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十分捨不得,但是當夜,初華還是將身上女裝脫了下來,對著鏡子,又惋惜地將那梳得漂亮的雙鬟拆下來。沐浴過之後,初華將那美麗的裙子和花飾擺在榻上,看了又看,直到覺得困了,才小心翼翼地疊好,收進包袱里。
第二日,她仍舊束髮聚頂,一身男裝。侍衛們見了她,眼神都怪怪的。田彬也是又詫異又好奇,想問,又不敢問。
啟程之事已經預備妥當,初華抱著將軍,才走到客舍前,就見到元煜也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初華不由得止住腳步,望著元煜,打招呼,「殿下。」
「嗯。」元煜淡淡應了一聲,神色無波無瀾,也無所停頓,逕自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服侍元煜上車的時候,田彬實在忍不住,輕聲道,「殿下,小人有一事想問。」
「何事?」
「那位夏公子,究竟是男是女?」
元煜轉頭看看他,那目光讓田彬忍不住縮了一下,忙解釋道,「昨夜去那琉璃館,有許多弟兄也看見了,都在問……」
「田彬,動動腦子。」還未說完,元煜打斷,又好氣又好笑道,「男子什麼樣,女子什麼樣,用問麼?」說罷,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她是客人,在營中只能是夏公子,告知侍衛們,昨夜之事一律不得議論,也不得傳開。」說罷,一提袍裾,登上車去,留下田彬愣怔不已。
男子什麼樣,女子什麼樣……?
田彬回味著元煜的話,只覺心中越來越敞亮。
女子……那夏初華竟真的是女子!那麼,殿下他……田彬興奮起來,這麼說,他們殿下,不是斷袖!
田彬幾乎想仰天流淚,多謝皇天后土,多謝先帝祖爺爺!可電光石火之間,他又想到了另一些事。
夏初華是女的,那麼……那甘棠宮,還有那浴室……
田彬想起夏初華的尖叫,和元煜那黑沉沉的臉色。
面上灼灼燒燙,田彬只覺得熱氣從脖子衝到了耳根,好像雷劈過一樣。
太陽光還未衝破薄暮,元煜一行人已經離開了客舍,在城門交驗了文牘,出城而去。
還未走遠,已經有人飛快地奔向琉璃館。
廂房中,珠簾輕搖,紗帳低垂,殘香帶著曖昧的味道,瀰漫在溫軟的空氣中。
「你確定?」摒退旁人之後,屏風後面,傳來安色伽的聲音,帶著隱隱的驚詫。
「確定。」來人低聲道,「小人帶去辨認的那人,曾在五原待過,見過朔北王。」
話才說完,安色伽已經從屏風後出來。他身上披著寬鬆的薄衫,露出健美的胸腹。
來人湊上前去,繼續道,「他說那人面上雖然有須,但是仔細辨認,還是能看得出來。商旅中的一些人,亦有幾分面熟。」
「哦?」安色伽目光明亮。
「朔北王麼?」他撫著下巴,目光明亮,片刻,低低地笑起來。
「主人,」來人問,「可要做些什麼?聽說,中原的皇帝十分討厭朔北王,主人一直想開拓中原的商路,如果……」
「什麼也不做。」安色伽揮手道,「相反,此事不可告知任何人。」
來人訝然。
安色伽神色慵懶,從旁邊的盤子上取來一串葡桃,摘下兩顆,扔進口中。
「商路算得什麼。」他唇角勾著,意味深長,「比起那個沒用的皇帝,朔北王能給我更多。」
元煜沒有再耽擱,離開沙邑之後,輕車就駕,一路往東。
幾日之後,五原在望,眾人皆是鬆了一口氣。
車馬馳過城門,大將軍府面前早已有許多人在等候,初華才下車,就看到了立在前方的文欽,還有……暮珠?
她眼睛一亮。
「初華!」暮珠見到她,一臉激動的樣子,快步跑過來。
初華亦是又驚又喜,看著她,「你怎麼來了?」說著,忽然臉色一變,「難道睿華……」
「不是不是!」暮珠連忙搖頭,笑眯眯道,「大王沒有來,他在中山國可好了。他那邊都安穩下來了,想著你在此處孤零零的,就讓我來照顧你。」
初華聽得這話,心中高興,又感動十分。
她之前不讓睿華派人來,是因為他剛剛奪回了中山國,正是缺人的時候。可是睿華還是關心著她,仍然派了暮珠過來……
「我好好的,要什麼人照顧,睿華真是的。」初華埋怨著,心裡卻暖洋洋的,眼睛笑得彎彎。
有一個親兄長,果然是大好事呢!
