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裡氣惱了千萬遍,可是看到那張臉,聽到他的聲音,初華的心情卻莫名好受了許多。
「什麼生病?」不過,臉是不能放下的,初華瞥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轉開頭。
元煜不言語,放下湯碗,直接上前,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
初華躲開,元煜將另一隻手抓住她的肩膀,「別動!」
那大手溫暖而乾燥,片刻,元煜覺得的確無事,才放下來。
「喝了吧。」他暗自鬆一口氣,把湯遞過來,聲音依舊平緩無波,「喝完隨我回大帳。」
初華一愣,抬頭。
元煜看著她,雖仍然冷著臉,神色卻已經和緩了許多。
初華接過那碗湯,輕輕吹氣,試了試,還有些燙。
元煜見她低頭捧著碗,小口小口喝湯的樣子,竟有幾分溫順的模樣。心不禁軟下來,他往榻上瞅了瞅,在她身旁坐下來。
這湯是羊肉熬的,很是香濃,沒多久,初華就喝完了。
「還要麼?」元煜接過碗來。
初華搖搖頭。
許是那羊湯的關係,初華身上暖乎乎的,臉上泛起一層嬌俏的紅。
兩人之間的僵持忽然好像化解了似乎,元煜把碗放到一旁,看著她,低低道,「過來。」
初華臉上仍有些彆扭,嘴角動了動,卻不自覺地翹起。她紅著臉,挪過去,把頭埋在元煜的懷中。
多日不曾這樣親近,元煜抱著她,亦不禁莞爾。
他吻吻初華的額頭,嘆口氣,「別再那麼任性讓我擔心了……」
初華聽到這話,卻從他懷中抬起頭。
「你還是覺得我無理取鬧,是麼?」她問。
元煜有些無奈。
他已經不想再糾結此事,可是這個女子顯然不願意退讓。
和解的需要默契的,元煜將她放開,認真地看著她,「你以為呢?」
「我沒錯。」初華小聲地說。
元煜嘗試心平氣和,道,「我知道你也是擔心我,可我那時對你說了什麼?行軍打仗,任何人都要遵守將令。這一點,你總是錯了吧?」
初華抿抿唇,沒有說話。
元煜道:「打仗不是兒戲,上戰場的人,死傷難免,你若是出事,我如何交代?」
「我從未拿打仗當兒戲。」初華皺眉,「我從五原跟著出來,到戰場上去找你,都是確保自己能應付才去的。」
元煜亦皺眉:「你憑什麼確保?戰場瞬息萬變,你知道什麼時候會冒出敵人來麼?」
「你也不知道,可你也不怕!」
「你怎麼知道我不怕?你突然出現的時候,知道我有多擔心麼!」元煜有些生氣,道,「就算是何叔,你當初去刺殺齊王他阻止了你,你要來朔北的時候,他首先跟我說的就要保你萬全,你以為這些都是為了什麼?」
「他擔心的危險,沒有一樣發生過!」
「如果發生了你還會坐在這裡跟我理論?」元煜怒起,「夏初華,不讓你做這個不讓你做那個難道不都是為了你好!你的心是石頭做的麼?覺得別人牽掛你擔心你都是應該的,你可以任意揮霍,是麼?!」
初華怔怔地望著他,只覺心中有各種東西在亂沖亂撞,一口氣憋在裡面出不來。
「我任性,我的心是石頭……」她的喉嚨卡了一下,好一會,低低地說,「蕭元煜,你真是這麼想的麼?」
元煜怒氣未消,意識到自己方才說話太過,有些後悔。但是看著初華毫不馴服的神情,他咬咬牙,沒有說話。
「我知道了。」初華目光定定,「我不遵守約定,到戰場上看你,是我錯了,要罰要打,隨便。」
元煜的眉頭一動,卻又聽初華繼續道,「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我做的這些都是錯的。蕭元煜,我不想讓你這麼累,你……」她咬咬唇,「還是不要喜歡我了。」
這話出來,如同一顆雷火罐,重重砸在在元煜的心頭,爆裂開來。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沉沉,壓抑著巨大的火氣,「你再說一遍。」
