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灑落在整座曼陀山莊,為火紅的喜色,添了幾分燦爛金光。
吉時已到。
李羨魚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一處喜房。
在他身前,是一身大紅褂的巫行雲,正幫著他牽著一條紅綾,在紅綾的中間,是一朵大紅花。
「臭小子,敢故意讓姥姥我難堪。」巫行雲暗罵,她都不知道為何會答應李羨魚,換上這身大紅褂,還幫李羨魚做起了牽綾女童。
思來想去,最終腦補確定,是自己不小心又中了李羨魚的詭計。
大廳里,客人並不多,一共就只有兩撥:慕容復一行,段正淳一行。
段正淳坐在大廳右側首席茶几旁,臉色略顯蒼白,心中糾結不定。
在他原來的計劃里,他應是從容的來,淡定的走,就像是李白那首詩描繪的一樣: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而現在,他來的極為狼狽,昨晚更是遭遇了此生最大的羞辱。
在曼陀山莊,『從容淡定』一詞,離他已經很遠了。
更關鍵的一點是,此刻他方才真正的意識到,將要成婚的,不僅僅是大理的敵人李羨魚,還有他的女兒王語嫣。
如果繼續按照原計劃行事……
段正淳眉頭微皺,心裡有些煩躁。
其實,從昨晚開始,他心裡一直憋著一口悶氣呢。
大廳左側,慕容復端著茶杯,輕輕飲了一口,內心並不像臉上表現的這般平靜淡定。
曾幾何時,他從未考慮過自己的婚事,將來迎娶王語嫣,仿佛是理所當然的事。
直至在無錫城外的小磨坊、化身西夏一品堂李延宗,遇到李羨魚後,他的想法變了。
誰說自己就一定要迎娶表妹王語嫣?
那一天,慕容復想了許多,想到大燕的江山,想到表妹王語嫣的痴情和美貌,想到銀川公主…
最後,他很自然地選擇了江山大業。
但當時,他並未想過要真正放棄王語嫣,心裡還存僥倖,幻想著將來自己稱帝之後,可封表妹為貴妃。
此刻,一切皆成追憶,惘然矣。
「等到復燕大業成功,或許……」慕容複眼里閃過一抹晦暗之色。
大廳主位上。
李青蘿端正坐著,目光一會掃過段正淳,一會掃過慕容復。
「復官,聽說前些日子,你去了西夏?」李青蘿紅唇輕啟,開口問道。
聞言,段正淳瞥了眼對面的慕容復。
慕容復微笑道:「是,侄兒就是在西夏收到的喜帖,當時可嚇了侄兒一跳。」
「哼,你也知道害怕?」李青蘿輕哼,說道,「我家嫣兒待你如何,人盡皆知,可你呢?真以為嫣兒會等你一輩子。」
「舅媽說笑了。」慕容復道,「今日是表妹和李公子大喜的日子,有些話還是不提為妙。」
李青蘿蹙眉,很想問一句:你不是來搶親的嗎?
「你不會真的想迎娶西夏銀川公主吧?」李青蘿盯著慕容復,狐疑問道。
慕容復臉色微變,一時驚疑不定,看了眼李青蘿,問道:「舅媽何出此言?」
李青蘿端起茶几上的茶杯,輕輕飲了口,沒再搭理慕容復,目光放在了段正淳身上。
「段王爺,你這次來參加嫣兒的婚宴,該不會是空手而來的吧?」李青蘿輕諷道。
現在,她對段正淳的感覺十分複雜,既想留住段正淳,又總想嘲諷幾句,以舒心中鬱氣。
段正淳面色如常,淡笑道:「自然備了一份大禮。」
李青蘿翻了個白眼,心說你身上有什麼,沒什麼,我比你更清楚。
大禮?哪來的大禮?
另外一邊,李羨魚牽出了頭頂紅蓋頭的王語嫣。
「慕容復就在大廳里坐著呢。」李羨魚故意刺激了一下王語嫣。
王語嫣身子頓時一僵。
「走吧,這是你逃避不了的選擇。」李羨魚牽著紅綾,邁步走向大廳方向,一顆心也不受控制地緊張起來。
兩人從側門繞出,來到大廳外,踏過階梯,走過門檻,進入到了大廳里。
瑞婆婆看了眼李青蘿,李青蘿微微頷首。
「燃燭,焚香,撒花,鳴爆竹,奏喜樂。」瑞婆婆上前一步,高聲喊道,「香菸縹緲,燈燭輝煌,新郎新娘齊登花堂。」
話音落下,大廳外響起接連不斷的炮竹聲;大廳內,喜慶的弦樂奏響,婢女們撒起了鮮艷的花瓣。
李羨魚目光依次掃過段正淳、李青蘿、慕容復,深吸一口氣,牽著紅綾,腳踩紅綢地毯,緩步上前。
王語嫣低著腦袋,一直瞥著李羨魚的步伐,緊緊相隨。
來到大廳前方,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瑞婆婆高唱道:「一個桌子四方方,親朋好友坐兩旁。
紅雙喜字中間卦,新郎新娘來拜堂。」
唱完,瑞婆婆深吸一口氣,高聲喊道:「吉時已到,開始拜堂。」
隱在一眾婢女里的木婉清咬著嘴唇,揪緊了衣衫,目光死死地盯著李羨魚。
不少婢女們都若有若無地瞄嚮慕容復。
李青蘿、段正淳、巫行雲等人也都掃了眼慕容復。
慕容復面色如常,端坐如松。
「連婚都不敢搶一下,還想搶天下?」李羨魚餘光掃了眼慕容復,暗自鄙夷,同時心裡還有點不滿。
這場成婚,他期待許久,總不能就這樣一點波瀾都沒起,就直接去洞房吧?
