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濃,冷風呼嘯。
黑漆漆的高速公路上,停著廂貨車,車窗搖下來,裡面探出陸角兔的腦袋,和他在臉上刷刷刷畫符的手指!
便見他指尖轉過左眼和右眼,划過眼角和眼臉,划過人中和鼻樑,最後「刷」的一聲,劃上額頭!
「開!」
一聲斷喝,傳到風中去。
而他睜開眼,皺皺眉頭。
「又失敗了——」
坐在副駕駛的黃福專家,倒也不著急,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沒事沒事,慢慢來,穩著來。
「再試一次!」
這天眼一開,看到的不是凡塵,而是仙道秩序!
這天眼,本就難以開啟!
多耗費點時間,多嘗試過幾次,都很正常。
踏····
踏··—
輕輕的腳步聲,正不斷靠近。
夜色之中,看不到人,只能看到腳印。
赫然是紅傑王侯,又折返回來!
他捏著法訣,皺著眉頭,口中念念有詞,施展隱匿仙術!
「讓我回來干什麽——」
原來,他此番折返,是接收到古世通的指示,才掐著法訣,施展自己最強的隱匿術法,悄悄跑回來。
此時一步一步折返,漸漸皺起了眉頭。
在他視野中,赫然出現一台古怪的廂貨車,停在那裡。
「哦?」
他捏著法訣的手,抬了起來!
瞳孔收縮,眉眼之間,滿是殺氣!
腳下的步伐,更輕,更慢,更隱蔽!
「呵,還得是神君,果然抓到魚了———」
便在此時,他耳畔,又傳來古世通的聲音。
「算了,不要節外生枝。
「走吧。
「我們的計劃要緊。「
紅傑王侯微微一,不太理解這命令,但也不敢反抗。
只好放下了手,轉身「刷」的一聲,一步邁出,縮地成寸,離開此地。
只在高速公路上,留下一雙淺淺的腳印。
呼··
夜風吹來。
沒人看到的是,他留下的腳印,被幾十隻隱形的狐狸團團包圍!
它們穿著白袍銀甲,毛絨絨臉上皺著眉頭,或抱著槍,或捧著藥,已經準備好動手!
但還是沒有動手,還是放任那個狗狗崇崇的王侯離去-—
因為,師父下命令了———
「算了,不要節外生枝。
「讓他走吧。
「我們的計劃要緊。」
狐狸們一個個,歪著腦袋,看向紅傑王侯離去的方向。
這次,算是便宜這小子了!
它們的腳下,騰起白霧!
白霧之中,浮現那面巨大的青銅鼓!
它們的三角耳朵里,傳來師父的最新命令。
「好,就在這個地方,開始跳舞吧!」
呼——鳴——·
冷風灌進青銅大殿。
白墨坐在大殿最深處,捧著平板電腦,一邊寫寫畫畫,一邊略有些鬱悶。
「可惜啊,狐狸山的劫雷,儲備量也不多了。
「否則今晚一定把這老家夥留下。「
他一邊寫寫畫畫,一邊推算,時而皺眉。
最後「刷」的一筆,敲定了本次舞蹈的全部細節。
當即給現世的徒弟們下達了命令。
「這次的舞蹈動作,就和排練一樣。
「從正東的白耳環起跳,順時針開啟。
「大家加油!」
暖色燈光的畫室里。
古世通坐在畫板前,一手墨盒,一手畫筆,對若自己的畫,左看看,右瞅瞅,又端詳了很久。
「額————·這裡,好像還要再修一修。」
他提起畫筆,把筆尖的軟毛,湊到畫布上,輕輕摩擦,畫出細小的花紋。
刷·—
他的身後,出現風塵僕僕的紅傑王侯。
「神君,您為什麽,不讓去抓了那條魚?」
古世通搖搖頭。
「西州boss也在那裡。
「你出手,就會死。
「暫時還沒必要拼命,先去完成計劃。「
一邊說著,他把畫完的油畫,從畫板上揭下來,捲成捲軸,反手遞給紅傑王侯。
「這一幅畫,拿去南天最大的荔枝林。」
刷——
陸角兔身體探出車窗,一指頭點在自己腦門!
接連十幾次點過來,他的腦門已經紅了。
儘管天眼還是沒開。
「額—
他皺皺眉頭。
「這個東西,確實會比較難。
「不保證成功率。」
黃福專家表情略有些尷尬。
「沒事沒事,慢慢來吧。
「我不著急的。」
實際他心中,已經快急死了。
但那又能怎麽辦?
