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上午。

  李羨魚換上了大紅色的新郎服，在一眾婢女的簇擁下，來到了王語嫣居住的院落外。

  按照古代禮制，成婚講究『晨迎昏行』。

  晨迎，指的便是新郎官一早出發，去新娘家，早早把新娘迎出門。

  昏行，即指在黃昏時分，拜天地，舉辦婚宴。

  黃昏者，晝夜交替，陰陽重合，是成婚的最佳時辰。

  「應該找段譽或者慕容復來當伴郎的。」李羨魚心裡惡趣味滿滿，邁步走進了這處院落。

  自從經歷了大理之行，曼陀山莊的婢女們對李羨魚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敬畏。

  這時候女婢們本該熱熱鬧鬧攔一攔新郎官，討些彩頭的。

  沒人敢攔。

  等來到王語嫣所在的房門外時，李羨魚終於感受到，似乎缺少了些熱鬧。

  「我好像真沒什麼朋友。」

  李羨魚暗自嘆了口氣，直接推開了房門，吩咐裡面的婢女出來。

  「雲兒，守在外面。」

  進去前，李羨魚看了眼巫行雲。

  「小色鬼。」巫行雲暗罵，悶著臉不做聲。

  房間裡。

  王語嫣坐在梳妝檯前，一襲鳳冠霞帔，頭上已提前蓋上了紅蓋頭。

  李羨魚站在了王語嫣身後，能夠清晰地聽到王語嫣的心跳。

  吸收了丁春秋這個大經驗包，他的耳力、眼力、嗅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

  雙手輕輕按在王語嫣的兩側肩膀上，能夠清晰地感受到王語嫣的僵意，以及近乎窒息的緊張。

  李羨魚笑了笑，輕輕幫著王語嫣捏了捏肩膀。

  「語嫣。」

  「嗯。」王語嫣輕輕嗯了聲，隱在紅蓋頭下的俏麗臉頰上滿是羞澀的紅暈。

  「來，給爺笑一個。」

  「別鬧。」

  「今天是咱們成婚的好日子，就要熱鬧一下才好。」

  「哦。」

  「……」

  兩人在房間裡跳起了舞，紅蓋頭已落。

  感受著李羨魚熾盛的目光，王語嫣只覺大腦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一舉一動都在李羨魚的掌控下。

  「你一定和我一樣，既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心裡又充滿了忐忑。」李羨魚在王語嫣耳邊，輕聲說道。

  王語嫣沒說話，她已無法思考。

  「我尊重你的選擇。」

  王語嫣沉默。

  「如果你選擇慕容復，我會徹底退離你的世界。」

  王語嫣雙手用力，抓緊了李羨魚的手和肩膀。

  「若是你選擇留下，嫁給我…」李羨魚腳步停了下來，頭微低，看著王語嫣的眼睛，認真地道，「從一刻開始，你的心裡就只能有我。」

  王語嫣咬住了嘴唇，仍是沒說話。

  李羨魚很想聽到王語嫣的回答，王語嫣便不得不回答。

  「嗯。」

  「就算是我將來跟慕容家爆發矛盾，你也要毫不猶豫地支持我。」

  「……嗯。」

  「就算我和慕容復發生衝突，你也要毫不猶豫地選擇支持我。」

  這一次，王語嫣停頓了更長時間，才輕輕嗯了聲。

  「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是謙謙君子。」李羨魚說著，忍不住頓了頓。

  王語嫣也忍不住撇了撇嘴，腦海里浮現了李羨魚的『君子動口不動手』，不禁暗啐一口，心說哪有那樣的謙謙君子？

  「我其實有很多面，過去，在你面前，我只顯露了一面。」李羨魚道，「如果你選擇留下，就要接受我的其他面。」

  「哦。」王語嫣輕哦一聲，有些好奇。

  「那或許並不像你想像中的那麼完美。」李羨魚道。

  王語嫣輕嗯一聲，越發好奇了。

  李羨魚道：「你要慎重考慮，一旦決定留下來，你就要一輩子陪著我，心裡只能想我一個人。

  千萬不要勉強，如果放不下慕容復，做不到以後心裡只想我一個，那就走吧。

  不要讓我覺得，不管我是貧窮，還是富貴；不管我是強大，還是弱小；不管我是帥氣逼人，還是平平無奇…你都會把一顆心放在我身上。」

  王語嫣輕輕依偎在了李羨魚的胸膛前，麗眸里閃動著某種衝動的色彩。

  「我希望你留下來，可又害怕，害怕我無法給你一個美好的未來，害怕你心裡仍會惦念著慕容復。」李羨魚輕聲道，「我知道這些天，你很掙扎；可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也很掙扎。

