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是你的護身符

  掃榻相迎這幾個字,讓我心底一酥。

  我立馬把頭扭回去,喝湯裝鴕鳥,「那個、你晚上還要療傷,我不打擾你,我去隔壁空房間睡。」

  他意味深長地和我說:「隔壁房間,冷,睡著不舒服。」

  「誰、誰說的,我覺得挺舒服的。你別鬧,咳,身體重要!」

  「本君今晚不用療傷了。」

  「那、那你多休息一下……」

  他飲了口番茄雞蛋湯:「嗯,夫人半夜來也可以,本君等你。」

  半、半夜?

  又威脅我!

  我臉一紅,索性破罐子破摔:「其實和姍姍湊合一下也是沒問題的。」

  他驀然臉色一青,朝宋姍姍懷中的大黑狐狸投去了一道攜著殺氣的凜冽目光:「你敢和她們一起睡,本君現在就拔光那狐狸的毛,把它丟火里燒成野味!」

  無辜的大黑狐狸嚇得一聲尖叫,從宋姍姍懷中逃命似的跑開了。

  「我的狐狸!」宋姍姍也追了過去。

  「噯等我!」我本來也打算利用這個機會趕緊跑的,可人剛站起來,胳膊就被某男人給沒好氣地攥住了。

  「為了躲本君,寧肯和一個陌生男人同居一室,同睡一張床?」身旁人的語氣不大好,有點像暴風雨將要來臨的節奏。

  我頭疼地嘆了口氣。

  坐回去。

  低頭憋屈地嘀咕:「我沒有。」

  他睨了我一眼,嗓音低啞:「究竟本君要怎樣做,才能讓你接納本君?本君知道,本君雖然要了你的身子,但卻從來都沒得到過你的心……」

  越說越離譜了。

  雖然我現在對他……也許還沒到真心相付的那種地步。

  但也沒他說得這麼難聽啊。

  我抓住他的手指,晃了晃:「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怕壓到你胸口的傷,所以才不敢和你睡一個床?」

  他一怔。

  許久,臉色好了些,海水般的深眸里再次有了光。

  大手撈過我的腦袋,強勢地往我額頭吻了下。

  沙啞的嗓音淺淺的,帶著另一種特殊的誘惑力,溫柔地責備:「調皮。」

  ——

  夜晚。

  熟睡之時,我被兩道奇怪的孩童聲音給吵醒了三分神智。

  半夢半醒地微微睜眼,我看見,有兩個巴掌大小的胖娃娃一左一右地飄在我上方。

  男娃娃光著屁股用一張袖珍金網套我,奶聲奶氣的和穿裙子扎辮子的女娃娃說:

  「咦,好奇怪,娘娘不是說她陽壽已盡,可以收魂了嗎?」

  女娃娃在半空中浮著,盤著兩條細腿皺眉認真打量我:「她還有呼吸,頭頂雙肩的三把火也沒有滅,但是她的腦門子上已經沒有活人的那團光了,好像是死了,又好像沒死。」

  「沒死的話這網網不住她的魂魄,可現在明明就是網住了扯不出來。」

  「咱們用力,用力,呀——」女孩子也飄過去幫男孩用力扯那張網。

  疼,頭顱要裂開的疼。

  我想動彈,卻發現四肢根本不聽使喚。

  如同癱瘓在床,明明腦子清醒到了極點,可就是只能眼睜睜地面臨恐懼,卻做不出任何反抗……

  我想開口呼救,但結果也是只能想想,根本辦不到。

  就仿佛身軀已經死透了,現在醒著的,是我的魂魄。

  無助、恐懼的感覺一點點侵蝕著我的整顆心臟。

  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耳鳴也越來越厲害,耳朵里的尖銳聲音好似下一秒就能貫穿我的耳膜。

