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睦州,還是死了。
我忍不住的也撲進了玄曄懷中悶頭哭出聲。
玄曄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無言的安慰。
雪地里,一群靈狐趴在花園的樹叢里偷偷抽泣……
一縷銀光從宋睦州的身體裡飛了出來——
飄向天空,最終被趕過來的大黑施法收進了一朵木槿花里。
宋家老爺子和太太見到這一幕,也心痛至極地低頭默默流眼淚。
鄭秘書等人打算趁現在過去為宋睦州料理後事,可剛靠近姍姍,就被姍姍瘋狂地推了開:「別碰我哥!別碰我哥……誰都不許碰我哥!我哥沒死,他沒死,沒死!」
「二小姐,二小姐你節哀,還是把總裁交給我們吧……不然等會兒屍體僵了,不好為總裁整理……」
「放屁!你放屁!滾!我哥他沒死,他只是暈倒了!醫生呢,喊醫生過來!讓她們救救我哥……救我哥……」
「二小姐……」
姍姍坐在雪地中抱著宋睦州的屍體又哭又笑:「不可能的,我哥不會離開我的……我哥不會死,我哥的身體還有溫度,我哥他那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會死,怎麼會!」
「二小姐,您別這樣,讓總裁安心走吧!讓他、體體面面的走……」
「我不明白,我不懂,不懂像我這樣的爛人為什麼還能活著,還能活這麼久,而我哥,他那麼好一個人,那麼完美的一個人……卻年紀輕輕,就沒了。老天為什麼不能拿我的命,去換我哥哥的命……
哥,你走了,你真的以為,我會這樣容易就放下,就忘掉你嗎?哥哥,你睜開眼好不好,你起來啊,你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你還活著,你只是在和我開玩笑……
哥,你活過來好不好,我寧願你討厭我,一輩子都不再對我好,我寧願你娶別的女人,一生一世都沒法再愛你,只要你活著,你活著就好!
哥哥,別再和我開玩笑了,醒過來,醒過來啊……」
聽著姍姍那痛徹心扉的祈求聲,我默默揪緊了玄曄的衣裳,咬唇說不出任何話來。
「哥哥,你不要變涼,不要冷下去,不要冷!哥哥你身體暖起來好不好,暖起來!」姍姍哭著胡亂脫下自己身上的喜服,把那身灼目的紅嫁衣外袍裹在了宋睦州身上,摟著宋睦州的肩膀,埋頭在他胸口抽泣:「哥,我摟著你你就不冷了,哥,不冷,不冷了……」
宋家老爺子見宋姍姍這麼瘋魔,拄著拐棍老淚縱橫地生氣吩咐:「還不快把這個丟人的傢伙給我拽起來!拽起來!」
鄭秘書等人看了看宋家老爺子,又為難地看向姍姍,「二小姐……冒犯了!」
話說完,就強行上前拽住宋姍姍的胳膊,要從她懷中搶走宋睦州……
「不許碰!不許碰,不許碰我哥!啊——」
驀然一道紅光從姍姍的體內迸發而出,強悍的力量硬生生將鄭秘書幾個人從面前震飛了出去——
宋家老爺子一怔,慌亂地拄著拐棍上前幾步:「狐妖的力量,覺醒了!」
宋太太白了臉:「狐妖!道長不是說過,她身上已經沒有妖血了麼!」
我詫異地扭頭看向癱坐在地,一身紅衣紅光的姍姍,此時的她雙耳已經化出了紅色狐狸耳,眼睛也變成了奇異的金眸,眉尾上揚,眼尾上翹,眉心突然生出了一枚奇怪的赤色花紋。
周身都徜徉著鮮紅詭秘的靈澤,十指長出了尖銳的黑色長指甲,一雙纖長蒼白的手,在控制不住的哆嗦……
高高盤起的青絲褪色了幾縷,銀髮交纏在桃花釵環下,美得淒涼。
「睦州,睦州,你別走得太快,我陪你,我陪你啊,你等我,我這就去找你!哈哈哈哈……」
森冷的笑聲聽得我心底發麻,白色的鵝毛大雪落在她的紅衣白髮上,陡然一陣寒風吹去,掀起她如火如荼的裙琚廣袖,她身子猛一震,又一道紅光似水波漣漪一般向四面八方推散而來。
血色花瓣一片一片從她的心口處飄了出來,伴著她發間凋零的桃花,一道飛向大雪瀰漫的天空——
她這是,在毀了自己嗎!
