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面拍攝持續了將近七天,盛靜不僅沒有耍大牌,還請雜誌社全體員工吃了好幾次下午茶,許諾發覺,在至高的美面前,根本不存在什麼距離產生美。
越是和盛靜相處,越能感受到女孩子的美好,到底是什麼樣的家庭能養出這麼一塊小蛋糕。
最後一天的拍攝主題是厭世。
許諾再次藉由工作的名義站在鏡頭後方指導拍攝,取景框的另一端,五官精緻洋娃娃一般的人兒,半蹲在地上,雙手隨意往前一搭,就展示出了睥睨世界的任性。
無所謂焦段,無所謂曝光,攝影師就那樣隨意的按下快門,那些華美的瞬間就以電子信號的形式一張張地傳輸到了工作檯。
許諾站在電腦前挑選意定封面,盛靜已經結束工作走向化妝間卸妝,她看著那窈窕又純然的背影,視線再次回到屏幕前,照片裡的人情緒仿佛還未消散。
心裡生起一股複雜的情緒,說不清是嫉妒還是羨慕,能說清楚的是,這幾天相處下來,她發現自己很愛盛靜,在某個瞬間,也很希望自己如她一般被人所愛。
或者至少如她一般,被自己所愛。
這種愛無關欲望,是一種性情之愛。
任何接觸過盛靜的人,喜愛她,是情理之中、自然而然的事。
人在見識過太美好的事物後,難免反芻自己的卑劣。
許諾的視線失了焦,好似眼下在哪一處尋不到自己的好了。
「諾諾?諾諾?」一隻骨骼分明的大手在許諾面前用力揮了又揮。
她回過神來時,檀成澤盈著滿臉笑意,揚了揚手上提著的東西。
「諾諾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剛都晃神了,在想什麼呢?」
檀成澤牽起許諾的手就要走,雖不知道他要幹啥,她卻不得不清醒地抽出手,這公司幾十雙眼睛盯著呢,是生怕她許諾的八卦還不夠多嗎?
奈何眼下,不說幾十雙眼睛,至少宣傳部全體組員已經開始看上戲了。
群眾的目光太過灼熱,許諾強裝鎮定,「啊,檀總來討論項目」,說完也自覺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偷感。
可距離辦公室要經過好幾個部門,公司內部消息傳得又快,她現在要是帶著檀成澤回辦公室,那跟遊街示眾有啥區別。
她只好領著檀成澤到化妝間外的休閒區坐下,「成澤哥,你怎麼來了,不說一聲。」。
檀成澤作無辜狀,「諾諾,我發消息了,你沒回,想著你肯定忙工作沒吃飯,於是...」說著,拆開了手裡的包裝袋,包裝袋裡冒出一股熱氣。
果然,是來送飯的。
「來來來,今天頭版搞定了,秋季第一階段任務完成,大家都幹得不錯,你們副編的朋友送來了午餐愛心便當,公司人人有份,小季你發下去。」
宣傳部一陣騷動,不等分發,大家紛紛擠上前領便當。許諾瞪大了眼,看著檀成澤那對她萬年不變的笑臉,感覺頭大到極點。如果不是這一陣吆喝,許諾很難發現繆可還挺適合當情報隊隊長的,看著人五人六的,實際上是愛添油加醋的主。
什麼叫愛心便當?這不純純明擺著造她謠嗎?
可他還不滿足,拿了一盒便當欠嗖嗖地擠到了許諾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我們副編吃的什麼呀,感覺比我的便當要香一點誒,檀總怎麼還區別對待。」
「主編,這是對我很好的哥哥,他是...」許諾正要介紹雙方互相認識,繆可又欠搜地截下了話茬。
「我認識的,檀總,《She knows》的老東家了,也是我的老東家。」說著繆可翹起了二郎腿,眼神中有著意味不明的情緒,語氣卻像是要壓誰一頭。
《She knows 》許諾是知道的,是目前市面上和《Dianna》 定位相似的競品雜誌,總部記得也在臨城市內,只是聽繆可這話, 《She knows 》難道是檀氏集團旗下的?