  難受,疼,渾身上下都疼。

  痛苦將到極端,我開始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喊著玄曄的名字。

  我知道,只有他能救我。

  只有他會救我。

  「玄曄,玄曄,玄曄……」

  無聲地在心中不知叫了他多少遍。

  突然,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我從床上抱了起來,也把我從痛苦中拖拽了出來:「小染,醒醒。」

  我驟然神魂歸位,從噩夢中驚醒過來。

  睜開眼,臥室里一片燈火通明如晝。

  模糊的視線緩了一會兒才清晰起來,腦子也才徹底清醒。

  目光所及的那張俊冷容顏眉心緊擰,深若大海的青眸里攢滿了焦急,有光落在他的鼻尖上,映出了一片晶瑩細珠。

  「阿玄。」我呆呆地喚他。

  他將我攬在懷中,許我躺在他的身上,枕在他的胳膊上。

  大手撫了撫我的腦袋,萬分憐愛地淺淺安撫:「沒事了,已經醒過來了。本君在呢,夫人不會有事的。」

  我怔怔地瞧了他幾秒,突然把頭悶進了他的懷裡,害怕道:「阿玄,你抱緊些。」

  他反應遲鈍地僵了一下,片刻後,順從地把我抱得很緊。

  「嚇到了?」

  富有磁性的輕淺嗓音就是最天然的安神良藥。

  我聽見他的熟悉聲音,顫動的心平靜了好多。

  「我剛剛好像見到了兩個小孩……他們用一張網來網我,拽得我好難受,腦袋現在還好悶好疼。」

  他的懷抱給了我很足夠的安全感,修長的玉指幫我撩開了鬢角汗濕的碎發,「嗯,本君知道。夫人勿怕,本君抱著夫人,夫人就不會再做噩夢了。」

  「阿玄……」

  「夫人要記住,本君就是夫人的護身符,來本君懷裡,就算是老天爺,也休想拿你如何。」

  我咬住唇,從他懷中探出頭來,心底五味雜陳地看了他很久,「阿玄,有點霸氣。」

  他被我這麼一夸,緊繃的情緒終於放鬆了幾分。

  大手撫在我臉上,眉心舒展,「現在才凌晨兩點,你該接著睡覺。」

  我乖乖點頭,指了指頭頂的吊燈:「熄燈。」

  他一個響指,眼前頓時恢復一片黑暗。

  後來,他陪我睡了下來,摟在我身上的那雙手臂再也沒敢鬆開。

  ——

  從清河大的老圖書館回來後,宋姍姍的病休養了兩三天就已經徹底沒什麼大礙了。

  有那隻大黑狐狸陪在姍姍身邊,姍姍白天連陪我一起追劇的時間都沒有。

  碟仙的事情我原以為那天晚上已經做個了結了,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三天後,夏雪不知從哪弄來了我的聯繫方式,給我打了電話,告訴我自打從學校老圖書館回去那天起,她和李文竹賀詩然三個人就一直撞見怪事。

  頭一天賀詩然在衛生間裡撞見了一隻白裙子女鬼,女鬼掐住她的脖子就不撒手,還把她按在盥洗盆里差點被污水嗆死。

  第二天是李文竹走夜路發現有人跟蹤自己,一扭頭,就看見一隻女鬼站在自己身後,朝自己伸出了血淋淋的一雙手,把她嚇得從台階上滾了下去,臉都被摔破相了。

  第三天倒霉的就是夏雪,夏雪半夜被鬼壓床,還看見自己的屋子變成了十八層地獄,屋內全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女鬼就拿著菜市場砍豬骨的大刀,一截一截地砍斷她的身體……

