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那些平日欺壓士兵的軍官基本上就是士兵頭一個發泄的目標,真到那時候,除了極個別運氣好的,大多數軍官怕就得死在這些發狂士兵的刀下了。
太平營並不是後世軍隊,無論是體制還是士兵素質都無法和後世軍隊相比,而且才成軍十數日,後營又有近萬老弱婦孺,這些人對於爆炸聲的認知很低,如果爆破選在深夜進行,那巨響聲無疑就是引起營嘯的導火索。
試想,睡得正香時,突然一聲巨響傳來,人該做何反應?即便不是營嘯,恐怕也得全城大亂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在宋襄公的提醒下,周士相便將爆破的時間選在了白天,並且通過各營老提前通知營民軍隊會在東城進行藥子的爆炸。前營各部也得到了通知,大多數士兵不明白爆破是何意,便有一些曾在明軍、清軍效過力的向他們解說什麼是炮聲,在他們的解說下,爆破產生的轟鳴聲和大炮發射的聲音基本差不多。
周士相可不會去解釋炮聲和爆破聲之間究竟有什麼區別,他要的只是士兵和老弱婦孺們有個心理準備,不致於被驚嚇到。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聽了頭迴響,下回再響時便不是什麼稀罕事,更不會驚到人。
埋藥子的是鐵毅和兩個工兵營的總旗,三人算是周士相這兩天教出來的最得意的徒弟,因此在周士相決定做一次小規模的正式爆破後,他們三人便主動請纓承擔埋藥和點索的任務。這個要求周士相自然也不會拒絕,他巴不能這些人越精通爆破越好。
起爆前,除了監管公庫的趙四海,前營各總旗都被叫到了東城,便是率領囚犯死士的陳默也被召來觀看。
廖瑞祥帶著幾個人抬了張桌子,搬了幾隻椅子過來請「大人」們就座,然後在周士相的目光示意下,舉起手中的三角小紅旗向著城牆那邊揮了一揮。
紅旗揮動後,眾人的呼吸旋即緊張起來,有見識過炮聲的下意識的就捂住了耳朵,沒見識過的則不以為意,張著嘴巴一臉好奇的盯著城牆看。
為了讓爆破效果達到最佳,視覺效果也放大到最大,周士相特意要鐵毅等人將那罐藥子埋在了本就殘缺鬆動的一段城牆下,並且之前讓人在那段城牆下面灑了很多白石灰,這樣爆炸後給人的視覺感絕對要比藥子本身份量引起的觀感來得大些。
大約數十秒後,城牆下面傳來一聲悶響,渾然不似炮聲那般尖利,地面也隨之陡動了一下,但是震感並不是很大。那些捂住耳朵的人聽著有些失望,暗道這爆破不過如此,還不及那韃子的大炮。
正想著,卻見城牆下方突然揚起一股灰塵,眼前所見有黃、有白,有磚塊有泥土,片刻,那段城牆便灰濛濛一片,大概也就是兩個呼吸間的功夫,就見那段城牆整體下墜,然後露出一個大約一人多高的洞來。
葛正猛的一擊掌,興奮的喊了起來:「成了!」
「塌了,塌了,真塌了?!」
宋襄公還有些不太相信眼前所見,之前周士相跟他說用藥子能夠炸塌城牆時他還不太相信,現在親眼所見卻是真的,雖然只是炸了一小段本就本松塌的城牆,露出的缺口也僅一人多高,可想到這只是一罐藥子的威力,心中驚駭自然可想而知。當年他在闖賊軍中時,曾多次目睹闖軍圍城,攻城無一不是人海攻擊,拿百姓炮灰的性命往護城河裡填,往城牆下填,結果卻多是攻不下那城牆。以致於闖軍圍城時多圍而不打,以困死餓死守軍為主,更有采築土水淹等策,而似這以藥子炸牆卻是從未得見。若當年闖軍有此術,恐怕早兩年就能打進北京城了。
「此神仙之術,神仙之術」
宋襄公喃喃自語,雙目精光直閃:一罐藥子就能有如此威力,十罐、百罐、千罐又當如何?眼前炸得是羅定,日後是不是可以炸肇慶,炸廣州,炸南京?
總旗們都在叫嚷,營老們則在竊竊私語,人人臉上都是興奮帶著驚奇,那爆破後產生的煙塵視覺感實在太強,由不得他們不震駭。
當事人周士相則喜怒不顯於色,只揮手命人去察驗爆破點,看城牆下方的城磚是否有鬆動痕跡。不一會,鐵毅帶人親自來報,說是城磚雖沒有太過鬆動,但下面的地基卻已鬆動,只要再使人用力朝里挖,用不了半天也能把城牆挖塌。
周士相聽後便親自前往爆點察看,察看過程中不斷口述讓廖瑞祥記錄,以供工兵營訓練實戰所鑒。
「周兄弟千戶大人,有了這藥子,咱們是不是可以去打德慶了?」
葛義習慣稱呼周士相為周兄弟,可剛喊了聲,哥哥葛正就拉了他一把,話到嘴邊便成了「千戶大人」,看他那迫不及待的樣子,顯是和宋襄公想到一塊去,指著用這爆破法去炸一炸德慶的城牆,然後進城發筆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