陸角兔又不是故意擺爛,他已經很努力了,就是單純水平太次。
這能怎麽辦?
只能鼓勵他啊!
他們沒注意到的是,幾百米外,已經升起濃濃的大霧!
大霧之中,巨大的青銅鼓,變成舞台。
一道道火紅色身影,在這舞台上轉著圈,蹦蹦跳跳,起起落落,發出或輕或重的聲音!
砰!砰!砰!
是外圈的狐狸們,一步步踏下!
轟!轟!轟!
是內圈的狐狸們,跳起又砸落!
滴滴嗚嗚哇哇哇啦啦—····
是外圍的狐狸山合唱團,正在黑爪爪的忘情指揮下,吹著古怪的樂曲。
而鼓面上方,震顫的音波中,虎皮葉碎片正如蝴蝶一般上下翻飛,盤旋飛舞。
蒙蒙的白霧,把這些畫面和聲音都籠罩住,與外界隔絕!
「很好,對,就這樣。」
「繼續。」
師父的聲音,時而響起在它們的三角耳朵里。
一隻只狐狸更是得意,賣力吹奏熟悉的樂曲,跳著熟悉的舞步!
恍然抬頭,看到頭頂的虎皮葉碎片,又勾勒出狐狸山經典挖掘機的形狀----它們也見怪不怪,
繼續奏樂繼續舞!
不遠處。
從駕駛艙探出半邊身子的陸角兔,又是一指頭點在自己腦門!
「開!」
這一次,他身體搖搖晃晃,陷入片刻的眩暈。
視野之中,不再是茫茫的夜色,而是昏黃天空下,一條條縱橫溝通的乾枯河道!
這就是仙道秩序!
昔年夢蝶帝君把整個仙國封入夢中,仙道秩序從此乾枯!
他皺著眉頭,四處掃視,看自己身前這處河道。
「哦,好地方啊。」
這裡有九條河道,縱橫溝通,組成網路,赫然是河道的一處樞紐所在。
「看起來,還挺適合招魂」
便在此時,他腦海中,又傳來古仙師父的罵聲。
「適合個屁!
「你仔細看,看那河床!」
陸角兔微微一證,定晴看那河床,看到枯水萬年的河床,已經乾涸、龜裂,裂痕深深淺淺,遍布開來。
「這——
他正要再問師父,突然眉頭一皺,眼神一凜!
河道的裂痕內部,有問題。
這裂痕內部,藏了一枚又一枚污濁的、油膩的黑色符文,就像螞蟻,就像毒蟲,密密麻麻,聚集在那裡。
「這——這仙道秩序河床,被污染了?「
他和古仙師父,都沉默了。
「喉——仙道秩序,竟然也會被污染———」
「算了吧,我們繼續去,找下一個地方。」
師徒兩個,縱然有萬般不甘,但是面對這污染仙道秩序的存在,也只能選擇認頭。
陸角兔正要閉了天眼,突然聽到「轟轟轟轟」的巨大聲響,彷佛工地施工!
「嗯?」
他側目看向遠方。
看到有飛舞的赤紅色符文,席捲天地,漫天而來!
巨大的信息量,瞬間映入他的眼帘,湧入他的腦海,讓他腦袋刺痛,眼前視野崩潰!
而崩潰前的瞬間,他分明看到,漫天符文中,一台模樣古怪的挖掘機,正「轟轟轟」挖掘新的河道!
阿·
陸角兔縮回車廂里。
揉揉流血的眼睛,晃晃酸痛的腦袋。
「媽的,這是,看花眼了麽?
「有人污染了仙道秩序的河床,有人在挖掘仙道秩序的河道?
「而且,還是用挖掘機?
「看錯了吧?
「這段時間太勞碌,太緊張,把我搞成神經衰弱了?」
他招呼黃福專家。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這地方,是九河樞紐,確實可以招魂。」
黃福雙眼放光!
「那壞消息呢?」
陸角兔嘆口氣。
「你之前不是說,給紅霜帝君招魂的話,需要找一個沒有被污染的地方?」
他看看黃福僵住的臉,嘆口氣,鬆了貨車的手剎,一腳油門,在引擎轟鳴聲中,把車發動起來。
「沒錯,這地方,被污染了———·
「我們去找下一個地方吧。」
刷··
汽車行駛起來,繼續去往前方。
黃福專家鬱悶片刻後,很快接受了現實。
「呵,也無所謂。
「這麽多年,這麽艱難,都度過來了。
「這裡不行,就繼續再找下一個地方唄。」
陸角兔點點頭。
「而且,我最近好像太累了,剛才都出現幻覺————」
話音未落,他便聽到腦海中,古仙師父的語氣中,也滿是異。
「徒弟,剛才撞邪了!