  而夏雪給我打電話的目的就是想打探一下我和姍姍有沒有撞見鬼,順便再通過我得到一些趨吉避凶的妙法。

  女鬼我這邊委實沒瞧見,狐狸妖倒是有一個……

  看在大家以前都是校友的份上,我大發慈悲地告訴了她幾個民間常用的避煞土法子。

  但一想到她們之前那樣算計宋姍姍,我就再也不想關心後續的事情了。

  反正該說的我都說了,她們撞鬼也和我沒半毛錢關係。

  更何況,讓她們撞撞鬼也挺好,至少能殺殺她們那股子討人嫌的傲氣。

  夜晚,家附近的夜市巷口正在熱鬧地唱著傳統大戲。

  台上人影綽動,紅衣水袖,台下鑼鼓喧天,鐺鐺密響。

  「只道當年心性亂,入了爾等賊寇窩,嫁娶三年未得安,父母老淚兩行落,教你這冤孽把家欺……」

  「今將白綾縛脖上,我與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來生來世永不見——」

  一錘鼓音,戲台上紅衣富家女拋出白綾舞動水袖,纖細的腰身幾個旋轉,終以一個臥魚姿勢倒地收尾。

  「好!漂亮!這戲唱得可真不賴!」

  「那當然啊,這次請的可是省里戲劇團過來表演!要不是張家老爺子過大壽,咱們還看不到這麼精彩的表演呢!這唱戲的,聽說還是省里戲劇團的台柱子,在大劇院看一場她的演出,還得花不少錢買票呢!」

  「要不怎麼說,有錢就是任性呢,這唱戲的名角說請就請。」

  我在夜市口的燒雞鋪子上挑了三隻剛出爐的新鮮雞,打包拿好,又再去附近買了兩份水果乾。

  今天的晚飯開得早,五六點吃罷,到現在八九點又餓了。

  我料定姍姍這會子也像我一樣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就借著出門倒垃圾的機會,悄悄溜過來買東西。

  好在郊區的夜市離我家也不遠,走得快點半個小時就能摸到。

  夜裡九點十點這種時候,正是夜市生意興隆,人流量大的黃金時間段。

  現在來買好吃的,恰恰合適。

  「快到端午了,小姑娘要不要買條五彩繩子,或者香囊?奶奶這裡還有自家釀的雄黃酒。帶一瓶回去,喝了能祛毒解癢,辟邪的。塗在身上,能防蛇蟲。」

  防蛇蟲?

  我趕緊把老奶奶遞上來的陶瓷酒瓶給推了回去,「不不不,我不喝酒,我家人也不喝。」

  家裡還有兩個妖怪呢,喝這玩意兒豈不是在殺妖?

  撿起了小籃子裡的兩枚桃核手繩,我自言自語地嘀咕:「這個還差不多。」

  特意挑出四枚形狀好看的桃核拿走:「我要這個。」

  老奶奶慈祥地點頭,又送了我一根五色繩,「桃核好啊!辟邪!俗話說一桃壓百木,一核鎮千邪。端午帶桃核,任何孤魂野鬼都不敢近身。」

  我掏出零錢付給了老奶奶。

  拎著大包小包的夜宵往回走,路上,公路兩側的路燈突然熄滅了。

  接近正圓的月亮高高懸掛在天半腰上,皎潔的月光灑向大地,照亮了我前行的大道。

  郊區的公路兩邊都是荒草地與半人高的黃土堆,路邊種著零散的大樹,有枯枝的影子投落在發白的地面上,像極了姿勢擰巴怪異的人影。

  我家門口這條公路我常走,以前走夜路的時候也沒見過什麼鬼魂,因此對它很放心。

  但今晚不知是不是由於路燈瞎了的緣故,我竟然覺得這條路有點陰森……有點怪。

  走著走著,就有薄煙冉冉在前方升起。

  月光下的大道顯得煙霧繚繞,沒有盡頭,說不出來的陌生。

  風從背後吹過來,隱約還能聽見遠方戲台子的唱戲聲:

  「此一別天上地下永不見,念初見,碧裳紅簪留芳華,今妻歸於黃泉路,陰陽相隔難再見,銅鏡舊物應猶在,獨不見我妻扮芳顏,千錯萬悔皆已遲,夫只能棺前把你念……」

  這一出,名為哭靈。

  此情此景再配上這空靈的唱戲聲,無比詭異。

  我總覺得這條路很不對勁,但環顧四周又沒看見什麼可疑的身影。

  難不成又是撞見了什麼妖怪?