  在我心裡，你就像是天上下凡的神女一般，高不可攀。我能夠握住你的手，可總是害怕你會化作一陣風，返回天庭。」

  「不會的。」王語嫣低聲道。

  「你要是留下，那就不再是高不可攀的神女，而是我李家大婦。」李羨魚說道。

  王語嫣面頰一紅，旋即反應過來，抬起頭，明眸微眯：「李家大婦？」

  李羨魚面色如常，問道：「不對嗎？」

  正妻為大婦，妾為小婦。

  「娶了我，你還想納妾？」王語嫣眼裡流露著危險的色彩。

  李羨魚眨了眨眼，道：「你希望我納妾？」

  王語嫣沒說話，僅是在李羨魚腰間狠狠地扭了下。

  可惜，她的實力太弱，相比之下，都映襯著李羨魚近乎刀槍不入。

  李羨魚笑笑，陪著王語嫣嬉鬧起來。

  房間外。

  巫行雲臉有點黑，完全不明白自己幹嘛要守在這外面？

  「這小子真把姥姥我當成婢女了？」

  等了約一個時辰，都不見李羨魚、王語嫣從房間裡出來，巫行雲一張小臉徹底黑了。

  她的實力很強，只要想聽，方圓百丈之距的落葉聲都能夠清晰地聽到。

  她很確定，李羨魚一點正經事都沒做。

  讓她等在這裡，顯然是把她當成丫環，給忘記了。

  「前天姥姥我為你封印藥力，昨晚幫你制服丁春秋，嚇退段延慶，還為你護法一整宿…」巫行雲越想越氣，她活了九十多年，也就對師父逍遙子足夠有孝心。

  就算是無崖子，當初也是唯她馬首是瞻，可不敢吩咐她做任何事。

  「這混蛋小子，不僅不念姥姥我的好，還敢讓姥姥我干站這裡一上午。」巫行雲冷笑一聲，覺得很有必要讓那奸詐小子重新認識一下統帥靈鷲宮九天九部、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真正主人，是何等模樣。

  房間外的婢女們，也都在竊竊私語，時而面紅耳赤。

  一直到晌午。

  李羨魚、王語嫣一同走出。

  兩人之間，是一根紅綾。

  在王語嫣的腦袋上，有一個紅蓋頭。

  紅蓋頭下的面孔，燦若生輝，殷紅無比。

  「走吧。」

  李羨魚輕笑一聲，牽著紅綾，在一眾婢女的簇擁下，將王語嫣送到了一座名叫迎喜閣的閣樓里。

  婚宴，定在迎喜閣。

  李羨魚、王語嫣會在這裡拜堂成親，之後再回羨魚閣。

  「為防萬一，童姥，你幫我守在這裡。」離開時，李羨魚小聲說道。

  「守在這裡？」巫行雲眉梢輕挑，點了點頭。

  李羨魚看著巫行雲，低聲道：「過些天，我帶你去找無崖子前輩。」

  巫行雲臉色瞬間變得無比清冷。

  李羨魚走了。

  「小混蛋，還敢威脅姥姥我。」巫行雲暗罵，在她看來，李羨魚剛剛提及『無崖子』，是故意的。

  實則……

  「無崖子那身功力，給誰才好呢？」

  路上，李羨魚摸著下巴，默默思量著。

  第一人選自然是王語嫣，而阿朱、木婉清也都在李羨魚的考慮範圍之內。

  …

  燕子塢，參合莊。

  慕容復來到了還施水閣，一臉懵逼地見到了已死去兩三年的娘親慕容夫人。

  「娘還活著。」慕容夫人溫聲說道。

  慕容復呆呆地看著娘親慕容夫人，激動難忍。

  「娘這次現身，主要是想讓你知道一件事。」慕容夫人輕聲道。

  慕容復冷靜下來，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娘，既然你還活著，那爹爹……」慕容複眼巴巴地看著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一頓，搖了搖頭。

