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礪大軍往南追擊張煌言浙軍時,江寧城下,皇帝特使、內閣大學士額色黑就在一隊滿州兵將的護衛下從儀鳳門進了城。
額色黑帶來了皇帝給岳樂的一道聖旨,雖說聖旨上沒有什麼責罵岳樂的語句,可是岳樂卻知道皇帝恨自己不輕。換作自己是皇帝,恐怕也會暴跳如雷,因為江西實在是太重要了,乃是控四省咽喉的重地,現在卻落入太平軍之手,這不但讓江南和湖廣的聯絡中斷,使浙江暴露在太平軍的兵鋒之下,也令得江南好不容易因為海匪敗走的有利局面再次變得緊張起來,更讓御駕親征變得兇險莫測。
順治旨意中明確要求岳令速領軍返回安慶,擇機收復九江,奪取南昌。岳樂對此感到為難,因為他不認為憑藉自己手下的三萬多綠營兵就能收復江西。要知道當年金聲恆和王得仁據南昌叛亂時,攝政王多爾袞可是派的正黃旗固山額真譚泰、鑲黃旗固山額真何洛會二人領滿、蒙、漢四萬大軍從北京急速南下平亂;又令固山額真朱馬喇、江南總督馬國柱領兵由江寧溯江而上;同時急令在湖南作戰的定南王孔有德、靖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率部配合譚泰大軍。
三路大軍,三管齊下,總兵力不下十萬之眾,內中更有滿蒙精兵兩萬多,如此優勢兵力,清軍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南昌城下足足頓兵半年,圍得城中糧薪火均告匱盡,殺人為食、拆屋而炊,最後才在猛攻之下取南昌城,收復江西。倘若南昌城中糧食足夠,天知道這一仗要打到什麼時候。
當年那麼多兵馬,那麼大的優勢,收復江西都是困難重重,岳樂自然不認為單憑他一軍就能打下九江,奪取南昌。況且太平軍並非金、王可比,有簡親王濟度和平南王尚可喜、額真羅托他們的前車之鑑在,岳樂認為收復江西當慎重,要求穩,而不是如皇帝所說讓他馬上帶兵去打。萬一他失手的話,不但江西奪回無望,恐怕整個湖廣和江南都有淪陷的危險。
「張朝璘和劉光弼萬死莫贖!」
岳樂咬牙咒罵,當初他收到張朝璘告急求援急報時,太平軍雖說攻下了贛州,可江西綠營主力在提督劉光弼的帶領下正在吉安抵擋太平軍,所以岳樂才決定領軍赴江寧。在他看來,便是劉光弼真的打不過太平軍,可憑城堅守,再怎麼也能拖上一兩月時間,到時,他再率大軍進至九江增援南昌,就算吉安丟了,太平軍也不可能拿下南昌,甚至有可能被他以逸待勞一舉殲滅,那時他岳樂便真正是諸王第一了。
可誰想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岳樂是怎麼也不肯自承是因為他率軍赴江寧導致南昌無援而失陷,他只將江西丟失的罪過推到了張朝璘和劉光弼身上,說他們無能才導致贛省淪陷。
額色黑也不好和安親王爭辯什麼,只是勸道:「王爺,張、劉二人俱已身死,現下也不是和死人計較的時候。皇上的意思是你馬上領軍收復九江和南昌,一刻也不能耽擱。」
岳樂沉吟不語,稍後問道:「皇上車駕到了哪裡?」
額色黑說道:「已經到了徐州。」
「這麼快?」
岳樂一驚,上次他收到消息時御駕還在濟寧,幾天功夫就到了徐州了?