  想到這裡我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路上還特意頻頻回頭往身後望,可依舊是什麼都沒瞧見。

  大約過了五六分鐘,有風拂來,路上的薄霧開始慢慢散去了。

  路前方的景物變得愈發清晰,雖然路燈還是瞎的,但先前薄霧籠罩時的那種詭異緊迫感已經沒有了。

  看來,真是我想的太多。

  風起風落,霧卷霧散原本就是自然現象嘛。

  回來的這條路,我仿佛走了很久,但進了家門一看時間,也就只用了二十五分鐘。

  人在害怕緊張的時候,果然會產生很多錯覺。

  鎖上院子大門,我把夜宵送給了正在廚房覓食的宋姍姍。

  「哇你出門逛夜市了啊!燒雞,果乾!有芒果和獼猴桃果乾!」宋姍姍捧著熱騰騰的夜宵,兩眼放光的激動道:「染染你怎麼知道我餓了?哎呦我和你說,我都後悔晚飯吃的太少了!

  剛剛一在床上躺下,我就餓的肚子咕咕叫,本來想到廚房找點存糧的,可是找了半天也就只找到了兩個西紅柿,大晚上的吃西紅柿,多彆扭……」

  我欣慰的嘆氣:「看你晚上就喝了那麼幾口米湯,我就知道你半夜肯定會餓,正好我也餓了,所以我就去旁邊的夜市買了幾隻燒雞。夜市里看見了賣果乾的小鋪子,想起你喜歡吃這種東西,就順手帶了點回來。」

  指了指姍姍懷裡的東西,我道:「兩隻燒雞,你一隻,你家小狐狸一隻,果乾我也買了兩份,你一份,我一份。還有這個。」

  掏出口袋裡的桃核手繩,我給她繫上了一個:「快到端午了,戴個桃核避避邪。」

  另一個塞進了她的手心裡:「這是給你家小狐狸的。」

  姍姍晃了晃胳膊上的桃核,親熱的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染染最好了,愛妃深得我心!」

  鬆開我,猛地吸了口燒雞的香氣,她開心道:「還是染染想得周到,我家小黑竟然也有。不過……你就只剩下一隻雞了,你沒給你家龍王爺帶嗎?

  他可小氣了,中午你給我削桃子他都吃醋,要是讓他知道你給小黑帶了雞卻沒給他帶,他估計又要扒小黑的皮了。」

  我淡定道:「嗯……其實我們倆可以一人一半。」

  姍姍頓時恍然大悟,朝我露出了賊兮兮的賤笑:「哦——我懂了,我懂了,年輕人就是懂浪漫,嘖!」

  抱好懷中的燒雞,姍姍著急腳底抹油要跑,「我得先回去了,我家狐狸被我關在房間了,它可粘我了,一會兒不見我就亂叫,你家龍王爺可就在隔壁呢,他老人家最近總惦記著我家狐狸的狐狸皮,我得趕緊回去保護它!」

  我無奈沖她揮揮手:「走吧走吧。」

  「那你也快點上樓啊,別讓你家龍王爺寂寞——」

  「好。」

  宋姍姍一路狂奔進正廳上了樓。

  我留下來給她善後,重新把鍋蓋蓋上,冰箱關好。

  熄了燈,我關門進了院子。

  剛要回樓房,走到正廳大門口,院子裡的兩個圓球狀大白燈突然亮了起來。

  一道黑色的人影猛地出現在我眼前,把我嚇了一大跳。

  不出所料,是玄曄。

  身上穿著的是墨色絲綢長睡袍,烏黑如瀑的長髮慵懶傾瀉在後背。

  額角兩縷長發被風撩起,別有一番勾引人的風情。

  尤其是那雙幽深如井的青眸,伴著一種懾人神魂的力量。

  睡袍的衣襟松垮的搭在胸口,露出裡面男人白皙性感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