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道法

  初華訝然:「我也要去?為何?」

  「不知曉。」睿華把詔書遞給她。

  初華接過來,看到上面赫然寫著「翁主」二字,不禁皺眉。

  想起皇帝那張臉,她就本能地防備,那可不是個好人,詔諸王慶功,管她什麼事?再想起元煜,他近來連傳捷報,連中山國都到處是他的傳言,他與皇帝之間那些破爛事更是議論的重點。

  初華隱隱覺得,皇帝召她進京,與元煜離不開關係,心中不禁忐忑。

  「何時去?」她問睿華。

  「去?誰說要去。」睿華卻道,收起詔書,看著初華詫異的神色,淡淡一笑,「我尚在病中,你要照顧我,論功行賞是他們的事,這個熱鬧,中山國不必去湊。」

  初華覺得他話裡有話,忽而想到元煜。

  「那……他會將元煜召去麼?」她問。

  「也許。」睿華意味深長,「不過我聽聞,清河王兩月前到京城拜見太皇太后,被扣在了京城。」

  初華神色一變。

  清河王是元煜的叔父,算得是他最親近的人之一。皇帝此舉,究竟何意?

  「初華。」睿華看著她,平靜地說,「朔北王與陛下的恩怨由來已久,總該有個了結,避無可避,他會處置。」

  初華盯著睿華,心砰砰跳,「睿華,你早就知道了是麼?他對你說了什麼?」

  「他沒對我說什麼。」睿華搖頭,「初華,他有他要做的事,你我只能靜觀其變。」

  ……不許你不顧性命……不許你忘了我……

  那日對元煜說過的話,仍徘徊在心間。初華咬咬唇,眼圈泛紅。心中一股氣衝上來,她忙問宮人,「早晨送信那使者走了麼?」

  宮人瞅瞅睿華,拘謹地說,「稟翁主,小人也不知道……」

  初華皺著眉,對睿華道,「我去去就來。」說罷,就往宮外走去,沒可沒走兩步,突然,「啪」一聲,一枚小丸在她面前爆開。初華猝不及防,吸入那煙氣,只覺手腳登時脫了力,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軟軟倒下,落在一個不那麼強壯的懷抱里。

  「初華,對不住。」睿華看著她睜大的雙眸,苦笑,低低道,「我還是不能看著你去涉險,此番,我要保護你。」

  皇帝令大軍班師回朝、諸功臣進京的詔書,元煜是在剛剛離開楚國的時候收到的。

  詔書上的措辭懇切,一如平日,末尾,蓋著皇帝的御印。

  「陛下說,為了迎候殿下,京城中已經預備妥當。太皇太后一直盼著殿下回去,陛下也盼著與殿下共祭先祖。」使者畢恭畢敬,末了,補充道,「陛下還說,清河王也在京中,時常與太皇太后念叨起殿下。」

  元煜看著使者,未幾,唇角翹了翹。

  「如此,」元煜緩緩道,「的還煩告知陛下,孤會親自往京城。」

  使者大喜,行禮道,「小人這就回復陛下,恭迎殿下早日到來。」說罷,退出大帳。

  目送著使者離開的身影,元煜臉上的笑意消失,目光深遠。

  田彬立在一旁,想說什麼,看他神色,又不敢說。

  「田彬。」元煜忽而道。

  田彬忙應聲。

  「那邊,還沒有信麼?」

  田彬知道他指的是什麼,老實答道,「沒有。」

  舌尖不由得觸了一下唇後。

  元煜沉默片刻,道,「沒有最好。」

  朔北王將要回京的事,沒多久就傳了開去。

  許多人為之錯愕。

  皇帝與朔北王之間的傳言,人盡皆知。故而諸王反叛時,還有人一口咬定朔北王不會出兵。可是誰料,他居然在朝廷軍隊即將潰敗的時候拉了一把,還助其反攻,剿滅了叛軍。

  這在許多人眼中乃是義舉,亦令許多人感到不解。

  皇帝召他到京城,可能是示好,也可能是圈套,元煜卻不假思索,欣然而往。這位殿下的心思,似乎沒有人猜中過。

  龔銘身為王師的主帥,在元煜同意回京之後,第一個來到元煜的帳中。

  「下官與殿下相處多日,對殿下之將才佩服之至。原以為殿下將返朔北,正以為憾事,不想如今得與殿下同行,實幸哉。」他文縐縐地客套道。

  元煜莞爾,道,「將軍客氣,得與將軍共征戰,亦乃孤之幸。」

  龔銘笑了笑,神色閃爍,欲言又止。

  元煜微微抬眉,讓左右退下。

  「殿下,下官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待得無人,龔銘收起笑意,正色道。

  「將軍但說無妨。」

  「下官以為,這京城,殿下還是不去為妙。」

  「哦?」元煜露出訝色,「為何?」

  龔銘神色誠懇:「不瞞殿下,我等從軍之人,最敬重的就是殿下這般英雄。陛下如何待殿下,下官亦有耳聞。下官食君之祿,這些話本不當說,但是還想提醒殿下,公道自在人心,殿下若不想回京,亦不必勉強。」

