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永遠有理解別人的能力,理解任何人的想法,換而言之,不理解又有什麼辦法,生活不還是照樣過嗎?盛斯忱的討伐結束之後,她還是那個許諾,還是努力生活的許諾,不會有任何改變。
話題結束後,盛斯忱走得極快,沒有一秒停留,說合作會重新派人來談。
顧問卿發來好幾條未讀信息,許諾點開看,是好幾類花種的圖片,緊接著問許諾喜歡哪一束。
她還未從會議室走出,空間中仿佛還迴蕩著盛斯忱的斥責。 手指時不時地敲打手機屏幕,她回味著和盛斯忱交談時的尖酸苦澀,被人羞辱原來真的可以如此從容,許諾發覺,自己內心又強大了些,也許是理虧確實使她無話可說,使她不得不從容。她不得不讓自己保有最後的體面。
「顧問卿,見個面嗎,我有話說。」
思索片刻,她又將消息撤回。
「算了,在手機上說吧。」
「我想了想,我們這樣不對,盛靜很好,我們不應該這樣,雖然你也有很多天沒來找我,或許你單方面已經默認這段關係的結束,但我還是想說清楚比較好,以免以後有不必要的誤會。錢的事,我會想辦法按月分期打給你,就當是老友情分你借給我的,謝謝。」
「我們什麼時候是老友了?」顧問卿卻根本不當回事,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半開著玩笑,身上似乎有什麼開關,只有按到了,他才會切換成正經人格。
許諾索性直接拉黑刪除,做得絕決。
卻忘記了還有電話號碼,顧問卿很快打了電話過來。
「許諾,有沒有人教過你,如果你希望一個男人為了你取消婚約,你要說的是我愛你,而不是別的亂七八雜的分手威脅。」
「我是認真的,盛斯忱找過我了。」
「行,我知道了。」
一切似乎都很順利,欠了顧問卿七年的正式分手終於給了出去,沒有糾纏沒有拉扯,就在電話里很好地解決了。
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當下沒有任何不舍,沒有任何心緒波動。
但她深知,他們之間的關係早已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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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的顧問卿掛斷電話後,強撐著從床上坐直,拔掉了手上的針頭,衣服也不換,從牆上取了件外套披上就出了門。
他以最快的速度開著車來到了盛大集團的樓下,邁巴赫車門大敞顧不上關,他就急匆匆趕上樓,即使身體使不上勁兒,還是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前跑。
「盛總,顧總約見。」不等秘書說完,顧問卿就踉蹌著推開辦公室的門,整個人沉在沙發上。
「你怎麼,不在家裡養著。」盛斯忱見到顧問卿一副人不人鬼不鬼地樣子,顯得十分詫異,說著要去給顧問卿倒水。
「你去找她說了什麼?」顧問卿單刀直入。
「這麼快就告狀了,呵呵,她值得嗎?」盛斯忱不屑地說。
「老盛,你是我兄弟不代表你可以瞎管我的事。」唇色發白的顧問卿正色道,而後感到一陣眩暈。
「顧問卿你聽著,我不是為了你去的,我是為了我妹妹。」
「你明明知道我和盛靜還不算什麼,不要再去找許諾,我的事我會安排好。」顧問卿的額頭上已然冒出細密的汗珠,明明看上去已經體力不支,卻還是強撐著用半大不小的聲音「警告」盛斯忱。
盛斯忱著實感到無奈,「走,我送你回去休息。」 。
誰知走過去就被顧問卿揪住了脖子,「我說的話你聽到沒?盛,斯,忱」 ,聲音已經變得有氣無力,卻還透著一股固執的狠勁兒。
盛斯忱一下子被惹火,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顧問卿,你有意思嗎?你好好想想,你自己有勁兒嗎?七年了,你裝的毫不在乎,哪一次不是想人家想的不行了來我這兒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喝到吐。」
「你說要去美國發展業務,我陪著你,每年我陪著你出多少趟差,你想做什麼我沒有陪著你,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打聽到了她在美國,才去的,我們都心知肚明,我由著你,陪著你,到最後也是你自己說的,努力過了就該放下,你自己說的問心無愧就不該走回頭路。」