初華看著他,眼圈發紅,卻寒聲道,「我說,我們不要在一起了!」
目光好似利刃,元煜的臉沉得可怕,定定地看著她,好像要把她刺透一樣。
初華擦掉留下來的眼淚,倔強地轉過頭去。
元煜覺得自己五臟六腑都要炸了,拳頭緊緊握著,很想親手這個沒良心的人捏死。
「你狠!」最終,他從牙縫裡蹦出這兩個字,站起來,沖沖地朝外面走去。
帳門掀起的時候,好像要被扯塌了似的,整個帳篷都抖了抖。
左賢王兵敗如山倒,匈奴王趁機清掃殘部,反叛的部族,大部分逃往了北邊,留下來的亦不能倖免,均受到了匈奴王的報復。
牲畜、財物和罰作奴隸的人口,跟隨著得勝歸來的匈奴王大軍,源源押往王庭。
王庭之中,歡聲笑語,匈奴王把得來的牛羊和奴隸賜給各部族。等著分配的人和牛羊關在一個個的柵欄里,奴隸中,有不少原本是部落貴族的家眷,如今與牲畜待在一起,瑟縮在角落,漂亮的衣裳也沾上了厚重的污泥,辨不出本來的顏色。得勝的人們則站來柵欄前,對等著分配的牛羊評頭品足,看著女人露出淫褻的笑。
匈奴王的金帳里之外,卻是悄然無聲。帳內,牛羊油脂燃起的巨大火把四周照得明亮,金牛駝起的床上,男女的喘息之聲不止。匈奴王滿面興奮之色,肥碩的身體壓著身下的女人。那女人趴在床上,兩手緊緊地抓在厚實的獸皮。匈奴王將她翻過來,女人栗色的長髮泛著綢緞般的光,美艷的臉上,雙眸沉寂無神。
待得終於完事,匈奴王把女人抱在懷裡,意猶未盡地撫摸著女人嬌美的身體。
「不愧是聞名西域的美人……」他親著女人的嘴唇,「媲羅,我早就喜歡你了……可惜你那父親把你嫁給了日丹……」
媲羅轉開臉去,匈奴王也不惱,拿過酒壺來喝了一口酒,未幾,卻捏起她的下巴,對著嘴把酒進去。
媲羅被嗆得咳起來,匈奴王哈哈大笑,看著她的模樣卻撩得火起,復又將她壓在身下。
「看著我!」他一邊衝撞著一邊捏著她的臉,強迫她看著自己,噴著酒氣,「跟著我……有什麼不好……你那個當鄯善王的兄長吃了敗仗,眼下巴不得我收了你,要是你伺候好了……我就讓你當上閼氏,他不知道會多高興……呵呵……哈哈哈……」
媲羅看著他,雙眸依舊黯淡,卻忽然一笑,沾著酒液的嘴唇彎起弧度。
匈奴王看著展露笑容的美人,不禁大悅。可正當此時,外面忽而傳來侍從的聲音,「大單于……疏勒國的安色伽將軍來辭行,正在前帳等候。」
匈奴王聞言,抬起頭來。
雖有些掃興,但疏勒國此番出了大力,被匈奴王視為西域的重要盟國,如今安色伽要辭行,他敷衍不得。
「我去去就來。」他往媲羅的臀上用力拍一下,得意地笑兩聲,起身披衣。
一直到匈奴王的身影消失在大帳外,媲羅都一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臉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怔怔盯著邊上的燭火,好似一具沒有活氣的木偶。
「夫人……」一個年老的女僕從外面進來,看到媲羅的樣子,也忍不住哭起來,卻不敢發出聲音,捂著嘴連忙取來褥子蓋在她的身上。
媲羅看看她,啞著聲音道,「鄯善國來消息了麼?」
女僕點點頭,小聲道,「國王說,夫人安然無事,他很高興,還說……」她瞅瞅媲羅,道,「還說,要夫人好好留在匈奴,永守兩國之好?」
兩國之好?媲羅目光一動,看著她,忽而笑起來,笑出了眼淚。
「夫人……」女僕驚惶地望著她。
「好個兩國之好!」媲羅坐起來,擦掉臉上的淚水,目光冷冷,「告訴國王,媲羅遵命,樂意之至!」
安色伽在前帳等了沒多久,見匈奴王走出來,上前行禮。
「安將軍!」匈奴王意氣風發,笑呵呵道,「讓安將軍久候,實在失敬!」
「大單于哪裡話,」安色伽微笑道,「在下貿然前來,打擾了大單于,還請恕罪。」
二人寒暄一番,匈奴王與安色伽在王帳中坐下,熱情招待,牛羊美酒,擺得豐盛。
「是我疏忽,這些天忙著收拾逆黨,慢待了客人。」匈奴王道,「安將軍遠道而來,怎麼就要走?不如多留兩日,明天王庭慶功,宴會過後再走不遲。」
