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棲霞寺。
這裡距離南京城有一段路程,這才交通不發達的古代,連郊區都算不上。不過,今日天氣不錯,作為南京城外風光絕佳的去處。再加上這裡又是中國四大古剎之一,香火卻是極盛。廟中全是前來上香的善男信女,熱鬧非凡。
不過,在舍利塔所在的院落卻顯得非常安靜。一大早,孫元就在這裡設置了衛兵,將遊客隔絕開來。
此刻,站在塔下,孫元朝前方看去,卻見遠初有兩個便裝的侍衛背著手慢慢地跺步,他們腰間鼓鼓囊囊,顯然都藏有兵器,且貼身穿著軟甲。
孫元陰沉著臉,他從早晨開始到現在一句話也沒有說。
大概是感受到自家總兵官心中的惱怒,隨他前來棲霞寺的隨從一個個都繃緊著臉,氣氛顯得壓抑。
倒是陪在孫元身邊的傅山顯得非常閒適輕鬆,不住地端詳著眼前這座舍利塔,一邊看一邊給孫元介紹起來:「太初,棲霞寺建於南齊永明七年,乃是佛教三論宗的祖庭之一。迄今經歷了上千年歷史,期間數易其名。最初稱棲霞精舍,唐時改名功德寺、隱君棲霞寺,南唐時重修棲霞寺改名為妙因寺,宋代又改名為普雲寺、棲霞寺、嚴因崇報禪院、景德棲霞寺、虎穴寺,我朝洪武五年復稱棲霞寺。誒……太初,你在聽嗎?」
孫元點了點頭:「聽著呢。」
傅山見孫元一副魂不守舍模樣,笑道:「太初,不就是一筆風流帳而已,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按照我山西老家的說法,多一個孩子也不過是添一雙筷子的事情。如今,太初你已經有了三個孩子,再多上幾個,那才是真真的子孫滿堂,這說明總兵官家裡要興旺了。在此,傅山向你道喜了。」
說著就裝模做樣地一拱手。
「這是多一雙筷子的事嗎?」孫元心中氣苦:「青主,你這是在埋汰孫元嗎?沒錯,多子多福,我也想啊。可這事,某怎麼覺得有些蹊蹺,會不會是有人想賺我孫元?」
昨天柳如是來訪,孫元本沒有放在心上。之所以和她見上一面,主要是處於對秦淮八艷的好奇,而且,他也真的以為柳如是和韶虞人是舊識。
等到兩人一見面,柳如是所帶來的消息徹底將孫元給嚇住了。
柳如是說董小宛已有身孕,按照日子推測,應該是孫元的血脈。她又說,孩子畢竟是孫元的,於情於理將來孩子生下來,都應該認祖歸宗回到孫家。總不可能不明不白地生活在冒家吧,而且,冒辟疆也知道這孩子不是他的種,說不定會起什麼歹毒心腸。
將來小宛肚子裡的孩子何去何從,孫元都該做個決定。
柳如是說,她已經和董小宛約好明日要去棲霞寺上香,還請孫元到時候去和她見上一面。有的事情,還是大家在一起說清楚為好。
孫元聽完這話,被震得目瞪口呆:董小宛壞有身孕,不會吧,她不過同我才有過那麼一次,這靶子打得也未免太准了點吧?
自從穿越到明朝之後,孫元一直都懷疑自己的生育能力非常強大。但凡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都會很容易地懷上孩子。朱汀給自己生了一個兒子,而韶虞人給自己生了一兒一女。可以預見,將來虞人還會繼續生育下去。
還好自己貴為一鎮總兵官,裂土封建的大軍閥,就算孩子再多也不存在養不活的問題。如果我孫元還是穿越時的農家子弟,光這家裡一大群人的吃飯問題就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
這也是孫元穿越到明朝之後從來不去青樓妓院的緣故,倒不是因為他就是個君子,對於男女之事沒有任何興趣。實際上,這些年隨著他的身體越來越壯健,對於那種事情比以前更加熱中。主要是因為在真實的歷史上,梅毒正是在這個時代從歐洲傳入中國,在醫術極不發達的明朝,得了花柳,就是得了絕症,還是潔身自好安全些。其次,正是因為他的生育功能實在太強,卻不想在外面留下數不清的孽帳,以免得自己將來面隊孩子的時候良心不安。
在經過短暫的震驚之後,孫元突然又開始懷疑起來。
如果這事是其他人來說,孫元或許還有些相信,可來的人卻是錢謙益這個東林大姥的老婆柳如是。
孫元這段時間雖然懶得上朝,可朝中大事知道得卻是一清二楚。福王監國之後,國家就要重建。國家重建,首在建立中央機關,安定人心。
首先是內閣人選的推舉,接著就是安置南逃而來的官員。
圍繞這兩件事,朝廷擁福擁潞兩派已經掐得頭破血流。擁福派費了老大勁才讓馬士英做了內閣此輔,可也付出了讓張慎言中吏部尚書,將官員任免權拱手相讓的代價。
可以預見,在未來的幾個月只內,兩派官員還將繼續斗得頭破血流。
說句實在話,孫元還真不想陷進這趟爛泥里抽身不得。他現在只想置身事外,只等福王正式登基,自己好回江北,準備迎接明年後金南下時的挑戰。
如果不出意外,福王應該會在這兩日登基。
這個時候,柳如是突然將這麼一件事情告訴自己,孫元懷疑背後有可能是錢謙益在搗鬼。自己和他如今是敵非友,錢牧齋怎麼可能有好心來告訴自己這麼件事,還說要讓我孫元父子團聚?