額色黑解釋道,說只是皇帝和禁軍騎兵先行趕到徐州,大軍還在後面,另外口外調來的蒙古軍也已經到了河南,皇帝意思是到揚州後等待大軍到齊,再決定是到江寧還是直接奔安慶和岳樂軍會師。
岳樂聽後沒有說話,額色黑又取出兩封密旨,告訴他一封是皇帝讓管效忠捉拿馬逢知的密旨,一封是讓梁化鳳捉拿管效忠的密旨。
「除了馬逢知和管效忠外,皇上的意思是蔣國柱於海賊來時失地棄城,也當捕拿,另外江寧城中一干滿州將校如協領費雅住等人也當治罪。」
「這事是不是操之過急了?」
岳樂眉頭大皺,不知道年輕的天子為何這麼急切要治江南一干將領的罪,連滿州將領都要捕殺,須知眼下並非天下太平之時,還需這些人效力。若是因為抓捕這些將領惹出什麼亂子,那豈不是火上加油,給自家添亂麼?要是那馬逢知和管效忠聯手做起亂來,江南局勢可就瞬間又要糜爛了。
額色黑苦笑一聲,主子要做的事,做奴才的哪裡攔得住。當年主子剛親政,便以肅清多爾袞黨羽的名義大肆整肅滿州宗勛將領,兩白旗那幫跟隨多爾袞、多鐸打天下的將領被殺了大半,以致滿州八旗無大將可用,尼堪這個入關時的貝子也成了大軍統帥。此後幾年,滿州兵將在前線是屢吃敗仗,損失了不少滿州子弟。若是當年那幫能征善戰的將領在,又哪裡輪得到濟度、多尼、羅托領軍,更不會有今日之危局。
岳樂嘆口氣,知道這事也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他命戈什哈將兩江總督郎廷佐找來,梁化鳳前天已帶兵去了蘇松,這會不在城中,有關密旨的事怕還要額色黑親自去蘇松一趟。
郎廷佐過來後,岳樂將江西丟失和密旨的事情和他說了,郎廷佐當時就愣在那裡,也是不敢相信皇帝的決定,但他很明智的沒有開口說旨意有什麼不妥,而是說聖上英明,他早就察覺馬逢知和管效忠不妥了。
「不過眼下還不能抓蔣國柱,須等管效忠抓了馬逢知,梁化鳳再抓了管效忠後才能抓蔣國柱,要不然泄了風聲,易激事變。」郎廷佐拿了個老成持重的主意出來。
岳樂和額色黑點頭同意,抓蔣國柱這個文官是次要的,主要是馬逢知和管效忠這兩個帶兵之人。把那兩人抓了,蔣國柱也只能是束手就擒了。
「那王爺打算何時領軍回安慶?」郎廷佐比較關心安親王是不是真要回安慶收復江西這件事。
岳樂聞言有些不快,微啍一聲:「總得等金礪拿了張煌言,本王再走也不遲吧?怎麼,總督大人嫌我在江寧礙事了?」
郎廷佐忙陪笑道:「王爺,下官可沒有趕您走的意思,這江寧,您要留多久都行。」
岳樂沒有理郎廷佐,他不想去安慶,但聖旨又明確要他去,真是想賴也賴不下來,因此很是苦惱。
額色黑此來江寧,除了帶來皇帝拿人的密旨外,便是督促安親王回安慶奪取九江。見岳樂對回安慶不太積極,忙又勸了幾句,言下之意這安慶王爺您是不回也得回的,要不然皇帝知道您仍賴在江寧,恐怕又要雷霆大怒了。
岳樂知道自己不能不表態了,正要說明日就回安慶,如此也算給皇帝一個交待,至於是不是領軍攻打九江,到時再說。正要開口,江寧左布政使朱國治急急慌慌的過來稟報,說是溧水縣令急報,境內發現浙寇大賊張煌言的蹤跡。
「張賊不是在蕪湖麼?怎麼跑到溧水去了?!」
岳樂和郎廷佐都被這個消息驚到,雙雙起身。郎廷佐從朱國治手中接過溧水縣的奏報,上面公文大印俱全,明明白白寫著境內有浙寇襲擾,賊首張煌言於四鄉散布謠言,鼓動百姓作亂,現溧水縣城已經封門,知縣請求江寧速發大軍救援,要不然恐溧水落於賊手。
岳樂和郎廷佐看的呆了,無比困惑,不明白張煌言是怎麼從蕪湖突然跑到幾百里外,就在江寧眼皮底子下的溧水去的。
「難不成那張煌言想要打江寧不成?」額色黑一臉驚訝。
岳樂和郎廷佐同時斬釘截鐵道:「絕無可能!」
「那他跑溧水幹什麼?」額色黑更是奇怪。
幾月前剛從大理寺卿調任江寧左布政的朱國治一拍腦門道:「莫非張賊是被金礪額真大軍攆到溧水來的?」
「這?」
郎廷佐雙眼微眯,覺得有這個可能。岳樂卻覺不像,因為時間對不上,張煌言難道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提前得知金礪率軍去打他,便棄城逃了不成?再說,他就算提前逃,也當往江北或浙西逃,怎的會往離江寧不過幾十里的溧水跑?他是不知道江寧南有重兵把守,還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正困惑時,岳樂的戈什哈捧著一份緊急軍報。軍報是金礪發來的,說他率軍趕到蕪湖時,發現蕪湖城已是空城一座,城中浙寇在張煌言率領下已往浙西逃竄,要江寧速發一支精兵去截浙寇去路,如此前有圍堵,後有追擊,張賊必難逃法網。
「照這麼說,這張賊說不定是往浙西逃竄時發現過不去,後面又有金礪追兵,這才慌不擇路一頭跑到溧水來了。」郎廷佐有些驚喜,頗有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感覺。
「既然張賊自己尋死,那請王爺速發精兵捕殺於他!」
朱國治也很激動,鄭賊、周賊、李賊、張賊既是大清的敵人,也是他朱國治不共戴天的仇人!對這些與大清為敵的賊子,他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郎廷佐轉身看向岳樂,本想說張煌言既然自己撞上來,那就請王爺派兵去捕殺他,不想岳樂卻是一拍桌子,大聲道:「本王親自領軍去一趟,看他張賊有何三頭六臂能再飛出我大軍掌心!」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