  「哦?」元煜笑了笑,道,「將軍心意,孤心領了。不過不久就是先帝忌日,孤此番回京,首要乃是祭拜先帝陵墓,陛下亦是此意,故而並非勉強。」

  龔銘聞言,露出了悟之色,道,「如此,殿下真大義也!」說罷,拱手道,「下官慚愧,方才失言,請殿下受下官一拜。」

  「豈敢。」元煜忙將他扶住。

  龔銘望著他,聲音低而鄭重,「請殿下放心,我麾下軍士,皆敬仰殿下,一路可為殿下保駕。若有其他用到之處,亦憑殿下差遣!」

  元煜看著他,眉宇舒展,「將軍高義,孤王甚慰!」

  二人又談了兩句,龔銘告辭。

  走出帳外,他望望天上的朗朗明月,帶著笑,上馬而去。

  王師的營帳中,主簿見得龔銘回來,忙讓左右退散,上前去行個禮,低聲道,「如何?」

  龔銘笑笑:「還能如何,朔北王都當著使者的面答應了,不去京城便是欺君,如今豈會因為一兩句閒話改了主意。」

  主簿鬆口氣,道,「那將軍此舉豈非多餘。」

  「不多餘。」龔銘接過主簿捧來的酒,神色得意,「年輕氣盛之人,誰人不愛聽阿諛之辭。我方才與朔北王一番言語,他感動非常,不疑有他。」說罷,他把酒一飲而盡,目露陰狠之色,「只要他離開大軍,便翻不出我的手心。」

  在各種各樣的議論聲中,大軍押著俘虜,浩浩蕩蕩地繼續往北而去。按規矩,藩王只能帶親兵入京,決定返京的第二日,元煜便定好了隨從。像上次一樣,挑了兩千人當侍衛,其餘人等,在到了洛陽之後便直接返回朔北。

  可上路沒幾天,朔北軍的營中忽然傳來消息,說軍中瘴病突發,已有數十人染病,朔北王亦在其中。

  龔銘大驚。楚國地處南方,瘴氣肆虐,雖如今天氣已經寒冷,卻仍防不勝防。剛剛伐楚之時,王師之中亦曾經傳過瘴病。此病十分兇猛,一人得病,便會殃及周遭。幸好那時隔絕得及時,未成大疫。

  如今聞得朔北王沾染了瘴病,龔銘連忙去探望。他只敢隔著帳門遠遠地望進去,只見朔北王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褥,旁人伺候得團團轉。

  龔銘面上關切,心中卻是大喜。這瘴病難治得很,若是朔北王從此一命嗚呼,疫病又在朔北軍中傳播開去,收拾這些人豈非容易?他暗自摩拳擦掌,為表心意,即刻裝模作樣地令人到附近各郡尋訪良醫良藥,救治病人。而當朔北軍的使者告訴他,朔北王臥病不起,要停下來歇息幾日的時候,龔銘也沒有反對。

  朔北軍有五萬人,這中原腹地,任誰也不敢放著不管。龔銘便一邊將此事上奏,一邊也將大軍就地駐紮下來,與朔北軍隔著兩里地,相守相望。

  奏報火速傳往京中,皇帝收到時,正在宮苑中觀賞秋色。

  他看一眼那奏報,目光一閃,露出隱隱的笑意。

  清河王立在一旁,皇帝的神色,分毫都落在眼中。

  「讓他看緊些,確實了再報來。」皇帝神色平靜,對內侍吩咐道。

  內侍應下,行禮退去。

  皇帝再抬眼時,只覺心情大好。他看看清河王,一抖手中拂塵,微笑道,「自從朕結緣仙家,便追悔不已,恨當年淺薄,有皇叔這般高人在京中,竟不思請教仙方妙法。如今這宮中也建了廟觀,朕首先想到的,便是邀皇叔到這觀中一游,談經論道。」

  清河王看著他,捋了捋灰白的鬍鬚,將自己那根可打人可風雅的拂塵搭在臂上。

  「陛下過譽。」他緩緩道,「老叟才識淺薄,號稱鑽研仙術多年,所得亦不過爾爾。」「哦?」皇帝看著他,「願聞其詳。」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清河王看著皇帝,意味深長,「明白此理,方知曉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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