「姍姍,姍姍你清醒點,姍姍!」大黑飛身靠近姍姍,正要出手阻止她,卻被姍姍身畔的紅光給重傷胸口,狠撞了出去。
「大黑!」我瞧著落地化出原形,嘴角流血的文玉驚呼出聲。
「姍姍!」宋家老爺子也著急了,死死盯著姍姍的身影渾身顫抖:「孩子,別做傻事!」
可惜現在的姍姍已經完全喪失理智了,根本人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
「阿玄,怎麼辦啊,救她啊,救她好不好!」我抓住玄曄的手急地哭出聲。
玄曄攥緊我的手指從容安慰:「她這是在自毀元神,是自殺。瓊狐一族雖法力平平,卻天資好,靈氣重,她們決定的事,若想改變,不容易。救她可以,只不過,後續可能要讓她付諸些許代價了。」
言罷,他抓著我的手突然將我送了出去,讓我輕飄飄的落在了姍姍身後,站在遠處和我囑咐:「夫人,本君會暫時控制你的身體,借你之手,對她施法。」
我慢半拍地明白過來,點頭:「好。」
手不自覺的抬起,施法結印,攤開掌心將結出來的符印劈進了姍姍的後背——
金銀兩色靈光自我身後飛了出來,兩股光芒相互交纏,穿進了姍姍的身體……
姍姍昂起頭,痛苦地擰眉,輕哼出聲。
掌心的青色符印控制住了姍姍心口花瓣的飛逝,翻掌一道靈印再次擊在了姍姍的肩上,姍姍周身的紅光瞬間消散,支撐著她的那股子妖力也驀然從姍姍眉心抽出,沒了妖力的掌控,姍姍頓時像一隻抽了絲的蝴蝶,翩然倒落在地……
我收了手,著急蹲下身要抱她,可她卻在一晃眼間,從人形,化成了一隻紅毛紫額的小狐狸。
狐狸……
狐狸我也要!
我不假思索地抱起那狐狸就往玄曄身邊跑,唯恐宋家那些人和我搶她。
剛跑回玄曄身邊,宋家老爺子就拄著拐棍快步攆了上來:「這狐狸……」
我趕忙把昏迷的狐狸護嚴實些,警惕地堅決道:
「宋伯伯你還是放姍姍一條活路吧!姍姍以後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你不要她,我要,我帶她回去,我爸媽很喜歡她,我家也不在乎誰是妖誰是人,姍姍是你親閨女,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當,積德行善了!」
宋家老爺子臉色沉重地低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哎,罷了,那就勞煩白小姐最近,好好照顧她。」
宋太太攙扶住宋家老爺子的胳膊:「天越來越寒了,打電話,讓人來安排吧。」
宋家老爺子回頭看了眼昏倒在雪地里的鄭秘書和幾名助手,點點頭,拿出手機,讓人來處理躺在白雪皚皚中的宋睦州的後事……
後來,我是親眼看著他們把宋睦州放在擔架上抬走的。
這一走,下次再見面,恐怕,就是灰了……
我摟著懷中沉睡的小紅狐狸,又瞧了眼倚在我腿上的黑狐狸,長長嘆了口氣。
——
我們離開醫院時,已經是傍晚六點半了,礙於宋睦州的後事暫時還不知會被宋家怎麼安排,我和玄曄商量了一下,一致決定,先在京都找家大酒店住下。
等弄清楚宋家是打算在京都給宋睦州辦後事,還是把宋睦州帶回去辦後事後,再計劃下一步做什麼。
我和玄曄拖著兩隻狐狸好不容易在離醫院五公里遠的地方找到了一家高檔奢華氣派的大酒店,誰知一進門,就被人告知一個身份證不能開兩間房,以及帶寵物入內居住,需要加收五百塊錢服務費。
一隻五百,兩隻就是一千……
我默默看了腿邊的大黑一眼……嗚嗚嗚,五百啊!
不過俗話說的好,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不是困難事!
一千就一千吧,但!一個身份證不能開兩個房間,就有點過分了。
彼時那年輕的男服務生還笑容可掬的一個勁問我為什麼要開兩間房,我說我要留一間房養狐狸,誰知他竟一根筋地又問我,為什麼不能和狐狸睡一間房。
聽到這個問題時,我真是恨不得照他那聰明的腦瓜子上來兩拳頭,給他提提神,醒醒腦!
長得倒是人模人樣,為什麼這腦子卻年紀輕輕就上了鏽呢!
為什麼不和狐狸睡一間房,老娘有錢燒的不行麼!
與那服務生絆了十多分鐘嘴,大黑都趴在玄曄腳上聽睡著了,我都已經默默壓下玄曄要施法的那隻手無數回了,終於,一個電話,挽救了我。
服務生接了電話後就趕緊笑得更甜了,身份證都不要了,直接刷卡把我帶上了酒店十六樓,開了兩間套房給我暫住。
站在那裝潢大氣富麗堂皇的高檔套房門口,我抽了抽眼角,一把拉住前頭引路的服務生小哥,磕磕巴巴地詢問:「我、我要的是普通有窗房間,不是套房……」
套房一萬五一夜呢,還不如殺了我!