瑞婆婆等了片刻,見慕容復一直未動,看了眼李青蘿。
李青蘿微微頷首,心想著不搶婚更好。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其實已經認同了李羨魚這個女婿。
瑞婆婆深吸一口氣,高聲喊道:「一……」
「等一下。」
李羨魚打斷了瑞婆婆的話。
瑞婆婆臉色登時變得漲紅,『拜天地』三個字憋在了嘴裡。
眾人全都一驚,齊刷刷地看向李羨魚。
隱在婢女里的木婉清一顆心怦怦直跳,看向李羨魚的星眸里,滿是秋水和柔情。
王語嫣揪緊了紅綾,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青蘿蹙眉,不解地看著李羨魚,這種時候說『等一下』,什麼意思?
「這小混蛋,難道要自己搞事情?」巫行雲一雙萌眼微微眯起,心下也在狐疑。
李羨魚轉身,看嚮慕容復。
慕容復回以探尋的目光,暗自猜測著李羨魚想做什麼。
「慕容公子。」李羨魚深吸一口氣,開口道,「你這次來參加我和語嫣的婚宴,是要來搶親嗎?」
話音落下,大廳頓時變得寂靜無聲。
其實,在場的不少人都在等待著慕容復來搶親。
沒人能想到,身為新郎官的李羨魚竟然會直接問出這種話來。
王語嫣沒想到,李青蘿沒想到,木婉清沒想到……慕容復更加是萬萬沒想到。
慕容復很懵逼,李羨魚的發問,直接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李公子…何出此言?」冷靜下來後,慕容復臉上露出了些許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李羨魚道:「我聽伯母說,你和語嫣青梅竹馬。」
李青蘿一頓,暗暗瞪了眼李羨魚。
蓋著紅蓋頭的王語嫣咬住了嘴唇,一顆心~亂如麻。
慕容復笑容變得自然起來,說道:「我和表妹相差了八九歲,我一直都是把她當成親妹妹來看待的。
我十七八歲的時候,她才八九歲,青梅竹馬一說,實屬無稽之談。」
喜宴大廳再次變得鴉雀無聲。
王語嫣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眼裡閃動著難言的複雜悲意。
李青蘿臉色冷了下去,有些心疼女兒。
「妹妹?」李羨魚輕語一聲,看著慕容復,緩緩道,「不知在下和語嫣,可有幸得到慕容公子的祝福?」
此言一出,慕容復身邊的四大家臣臉色全都變了,冷冷盯向李羨魚。
慕容復的臉色也略顯僵硬。
「這小色鬼想做什麼?」李青蘿蹙眉,心說這種時候刺激慕容復,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王語嫣一顆心再次提了起來。
「是個男人就別忍著。」木婉清一雙星眸,直勾勾地盯著慕容復,十分期待慕容復接下來的爆發。
她知道,李羨魚是故意在刺激慕容復。
「有趣。」段正淳端起茶几旁的茶水,輕輕飲了口。
「這奸詐小子該會是想趁機除掉慕容家的小娃子吧?」巫行雲暗自猜測。
「怎麼?作為語嫣的表哥,慕容公子不願意祝福她嗎?」李羨魚眯眼說道,他的想法很簡單:
努努力,逼著慕容復搶下婚。
就算慕容復不搶婚,之後他也有足夠的理由應付木婉清了。
當然,他也想看看,王語嫣到底會如何選擇。
「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就不怕我家公子爺真…哼。」包不同冷聲道,說到最後,感受到李青蘿冰冷的視線,沒敢說下去。
「我就知道你們來者不善。」李羨魚冷笑道,「有什麼招,儘管出,我照單全收。」
包不同皺眉,冷冷盯著李羨魚,心說這小子是在故意挑釁嗎?
「老三,別衝動。」鄧百川沉聲道。
「呵~,老大,你確定是我在衝動?」包不同嗤笑道,「你沒看出,這小子是在故意激咱們公子爺嗎?」
鄧百川冷眉,他自然有看出來了。
「一切由公子爺定奪,咱們做屬下的,只要完成公子爺的吩咐即可。」鄧百川淡淡道。
包不同不說話了。
「久聞姑蘇慕容氏有四大家臣。」李羨魚再次開口,目光依次掃過四大家臣,道,「老大青雲莊莊主鄧百川,內力雄厚;
老二赤霞莊莊主公冶乾,號稱掌法江南第二;
老三金風莊莊主包不同,沒什麼大本事,酷愛抬槓,以『非也非也』揚名於世;
老四玄霜莊莊主風波惡,嫉惡如仇,最喜打架,實力嘛…一般。」
「……」
李羨魚提及鄧百川時,鄧百川面色如常。
提及公冶乾時,公冶乾面無表情。
提及包不同時,包不同一張臉直接黑了下去。
提及風波惡時,風波惡瞪眼冷笑。
在場的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李羨魚在故意找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