  慕容復神色一暗，心中僥倖蕩然無存，苦笑道：「當年是我親手葬下的爹爹，爹爹自然已經……」

  說到最後，沒說下去。

  慕容夫人心下不忍，想到老爺慕容博的交代，忍住了衝動，緩緩說道：「我要跟你說的這件事，事關咱們慕容家的復國大業。」

  慕容復神色一凜，看向娘親慕容夫人。

  「娘先問你一句，王語嫣今日成婚，你打算如何自處？」慕容夫人問道。

  慕容復面色如常，輕笑道：「表妹成婚，是大喜的日子，做表哥的，當然是送她一份大禮了。」

  「大禮？什麼大禮？」慕容夫人追問道。

  「這個……」慕容復頓了頓，反問道，「娘問這個做什麼？」

  「你想結交李羨魚？」慕容夫人道。

  慕容復呵笑一聲，點了點頭。

  慕容夫人冷笑道：「你可知道，就在前幾日，他領著李青蘿，掘開了你爹和我的陵墓。」

  慕容復臉色一變，這可沒人告訴過他。

  「如果你不信，可以去看看，你爹的墓碑裂成什麼樣了。」慕容夫人聲音泛冷。

  「到底怎麼回事？」慕容復沉聲問道。

  慕容夫人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你想拉攏李羨魚，卻不知人家早已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

  莫要忘了，在過去，王語嫣一直鍾情於你。

  你也是男人，若是你的未來妻子一直想著別人，你會有什麼想法？」

  慕容復皺眉，其實他已經想過這一點了，並且也已想好如何處置這種關係。

  「別心存妄想。」慕容夫人沉聲道，「你想一想，自那李羨魚揚名以來，他都做過些什麼？你覺得他那等人物，甘心屈人之下嗎？」

  慕容復心中不以為然，想著：屈服在別人之下，或許會很不甘；但我慕容復是誰？大燕國未來的復國君主！

  在別人手下，是屈服；在我手下，則是開國功臣，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呢。

  「娘，你是想讓我去搶親？」慕容復看了眼娘親慕容夫人。

  慕容夫人搖了搖頭，說道：「你已經選擇銀川公主，這時候要是去搶親，將來一旦傳出，只怕銀川公主會多想。」

  慕容復暗暗點頭，他已經提前想過這一點了，並且做出決定：這門親，肯定是不能搶的。

  「那娘的意思是？」

  「今晚，趁機除掉李羨魚！」

  慕容復皺起了眉頭，腦海里浮現在無錫城外小磨坊那裡，李羨魚所說的一些話：

  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周武王得姜尚，建大周，歷八百年。

  漢高祖劉邦，得蕭何、張良、韓信，建大漢，歷四百年。

  漢昭烈帝劉備渾渾噩噩二十載，三顧茅廬，尋得孔明諸葛亮，三分天下。

  「如果有李羨魚相佐，這次西夏之行，只怕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功而返了。」慕容復暗道，想著鄧大哥、公冶二哥等人，終究只是中人之姿，平時可以幫他做些小事，而一旦涉及到復國大業，根本無法幫助他多少。

  其實，在西夏一直受挫，慕容復也曾懷疑過李羨魚所說，是否真的可行…直至聽聞李羨魚在大理國，接連挾持了大理保定帝、鎮南王、世子，還能全身而退。

  那時他就確信，李羨魚所說，必定能夠成真！

  他所缺的，是一個能夠真正幫他出謀劃策的謀士。

  如漢高祖劉邦之謀聖張良，劉備之臥龍孔明！

  慕容復覺得，李羨魚就是上天派給他的『鳳雛』。

  「娘打算如何除掉李羨魚？」慕容復不動聲色地問道。

  「你同意了？」慕容夫人一喜，還以為要多勸勸這兒子呢。

  慕容復微笑道：「他連我爹的陵墓都掘了，我要是不做些什麼，豈非不為人子？」

  「好好好，計劃是這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