安色伽道,「多謝大單于美意,在下本也想多留兩日,只是國中傳來急報,國王有些急事,催促在下回去。故而,只得先向大單于請辭。」
匈奴王聽得此言,挽留再三,安色伽亦推讓再三。
「如此,只得委屈了安將軍。」最後,匈奴王惋惜道,舉起一杯酒,道,「此酒,為安將軍送行。安將軍回去見了疏勒王,還請待我致意。」
安色伽亦舉杯,微笑,「大單于客氣,在下定當轉達。」
為了表示對疏勒國的感謝,匈奴王贈送了大批黃金,又將先前許諾的牛羊和草場交割,疏勒人可謂滿載而歸。
「要是多留兩日就好了。」路上,侍從不禁回頭望望熱鬧的王庭,對安色伽小聲道,「國中又沒什麼事,主人為何要急著走?」
安色伽看他一眼,笑了笑,「這王庭可不是什麼安穩之地,匈奴王不是傻子,見好就收,他的事我們別摻和才好。」
侍從不明所以,安色伽卻問,「那日戰場上那雷電一樣的物事,你打聽清楚了麼?」
侍從忙道:「打聽清楚了,不過他們防得嚴,只知道那是個什麼火器。」
「火器?」安色伽訝然,片刻,又問,「那個夏公子呢?」
「那個夏公子正好跟這火器有關。」侍從笑道,「聽說,那火器就是夏公子做的。」
「哦?」安色伽一愣,眸光微亮。
匈奴王擺慶功宴的邀請,在朔北軍駐紮的第四日送到了元煜的大帳里。
元煜對使者說了一番祝賀的話,答應下來。
待得使者恭恭敬敬地退出大帳,元煜的笑容復又消失。
田彬在一旁瞥著,心裡嘆一口氣。
昨天夜裡,元煜給初華送熱湯,他們一干弟兄本以為兩人必定重歸於好,沒想到,元煜居然黑著臉摔了帳門出來,登時全體猶如被涼水澆了似的。
「我也無法了。」徐衡無奈道,「誰讓殿下找了一個那麼難哄的。」
田彬也是一籌莫展,從昨夜到現在,由於元煜那張板得石頭一樣的臉,營中一干鳥獸妖邪唬得無顏色,眾人有事找他,都是說完了即刻滾蛋,不敢多聊一句。
「準備好了麼?」正神遊,元煜的聲音忽而傳來。
田彬回神,忙道,「準備好了。」
元煜看看他,片刻,道,「火器營呢?」
田彬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道,「火器營也都準備好了,可保萬無一失。」說罷,他看看元煜,道,「夏公子也準備好了,會跟著火器營一道上路。」
元煜神色無波,只點了點頭,「按原定的辦。」
田彬應下,告退出去。元煜一個人坐在帳中,望著微微透著陽光的帳頂,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們不要在一起了!」
想起初華那決絕的話,元煜就忍不住捏緊拳頭。
這個沒良心的……
說實話,回想起昨夜,元煜有些後悔,他的確說話急了些,不擇措辭。
他不是一個會執念於口舌勝負的人,但是這一次,他不打算退讓。
以後比匈奴戰場還有危險的事,必定還多的是。他身為主帥,最忌諱的就是分心誤斷,他不能,也不敢。要是每次都要關照初華的安危,他還怎麼去指揮?此時不治她這毛病,等到真的遇上事,那就遲了。
而她說出那番話之後,也真的不再理會他,連他傳令下去讓火器營準備開拔,並透露自己會跟大軍分開,初華也沒有一點意見。
那個聽到他要去哪裡就會問個不停,求著他帶上她的小獸,似乎真的收起了爪子,不再理會他。
元煜閉閉眼,有些頭疼,忽然希望這一切快點結束,他真的要分出精力來,好好跟她談一談……
匈奴的慶功宴就在傍晚,午後,元煜穿戴整齊,臨行前,親自點了點人數。
沒有少人,也沒有多出的人跟來。
「殿下,要加人麼?」田彬見他望向大營那邊,眼睛轉了轉,問道。
「不必,出發吧。」元煜淡淡道,說罷,轉身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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