而繆可是從那邊跳槽來的《Dianna》?這麼想來繆可的陰陽怪氣倒也說得通。
也許是有些淵源,可現下這個場面,她無法過問太多,先把飯吃完,將檀成澤這尊大佛送走了再說。
「是嗎繆總,或許是緣分,幸會幸會,便當如果不夠我再讓助理送些來。」檀成澤倒像是絲毫沒有他們認識的記憶,客客氣氣和繆可握了手,說了些客套話。
繆可沒有停留多久,拿著便當拐了出去走向化妝間。
什麼怨什麼仇啊這兩人,許諾嚼著米飯,思來想去想不通。
對上檀成澤的眼神,隨即又放下筷子,「成澤哥,我餓了會吃飯,你不用再給我送飯了太麻煩了。」。
檀成澤聽了,寵溺地打趣道,「真的會按時吃飯嗎,那你怎麼還那麼瘦。」。
「那是因為我就是吃不胖啊,你忘了我一個人在美國也過得很好嗎?」
「不許說美國了,你就待在國內,我會照顧你,知道嗎?出去了我拿你沒辦法,明明知道你的地址,只能寫信聯繫,有比這還離譜的人嗎?」檀成澤聽到美國,便皺起眉頭用筷子敲打許諾的腦袋,裝作訓斥的樣子。
許諾有那麼一刻,真希望檀成澤是自己的親哥哥,如果他真的是自己的哥哥,那她也有個能任性撒嬌的地兒,可惜檀成澤不是,他做得越多,她越覺虧欠。
可她實在狠不下心來拒絕這一切,她能做的是,不徹底地享受。許諾明白,這是一種很流氓的心態,可她有時候又去安慰自己,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流氓,放過自己吧。
「好,我知道啦成澤哥,我會好好吃飯,有時間了也會和你一起吃飯,但是你不要送到公司了,一是太麻煩,二是公司的人真的會說閒話。我剛工作沒多久,這樣不太好。」
許諾聳肩嘴唇微微翹起的模樣,顯得實在是無辜可愛,檀成澤拿她沒辦法,答應了下來。
「好,答應你。先吃飯,諾諾。」
「諾諾?」明顯不是檀成澤的聲線,聽起來卻很熟悉,許諾頭腦中閃過一絲火光,猛地抬起頭時,嘴裡還咬著一顆西蘭花。
「諾諾。」語調從方才的上揚趨於平穩。
她的視線越過檀成澤的肩後,同時檀成澤也察覺到了異樣,轉過頭去尋人。
那人就在離他們半米之隔的地方,在另一張沙發上坐著,只看得見側臉。
許諾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整個人傻眼,天老爺,誰把顧問卿給幹過來了。
老天爺,你是真把我許諾當孫子,嫌我麻煩不夠多,要鍛鍊我是吧。
顧問卿側著臉,薄薄一層皮肉包裹住下顎的稜角, 整個人透著一股淡淡地殺氣。
許諾心虛的不行,頗有被抓姦的緊張感。
被情夫撞見在公司里私會,不對,不是私會,是公會......
被情夫撞見在公司公會愛心便當暖男,她可以不用再當時尚雜誌社的主編了,直接去風月雜誌以主角身份投稿,銷量必定暴漲。
「顧問卿,你,你怎麼來了。」許諾終於明白了,為何大多出軌男女在被捉包時沒有話講,只能幹巴巴地憋出這句話,只能說聊勝於無。
顧問卿起身,將檀成澤上下打量了個遍,繼而斂起眸子,正色道,「不能來?」
許諾尷尬的眼睛東西亂撇,「能,嗯,那,你吃飯了沒?」
下一句,難道要說,要不坐下來吃點。這可不興說啊,檀成澤還不知道她和顧問卿的關係,而自己也更不可能讓她知道。
沒有回答,三人陷入沉默,各懷心事。
許諾大腦飛速的轉動著,顧問卿到底從什麼時候來的,聽他們說話又聽了多少。
顧問卿是鬼嗎,為啥走路沒聲音的,每每都是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到她身邊,讓她一點準備都沒有。
檀成澤雖被不知所謂地冒犯了一番,卻從兩人的語氣中猜測出了個大概,對面這個黃毛小子不是許諾的追求者,就是許諾目前的戀愛對象。聽起來像是吃了醋,但性格乖戾,不明分說就陰陽怪氣,對諾諾語氣不是很好,還有待考量。
而顧問卿,憑一己之力將整個休閒區溫度降到冰點,他想起自己五分鐘前,剛到雜誌社前台,碰到許諾的小助理,還被拍了拍馬屁,「顧總,你真是一個外冷內熱的人,雖然外表冷酷英俊看起來不近人情,但是很細心,有同情心,懂得如何養護花,還時常來探望副編。副編一定很喜歡你。」
他努力壓下嘴角,讓自己看起來是真的外冷內熱。辦公室里,人不在,但好歹看到了那束開得正好的德國鳶尾。
走出來時,聽到辦公區工位上的人八卦,副編在和什麼總在休閒區幹嘛幹嘛......
一聽一個不吱聲,說是有人在追許副編,剛入職沒多久就送了價格精美的日式便當,以及價格精美的德國鳶尾花。
顧問卿不至於混在人群里聽人八卦,但他聽力好,一路上多少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敢情自己的送的花,為他人做了嫁衣。原來小助理夸自己很細心,有同情心,意思就是他顧問卿吃飽沒事幹,路過看見許諾的花活不起了,大發慈悲要照顧一把是吧。
但他也知道聽信謠言不可取,先見到許諾的人再說。
後來的事就很簡單,他確實在休閒區找到了許諾,但也收穫了一個「情敵」。
一股火氣,在聽到那聲「諾諾」起,就從腳底竄到了心頭,他變成了真正意義上外冷內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