這邊高興地說著話,元煜那邊,文欽跟他見了禮,看元煜瞥著初華和暮珠,解釋道,「中山王說王妹乏人伺候,特地遣了這位女官過來,幾日前剛到,未及告知殿下……」
「知道了。」元煜頷首,說罷,逕自入府。
暮珠和初華闊別多時,一朝相見,滔滔不絕。二人回到初華住的院子到了,才進門,突然見到男女僕婢十人,齊刷刷地向初華行禮,「拜見公子。」
初華嚇了一跳。
暮珠得意地笑,道,「這都是大王遣來伺候你的。」說罷,拉著她入室內,將睿華的信遞給她。
初華兩眼發光,連忙接過來,仔細閱讀。
信中,睿華說了些他的近況,國中的近況,還有一些思念的話。他說這些人都是可靠之人,讓初華儘管差遣,最後,希望她這邊快些完事,早日回到中山國去。
初華看著,有些訕訕。朔北王原有意放她早日離開,她卻主動留下,如果睿華得知此事,不曉得會不會生氣……
「大王說了,你要扮男子便由著你,這些人都會保密。」暮珠說著,笑笑,「初華,大王可厲害了,他發布了赦令,追隨董氏之人,只要有意悔改勇於揭發,則既往不咎。故而那些餘孽興了幾次小風波,都未得逞。這兩個月,大王將董氏、馮氏的餘孽翦除得乾乾淨淨,國中再也沒人敢作對了。」
初華亦是高興,想了想,道,「餘孽?董氏和馮氏的家人,都關起來了麼?」
暮珠道:「關起來?才不呢,謀反可是滅九族的罪名。董氏和馮氏,如今可沒有一個人活著。」
初華愣了一下,她記得,那時在中山國的時候,曾看著軍士將董氏的族人押出來,足有四五百人,其中,有不少的婦孺。
暮珠見她神色微變,知道她的心思,道,「初華,你該不會覺得大王暴虐?」她嘆口氣,「初華,政變就是如此。別忘了,若失敗的是大王,他們也不會手軟的。且朝廷一心拿懲治反叛做文章,就算大王想放過他們,朝廷也不會放過。」
初華看著她,想到睿華被出賣的事,還有齊王,還有皇帝和朔北王……心中嘆口氣,的確,這些王公貴族,看著風光,可是要冷酷起來,連親情也講不得。
心中悶悶的,她索性不再說此事,問暮珠,「睿華身體如何了?」
說到此事,暮珠露出笑意,「大王身體好多了。清河王幫著請來了一位名醫,日日給大王調養。大王如今已經不咳嗽了,精力和氣色都好了許多,你見到他,說不定會吃驚!」
「真的?」初華聽得這話,眉開眼笑。想到清河王請的名醫,卻不由得想到元煜。她記得,當初離開的時候,是他對清河王提起了為睿華尋醫之事呢……
二人說了會話,初華覺得疲憊了,暮珠立刻吩咐從人去準備湯沐。
浴室里,蒸氣騰騰,初華在路上顛了幾天,心情舒暢不已,迫不及待地脫掉衣服。
「你肩上這是什麼?」暮珠眼尖,瞅到上面的青紫,立刻問道。
「這個啊,」初華不以為意,「前些天有人要刺殺朔北王,錯將我當成了他,打鬥留下的。」
「打鬥?」暮珠臉色一變,登時怒起,「朔北王說過要護你萬全,竟有此事?!」
元煜沒想到,自己剛回來,榻還沒坐熱,就看到了興師問罪而來的中山國女官。
「初華是大王的親妹,此前離國時,大王曾千叮嚀萬囑咐,請殿下務必保護周全,如今,卻出了這般事。」暮珠神色嚴肅,無視不斷扯她袖子的初華,冷冷地對元煜道,「大王為王妹請封翁主的奏章,朝廷已無異議,過些日子便會下旨。金枝玉葉,若出了事,不知殿下如何與大王交代。」
初華使眼色無效,神情窘迫,瞅瞅元煜,卻見他神色鎮定。
「女官所言甚是,此番變故,雖是意外,孤亦難辭其咎。」他緩緩道,「此事,孤曾細細考慮,亦有應對之法。」
暮珠緊問道,「何法?」
元煜看了看初華,面帶淺笑。
不知為什麼,初華覺得背上寒了一下。
「朔北敵情複雜,如這遇襲之事,雖護衛周全,孤亦不得全然倖免。」只聽元煜道,「孤以為,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從明日起,孤會派名師教授王妹防身之術,以杜絕覆轍重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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