誰知那服務生卻諂媚地拍拍我手背,殷勤地向我鞠躬解釋:「對不起大小姐,您突然大駕光臨,剛才在樓下我們實在是沒認出來您,這才給大小姐添麻煩了。」
「大、大小姐?」我差點咬到舌頭。
服務生厚著臉皮嘿嘿一笑,說道:「是啊,可不就是大小姐嘛,剛才我們店長已經打電話過來通知了,說是離城那邊總店的總裁辦聯繫上他,告訴他白總的千金在咱們這裡開房間,讓咱們好生伺候著。
嘿嘿,大小姐,您來了這裡就像是來了自己家一樣,隨心住,想養多少寵物就養多少寵物!這是咱酒店最好的兩間套房,請您下榻!」
「離城總店……你說的白總,是我爸,白庭舟?」我大吃一驚!
服務生連連點頭,認真的盤算:「是啊!我們的總店就在離城,這裡我們青仙客酒店在京都的第八十七家分店,整個京都有一百三十二家分店呢!
大小姐您不會還不知道吧……我們酒店在京都以及全國好幾百個城市都有分店,您走哪,都能遇見自家酒店!」
我有點暈,「等我捋捋……這裡竟然也是我爸的地盤,那我住在這裡,打折嗎?」
服務生態度十分好的笑道:「不打折,但免費。」
也對哦,我住我爸的酒店……不免費有點說不過去。
「那、我爸他們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服務生一臉高深莫測:「因為,我們用的是同一個系統,剛才在樓下,掃了您的身份證。」
我:「……」
富豪爸爸改變命運!
確定好一切後,我才安心帶著玄曄大黑他們進了套房。
原本那服務生還說過一會兒他們的店長會親自來拜訪我,可卻被我一口拒絕了。
這一整天都在來回奔波的,我現在只想洗個澡悶頭睡覺,才不想和人客套來客套去。
更何況我本來就不是在父母身邊長大的,那些貴族禮儀,我一竅不通。
輕易見了外人,如果說錯了什麼話,就是在給我爸丟臉……我自己的斤兩,自己還是清楚的。
打發走了服務生,我放下懷中昏迷的小狐狸,在大黑再三承諾不用我陪伴,他自己可以照顧好姍姍後,帶著玄曄去了另一間套房。
在醫院待久了,衣服上都沾染了醫院的刺鼻藥水味。
一鎖上房門,我就迫不及待的進衛生間沐浴。
用草莓香的沐浴露清洗了一遍身體後,我突然發現,自己心口的碧落花滲出了血……
「啊!」
我害怕的驚叫出聲,踉蹌後退了一步,身子猛地撞到了那塊乾濕分離用的玻璃門上……
「小染。」玄曄站在衛生間的房門外擔憂喚我:「你怎麼了?」
我扯過浴巾遮住身體,低頭再看自己的心口……卻發現那花,是金色的……並沒有染上血跡。
我以為我是眼花了,勞累過度所制,就穩下心緒抬高聲回答道:「沒事,我眼花了……」
用浴巾捂住自己的身體,我想去開水龍頭的涼水洗把臉讓自己清醒清醒,可走到那面乾乾淨淨的大鏡子前時,我又看見了,鏡中人的心口,有血珠子,順著那花的輪廓,滲了出來……
一片金色碧落花刺青,僅眨眼功夫,就變成了朵朵血花……
血液自花中墜落下來,掛在胸口白皙的皮膚上,格外恐怖嚇人。
一次是眼花,兩次三次,總不至於次次都是眼花!
我心慌意亂的連忙轉身拉開了衛生間的房門,趁著他還沒來得及走,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將他拽了進來……
「阿玄。」我不顧自己滿身水跡,撲進他懷中就緊緊摟住了他,任我身上的洗澡水染濕他的衣袍。
他怔了下,隨即大手撫在我裸著的腰身上,溫柔揉捏,細心詢問:「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
我猛咽了口口水,從他懷裡出來,拉過他的手放在我胸口上,委屈的哼唧:「我剛才看見,我心口這花滲血了,太嚇人了……」
「看見碧落花滲血了?」他擰眉,凝眸盯著我心口的花,玉指在我心上小心摩挲了幾番,「此花……沒什麼異樣,許是,有別的原因吧。夫人先洗,洗完了,本君再幫你仔細看看。」
「先洗……」我心有餘悸的拉著他手不敢離開他,沒出息的與他商量:「那,那你和我一起洗好不好,我、我害怕……」
雖然這傢伙隔三差五的色心大起……上次的教訓已經很深刻了,可是……此時此刻,天大地大,命最大!
再這樣鬧下去,我澡沒洗完怕是就要被嚇暈了!
玄曄聞言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陣,倏然勾唇,溫情的敲了下我腦門子,「好,為夫今晚,幫你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