「我他媽看見一台挖掘機,在挖仙道秩序的河道!
「我一定是眼花了!」
啊?
師父也看到了?
陸角兔滿臉僵硬,陷入沉默。
呼····
夜風吹過藥廠,吹過廠房和辦公樓,吹過宿舍樓。
辦公樓頂層。
布置了大床,裝修豪華的房間,從地板到牆壁到天花板,都被密密麻麻的花藤包裹。
而此時此刻,房間書桌前,騰起模糊現世與夢境邊界的白霧。
白霧之中,白墨走出來。
他皺著眉頭,慢慢感受仙道秩序。
「唔—·好像,真的有所改變了?」
他展顏一笑。
「挺好的。」
正要回到狐狸山,突然側頭看到,不遠處的職工宿舍樓里,還亮著好幾盞燈。
「一個個的,都是夜貓子,這麽晚了還不睡覺?」
「不行,我受不了了!
「我要打電話問問你們老師,問問他有沒有睡覺!
「反正他學生到現在,還沒有睡覺!
「他學生的家長到現在,也還沒有睡覺!」
藥廠職工宿舍樓里,張姐的老公,守著還在寫作業的孩子,已經陷入崩潰!
「天天這麽多作業,天天這麽多作業,哪怕上網課,都這麽多作業,少布置點能死啊?「
他滿臉漲紅,顫抖的手,伸進口袋裡,摸出來手機,便要去找老師的號碼!
「別,別,別鬧!
「這麽晚了,打什麽電話!」
張姐著急忙慌,把老公的手機搶下來,把老公推回臥室里。
「你睡覺去,我看孩子!」
安撫好老公,她才回到孩子的書桌前,
「寶寶,沒事,你快點寫作業,媽陪著你。」
小孩打了個哈欠,眼眶著淚珠。
手中捏著筆,低頭看著題,也頗有些暈乎乎。
「老媽,你說,我為什麽要學習啊?」
張姐下意識回答。
「好好學習,以後就能當科學家!」
「那,老媽,我為什麽要當科學家啊?」
「當上科學家,就能發明更多好用的東西啊!」
「可是,老媽,我覺得現在的東西,就已經很好了啊,不需要繼續發明了。」
張姐微微一愣,感覺這孩子像是在抬槓。
但是孩子說的話,又好像有點道理。
便聽孩子繼續道。
「老媽,我們現在的東西,都已經很好了,不需要繼續發明。
「那我們就,不需要更多的發明家。
「那我就,不需要那麽努力讀書。
「那我就,不需要寫作業了。
「老媽,我不寫了,我去睡覺,好不好?」
張姐迷迷糊糊,下意識就要點頭。
「好———好——··好你個錘子!
「給我乖乖寫你的作業!
「寫不好作業老娘削死你!」
啪!
是張姐狼狠一巴掌,扇在兒子腦袋上。
兒子哭紅著眼眶,不敢再皮了,只好低下頭,繼續刷刷刷寫題。
張姐坐在旁邊,看看兒子,皺皺眉頭,卻是陷入了迷茫。
「對啊,為什麽一定要有發明家呢?
「這個世界,已經夠好了啊。
「還需要再變得更好麽?
呼··
夜風吹來。
窗外垂落的花藤,輕輕抖動。
花藤上一隻眼晴睜開,向室內,快速掃視,沒發現異常,便再次閉眼。
咔唻····
臥室的門又被開啟。
是張姐的老公,陳大勇,穿著一身破舊的仙委會制服,戴上仙委會的帽子。
「唉,又有緊急任務,我要去弄一下。」
他一邊走向門口玄關,一邊換鞋,一邊囑咐老婆。
「他這個作業啊,實在寫不完,就拉倒。
「明天我找他們老師聊一聊,反饋一下。
「廚房的雞蛋羹,估計也了。
「你記得把雞蛋羹倒掉,把容器空出來。
「唉,人也是一種容器啊,哈哈哈。
「這壞掉的雞蛋羹,萬一進了人肚子裡,那就麻煩大嘍。」
陳大勇一邊說著,推開家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