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授漁(下)

  「殿……殿下!」田彬嗖一下站起來,看著他,神色尷尬。

  初華瞪著元煜,這朔北王總這樣神出鬼沒,他們方才說的話,也不知道此人聽去了多少……想到這些,她真想找個牆壁把自己撞暈,或者有地洞鑽下去。

  「不是習武麼?」元煜不看初華,只看著田彬,冷冷道。

  「這……」田彬賠著笑,神色侷促。

  初華卻回過神來,忙道,「我們方才練著,練累了,便坐下來歇會。」

  元煜瞥瞥她,只見那衣服乾乾爽爽,沒有半點汗漬。

  「是麼?」他淡淡笑了笑,卻不多說,將佩劍解下,拋給田彬。

  二人皆不解。

  「你……你做什麼?」初華有些不祥的預感。

  「孤在府中坐久了,正好也想練練武。」元煜轉轉頭,松松骨節,睨著她,「是孤思慮不周,公子金枝玉葉,讓田都尉教練實為不周,還是孤這老人家來與公子親自過招,方為誠意。」

  聽得此言,初華和田彬皆臉色一白。

  老人家……田彬訕訕,知道這是方才的話果然被殿下聽去了。他最喜歡別人誇他年輕有為,初華說他老,不是找死是什麼……

  「不用勞煩殿下,我才開始學!」初華急忙道。

  「才開始學好啊,」元煜淡淡道,「毛病都在初學時改掉,日後才成得大材。」

  初華還要爭辯,突然,元煜施展拳腳向她襲來。

  田彬在一旁拿著元煜的佩劍,看著元煜拳腳生風招招緊逼,初華逃命般地左避右閃,不禁囧囧有神。

  這是哪跟哪啊……田彬心裡想著,殿下從前明明說過看新手練武是最無聊的事,比武不到最後一場別去煩他。

  一旦遇到遇到夏初華,真是殿下都不是那個殿下了啊……

  元煜的格鬥招式又穩又狠,平日也算鮮有敵手。但是初華從小混百戲班,身手靈活得不似常人。元煜拳腳未到,她就已經閃得沒了影,元煜光顧著滿場追著她跑。

  「夏初華!」元煜氣極反笑,「你給我站住!這叫什麼練武?!」

  「誰要跟你練武!」初華躲在兵器架後面,委屈地說,「我說了才剛剛學啊!」

  元煜沉著臉,二話不說繼續追,沒過多久,初華就被元煜按在了禾草鋪上。

  「啊啊!放開我!」她用力掙扎,元煜卻穩若泰山。

  「還跑麼?」元煜冷道。

  「不跑了!」初華忙道。

  元煜鬆開手:「來跟我對打……」

  話沒說完,突然,初華將手裡的一把泥沙朝他面上扔去。幸而元煜反應敏捷,及時地抬手護住,待得再看,她已經像一隻兔子一樣跑得老遠。

  「夏初華!」元煜終於大怒,他拔開步子,箭一樣地奔了出去。

  初華知道今日是不能善了了,還不如先遠遠躲開這煞神,於是有多快跑多快,跑出了練武場,眼見著馬棚里又馬匹,眼前一亮。

  但當聽到那腳步聲已經到了身後,回頭,瞥到那張氣勢洶洶的臉,被唬了一大跳。

  她跑起來是算快的了,很少能有人趕得上,可這朔北王腿長,比她跑得更快。

  就在元煜的手要夠到初華的時候,初華急急避開,卻沒注意到腳下的草地里有個小坑,一個踉蹌,摔了下去。

  元煜臉色一變,忙就勢拉住初華的手臂,一個臥倒,初華結結實實地摔在了他的身上。

  嘶……元煜縱然是個練家子,被初華壓在身上的那一瞬,還是悶哼了一聲。心想,這女子看著青澀歸青澀,裡頭倒是個實心的。

  初華原以為會摔得慘烈,不想竟是這般結果。

  她詫異地抬眼,正正對上了元煜的眼睛,近在咫尺。她被元煜護在臂間,雙手無意識的放在元煜的胸口上,有力的心跳,與她的胸口只擱著薄薄的衣衫,還有那溫熱的身體……

  熱氣登時躥上來,不受控制地,她的臉登時熱得好像著了火。

  「摔著了麼?」元煜有些緊張地問。

  初華怔怔地看著他,搖搖頭。

  目光相觸,二人誰也沒有動。

  元煜看著那雙光亮潤澤的雙眸,黝黑的瞳仁里,映著自己的影子。她的臉紅紅的,嘴唇像沾了水一般嬌嫩,還有那氣息……元煜能感受到那軀體的柔軟,還有那跳得急促的心,不知是因為方才跑得太快,還是……