「如果不是盛靜和我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她回來了,她一回來,你就把美國的業務拱手讓人了,她讓你開心了你開心,她讓你不開心了,你喝的要死,到頭來伺候你的人是誰?」
「如果她能一直讓你開心,也就罷了,可是她沒有,她在玩你你不知道嗎?」
「是不是有一天,她讓你去死,你也跟著去?」
盛斯忱「殺」紅了眼,雖說是罵別人,但自己身體抖得也厲害。
終於平靜下來時,只看見顧問卿癱坐在地上,抱著膝蓋一言不發,像個沒有魂兒人。
盛斯忱感到劇烈的心痛,他們是陪著對方走過大半人生、異母異父的親兄弟,他看不得他這樣。
大二之後的每一年,顧問卿多多少少都要進幾次醫院,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他們起先迎著晚風,平靜地抽菸喝酒,喝著喝著,顧問卿就會喊許諾的名字,喊到失了神,也失了聲,再接著,不聽勸地自己灌自己酒,最後吐進醫院,甚至到了後來,不去醫院了,家裡就常備著針水。
盛斯忱何嘗沒有說過狠話,他們到美國談完第一筆生意的第一個晚上,本是慶功宴,到最後又變成了顧問卿一個人的解愁局,凌晨三點,他抱著酒瓶硬是不肯讓盛斯忱收走,惹得盛斯忱生氣,甚至動手狠狠地打他幾拳,「顧問卿,點到為止,沒有她你活不了了是嗎,沒有她你不是一樣活了三年。」
卻沒有把他打清醒,他跪在地上,撫著心臟處,手將襯衫那處揉得整個皺成一團。
他一遍又一遍地問,「怎麼辦,我該怎麼辦,心很痛,斯忱,我的心痛。」
「我就是想不清楚,她怎麼突然不見了,突然就,就不見了。」
眼淚流干之後,又變得癲狂,追著盛斯忱問,「你說,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才會這樣,她還安全嗎,她還活著嗎?我能見她一眼嗎?她只要活著能讓我看到就好。」
到最後只能陪著他,任由他從酒意中沉沉睡去,又從酒意中迷糊醒來,無論睡去還是醒來,嘴裡喊著的都是許諾。
他見證過他們的美好,只要是看過這份美好的人,就無法忍受他一個人心碎,於是盛斯忱陪著他心碎,陪著他從大男孩長成深諳世事的成熟男人。
但看著這一刻的顧問卿,雙手抱膝,頭髮凌亂,精緻的容顏下藏滿了傷悲。
盛斯忱知道他始終沒有走出了那個二十歲的夏天,他還是那個大男孩,所有表面的一切都是偽裝,他一直是一個脆弱的,被初戀拋棄了的男孩。
可笑的是,就是這個被拋棄了的傻蛋,再次遇見之後依然瞞著自己見這個女人,許諾大學時是好看,可這世界上不只有一個好看的女人,許諾到底有什麼魅力?盛斯忱實在想不清。
那日顧問卿並未喝酒,卻大病了一場,反反覆覆燒了好幾天,到了第五天體溫依舊難以平穩,他不願意去醫院,給管家保姆都放了假,手機也關了機,把自己鎖在公館裡不吃不喝,如果不是女管家不放心後來打了個電話給盛斯忱,怕是他死在了屋子裡都沒人發現。
幸好盛斯忱知道密碼,闖進臥室時,他已經燒到失去了意識,他拍著他的臉,企圖叫醒他送他去醫院,誰知道顧問卿睜開眼睛的第一刻,嘴裡念叨的竟然是「她有喜歡的人了,諾諾有喜歡的人了」。
我勒個大戀愛腦,二十一世紀了,我請問了,真的有人能愛一個人愛到這種地步嗎?愛了整整七年,愛到分不清現實夢裡,許諾是什麼絕世美人嗎,值得他這樣嗎?雖然已經習慣了顧問卿戀愛腦,但盛斯忱那一刻還是被雷到了,顧問卿絕對是腦子被燒壞了才會做這種自殘的夢。
他不願意去醫院,盛斯忱就請了家庭醫生每日按時幫他打營養液,將顧問卿安頓好後,回到家中卻意外聽盛靜說起工作上的事,才意外知道,許諾回國了,而且就在繆可的雜誌社,工作已經快一個多月了。
他打電話給繆可側面打聽了一下,再結合顧問卿近期的種種表現,他徹底明白了,也徹底對許諾有了新的看法。
從前他以為,戀愛是自由的,感情里沒有什麼對錯,他從未怪過許諾,他甚至覺得是顧問卿執迷不悟,是顧問卿自己給自己帶來痛苦。
可現如今,許諾既然有喜歡的人,為什麼還要回來招惹顧問卿?他不得不懷疑這個許諾擺明了要騙人感情,至於為了什麼而騙,大抵是因為顧問卿有利可圖,是個人都看得出來,只有顧問卿這種傻子看不出來。作為一個經歷者,也是旁觀者,他從某一刻開始恨透了許諾。
盛靜和顧問卿的事,一直都是家中長輩的安排。他知道顧問卿的心思,自然不把事情當真,可眼下,這倒可以成為嚇退許諾的一個條件。
顧問卿的父母近期又都不在國內,那麼他的兄弟只能由他守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