說起玩弄政治手段,孫元不認為自己這個現代人會是這種在政壇上混了一輩子的老鬼的對手。
所以,今天到棲霞寺之後,孫元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不安,生怕一不小心就著了錢老頭的道兒。
看到孫元這等擔心模樣,傅山心中好笑,故意正色道:「確實如此,倒是不可不防。太初,等下見了董小宛之後,你得好好同她談談,以慰離別之情。」
「你……」孫元著惱:「青主,你又在調侃孫某了。都說了,我與董小宛不過只有那麼一次,而且,而且……那事我也是有苦衷的。也就這麼一次,怎麼可能說明什麼。而且,人家本就是冒襄的小妾,誰敢肯定那孩子就是我孫家的種?」
傅山淡淡笑道:「所以太初你就將傅山帶過來了,是不是想確定董小宛究竟有幾個月身孕,以此推測她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哪家血脈?」
「青主……」孫元啞口無言。
傅山此人還真是玲瓏心竅,竟然猜出孫元的心思來。
當柳如是同孫元說起董小宛懷有身孕一事時,孫元首先想的就是確定她肚子裡的孩子的出處。如果是冒襄的,他才懶得搭理呢!
可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這事就不不能不管,也變得嚴重了。畢竟,如果真是自己的孩子,作為一個私生子,將來在冒家長大,不知道要受到什麼想非人的折磨和屈辱。而做為孩子的父親,自己若是置之不理,於心何忍。
要想確定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孫元想了想,其實也很簡單,只需確認一下董小宛究竟是什麼時候懷孕的就可以了。
董小宛在揚州鎮做了一個月的廚娘,也就是說,如果肚子裡的孩子姓孫就只可能有一個月以下身孕。反之,如果超過兩月,那就是冒辟疆的種。
問題是,肚子裡的孩子究竟幾個月了,除了董小宛自己,別人又如何知道?
看來,這次是非見董小宛不可了。
當然為了保險,孫元也將傅山給帶了過來。這廝不但是個大學問家,大名士,武學大宗師,還是一個杏林國手,醫術堪稱當世第一。尤其是……婦科。
《傅青主男科》《傅青主女科》可是中醫典籍中的名篇,這個傅山醫術上的本事基本都是衝著男女之事和下三路去的。
帶上他,說不定這個大國手能夠看出什麼來。
被傅山揭破這點,孫元極其尷尬。
呆了半天,才囁嚅道:「青主,此事你有法子沒有?」
「什麼事呀?」傅山故意問。
孫元麵皮微紅:「等下若是見了董小宛,你能看出她有幾個月身孕嗎?」
「不能。」傅山很乾脆地搖頭。
「這樣啊!」孫元大為失望。
傅山:「行醫者給人診斷病情,需望聞問切。一個婦人是否懷有身孕,除非三個月以上,小腹隆起,光看是看不出來的。聞味道,好像也沒有必要。至於問,將軍和董小宛一夜夫妻百日恩,可自己去問。」
「什麼一夜夫妻百日恩,狗屁!都說了,當時的情形不好說不好說……」孫元聽傅山說看不出來,心中大為失望,正要發作。
可就在這個時候,卻看到傅山的眼睛裡帶著一絲笑意。
孫元心中頓時一動,道:「望聞問之後不是還有切嗎,青主的意思是不是只要摸一摸董小宛的脈,就能摸出來?」
傅山笑而不語。
孫元:「青主你就別賣關子了,但說就是。」
傅山:「憑脈也只能知道個大概,未必就准,或許,只有八成把握。」
「八成就好,八成就好。」孫元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中醫這種東西真是奇異,不用測尿液的酸鹼值,單憑你脈搏跳動速度、節奏和強弱就能知道你是否懷孕,且懷了幾個月,這他娘簡直就是玄學啊:「好,等下見了董小宛,青主你懸絲診脈吧!」
傅山大驚:「如果懸絲,我只能憑出個一成來。」
正在在這個時候,遠初出來女子咯咯的笑聲,聽聲音正是柳如是。
孫元一凜,暗道:來了!