  「殿下!」這時,田彬和軍士們已經飛奔著過來,還有買了胡桃餅趕回來的暮珠,「初華!」

  初華回神,連忙從元煜身上起來,臉仍舊通紅,卻沒再看他的眼睛。

  「初華!」暮珠率先趕到,緊張地問,「摔倒了麼?傷了麼?!」

  初華搖搖頭,小聲道,「無……無事。」

  元煜也轉過頭去,若無其事,拍拍身上的草屑。

  「殿下!」田彬跑到他身旁,見他安然,鬆了口氣。

  「劍。」元煜淡淡道。

  田彬回神,忙將元煜的佩劍遞過去。

  元煜把劍佩好,忽而轉頭,看著初華。

  「明日辰時,到將軍府的練武場去,孤再陪公子習武。」

  初華瞥瞥他,有些不情願,但觸到他的目光,卻似中了咒似的,點點頭,「嗯。」

  元煜沒再說話,也不多吩咐,轉身朝馬棚走去。

  隨從已經將馬匹備好,元煜騎上去,輕輕「叱」一聲,馬兒甩著尾巴,聽話地走起。

  走出十幾丈遠,元煜還覺得,心在不規律地跳著。

  好像服了五石散一樣。

  他不禁回頭,初華正與暮珠往回走,風吹著她的衣裾,微微揚起。

  方才那對視的感覺又掠過腦海,元煜收回目光。

  他不是什麼純情不知世事的少年,女子在他面前展露嬌羞的場面,也見得多了去了。

  十幾歲的年紀,情竇初開,被他這樣英俊又高貴的男子擁在懷裡,面紅耳赤是再正常不過的。

  但是頭一次,元煜覺得這是個十分良好的開端。

  夏初華她……有沒有那麼一點可能,會喜歡上自己?

  初華直到回到將軍府中,還覺得自己的臉是熱的。

  暮珠奇怪地看她:「你這是怎麼了?摔懵了?」

  初華也覺得自己是摔懵了,否則,怎麼會總是想起剛才的那一幕?朔北王不過就是救了自己一下啊,他們又不是沒有貼近過……

  可是這樣想著,心底又勾起了更多的事,比如,那日在琉璃館……初華連忙命令自己打住,去浴室洗澡。可是剛剛泡在水中,她又想起了元煜走進來的樣子。

  啊啊啊啊……初華把頭埋入水裡,想把這些都驅散掉。

  朔北王到底使了什麼法子,讓她這麼念念不忘……

  夏初華,心底一個聲音問道,你該不是對朔北王……見色起意了吧?!

  初華愣了愣,氣息不穩,嗆著水浮了起來。

  「初華?怎麼了?」暮珠在外面聽到她猛咳的聲音,問道。

  「無事……無事!」初華嗆掉鼻子裡的水,連忙道。

  好容易睜開眼,光照在霧氣中氤氳變幻,初華卻覺得亮堂一片。她怔怔的回憶著自己這許多天來的心緒,那麼反常,想到朔北王就會耳根發熱……

  這個……這個……

  初華睜大眼睛,好一會,捂著胸口,只覺那心跳亂蹦著,就像白天時一樣。

  夏初華,都說看人裸體會長針眼,你還不信。

  現在,都長到心上了……

  百戲班裡大多是男子,初華從小聽過許多葷話,其中最有美感的一句,是吳六說的。

  他說人生世上,最美的是春夢,最難留的也是春夢。

  初華一直不明白所謂春夢和春天做的夢有什麼區別,但是第二天起來,她在榻上愣愣地坐了一會,忽然像被點通了一樣。

  晚上,初華的夢一個接一個,都是跟朔北王有關的。

  她忽而回到很久以前,朔北王騎著馬衝過來,長臂一撈,將她放在了馬上。忽而又回到太皇太后的壽宴上,朔北王風塵僕僕地趕來,還穿著救她時的那身衣服。

  她夢見朔北王到了百戲班裡,表演騰雲駕霧,還有鑽火圈,他站在馬背上飛馳,看客們的掌聲都要把屋頂掀翻了,銅錢下雨一樣拋過來,祖父高興得笑眯了眼,夸初華找了一個好夫婿。

  最後,她還夢見了甘棠宮。朔北王脫了衣服,走到水裡來,與她面對面,唇邊的微笑,溫柔溺人。他的身體修長健壯在柔和的光照下,如同上等的玉石雕成,她怔怔地盯著他,突然覺得有些饞,好想在那身上咬一口,嘗嘗是什麼味道……這麼想著,初華忽然覺得鼻子痒痒的,用手一摸,低頭一看,全是血……

  耳根再度發燙,初華連忙抱著頭用力甩,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丟開。

  將軍在旁邊的軟墊上看著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伸伸懶腰,跳了下去。

  「初華!」暮珠進來道,「快辰時了,朔北王派人來催你了!」

  初華一驚,這才想起昨日他說過的話,連忙下榻。

  心中五味雜陳。

  心猿意馬,復又心猿意馬。

  初華對事情分得很清楚,就算知道自己被朔北王點了色穴,對他垂涎三尺,也並不代表她願意被他折磨。

  那是個沒有半分憐憫的人,爪子像鐵做的一樣,無論初華怎麼機靈,最後的結果都是被他一招按下。想到過往的慘狀,初華就恨得牙根痒痒,足以把色心暫時打消。

  去就去,誰怕誰,大不了給他來一顆迷魂丸!

  打敗他!打敗他!

  初華一邊給自己鼓著勁,一邊穿著衣服,卻瞥瞥鏡子,忽然覺得這袍子灰不溜秋的,真難看。

  「不是有一身白地青領的呢?我要穿那身。」初華瞅了瞅,又指指頭上,「還有,這髮簪也換掉,要那支鑲著青玉的。」

  元煜為了方便在府中處理事務的同時不荒廢練武,他將一間大屋子清理出來,闢為練武場。

  當初華進來的時候,元煜已經在裡面練起了劍,雪白的劍刃在他手中時而寒光冷凝,時而呼呼無影,好像活了似的。

  初華平日裡能躲他多遠就躲多遠,如今是第一次有閒工夫看他練劍,那頎長的身影矯健而敏捷,一招一式無半點拖泥帶水,初華縱是對武術參得不深,也不禁被吸引得目不轉睛。

  元煜練了幾式,餘光瞥得初華進來,收住。

  「來了?」他把劍放一旁,從侍從的手裡接過巾帕,擦擦汗。

  「嗯。」初華應一聲,瞥瞥四周的陳設,一排兵器架,幾個草人,地上還有幾塊軟墊。她想起自己被元煜按住的情景,警覺來,不著痕跡地後退兩步。

  元煜卻沒有立刻開始,他將兩個布包纏在自己的臂上,問初華,「你一直覺得你的武術過得去,是麼?」

  初華狐疑地看他,點點頭。

  元煜又問,「你覺得你的優勢在何處?」

  初華想了想,誠實地說,「我逃得快。」

  元煜沒有反駁,頷首道,「這的確是個長處,你幾番逃脫於人,亦是憑著機敏迅速。」

  初華的心一松,卻又聽元煜道,「既如此,如何逃跑,孤便不教你了,孤教你逃不掉時如何與人搏鬥。」

  說罷,他將兩臂上的布包拍了拍,「來,向孤揮拳。」

  初華看著他,打起精神,鬆了松筋骨,片刻,攥起拳頭朝他攻去。

  「撲」一聲,拳頭打在布包上,並不疼。

  「力道不夠集中,」元煜紋絲不動,「再來。」

  初華盯著那布包,再揮拳。

  「再來!」

  初華連續揮了幾十下,已經覺得有些酸了,汗水從鬢邊流下來。再朝他揮去的時候,元煜忽然閃身,初華幾乎撲了個空。她身體柔韌,剛剛收勢,即刻朝元煜踢出一腳。

  「撲」一聲,腳背結實地打在那布包上。

  「腳有勁多了。」元煜點評道。

  初華不言語,又朝他飛起一腳,元煜卻不慌不忙,招招接下。

  汗水從背上流下來,看著元煜巋然不動的樣子,初華終於徹底被激怒,鬥志迸發,像一頭小獸,一次又一次地撲上去。

  元煜卻從容不迫,一次又一次地化解她的攻勢,看著初華步步緊逼卻絲毫不占便宜,一旁的暮珠都不禁為她捏一把汗。

  最後一次,元煜毫不客氣地反剪著她的手臂,將她按在軟墊上。

  「放開我!」初華喘著氣,怒喝道。

  元煜卻一點不鬆開,壓在她的身上,長腿鉸住她亂蹬的雙腳,微喘的氣息帶男子特有的味道,噴在她的耳後。

  「知道你欠在何處麼?」他低低道,「心太急,容易腦子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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